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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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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方宗宇拉着苏隐常去照相馆。
“来,两兄弟坐近一点。好,那个哥哥的头再贴近一点,对对,好嘞。”咔嚓。
“你带我来这里拍照,怎么不叫上外婆他们?”苏隐常问道。
“我还想把爷爷带来!可是凑不到一块儿啊,那就分开拍咯,大不了到时候合起来粘在一起。”
“这倒是个方法啊!”苏隐常呵呵地笑了起来。
两人走出照相馆,方宗宇宠溺地看着哥哥:“到时候照片弄好了,我来取就行。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办,今天你休息,先回去吧。”
“好的,再见。”苏隐常简单告辞。
这边,陈有光暗地里再次揪出杨文耀,之前方宗宇借由没有实质证据而放掉他,可是杨文耀的身份已经暴露,更是不幸被抓。
方宗宇被停职一周,随后又回到职位。林子鹏将离开上海的打算与留洋的姐姐进行商量,他姐姐决定接二老去自己那里避避风头。就这样,林家只剩下林子鹏一个人了。那天,林子鹏在办公室里拨通了方宗宇的电话,方宗宇约他晚上出去谈。
两人对面对坐在他们常去的法国餐厅里。
“宗宇,你那里情势怎么样?我爸爸和妈妈已经离开中国了。”
“你不去?”
“我爸爸早就准备走了。可我并不想走。”
“陈有光总有一天会对付我的,你要当心。”
林子鹏抚着下巴,一副思索状:“我倒是不担心自己,反倒是你们。”目光射向方宗宇。
“文耀牺牲了,我现在是后援会分队的队长,环境很不利。子鹏,我怕连累隐常,可是我不能够连累他的。好不容易才跟他相认,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我就算死一千遍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方宗宇的激动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安,相反,此刻他并不担心自己,而是希望林子鹏点头答应带苏隐常他们离开上海,既然林子鹏父母已经了离开中国,他只身一人,应该不难劝服。说自己自私也好,怎么都好,只要那个人平安。
林子鹏犹豫片刻苦涩道:“清颜在这里,我走不掉啊!”
方宗宇惊异地提醒着面前人:“她已经死了。”
林子鹏皱着眉头,看上去几近崩溃,却还压抑着内心似的,仿佛充气的气球,一根细针戳下去即刻爆破。他知道没有人会像陈清颜那么爱他了,父亲、母亲在离别之际不过是匆匆看了他一眼,紧缩住眉头叫他照顾好自己。可是这个时候为什么陈清颜不在自己身边,如果走的那个人是陈清颜,他一定不惜一切要她留下。终是自私害了她。他要救赎,在余生里陪伴她。
方宗宇先走了,脚步还没跨出餐厅,就听到林子鹏嚎啕大哭的声音,回头看,他不顾服务员的劝阻埋头哭泣,还惹来周围客人的好奇打量。
方宗宇想要回过去,哭泣的人忽然站起身往洗手间的位置走去。方宗宇踱步跟上去,看见他在洗手间洗脸,一把冷水泼在脸上,光是看着就觉得凉飕飕的,双手不断地揉搓着脸,直到满脸通红,双手支撑着洗手台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垂下头,像是在痛苦地祈祷。方宗宇走过去背抵着洗手台,一手搭上他的肩膀,用力一按。林子鹏猛地抬头看,不知是泪还是清水,眼睛通红。
可以毫无顾虑地大声哭泣,这才是林子鹏。
“不觉得,阿宝的话太少了吗?他几岁了?”方宗宇指着面前呆呆看着他的阿宝问。
苏隐常道:“外婆说,依她来看,阿宝可能三周岁不到点吧。”
“带个孩子也不错,为今后实习起来。”方宗宇幽幽地说。
苏隐常怔怔地看着他:“那你也去带一个,反正家里这么大。”
方宗宇扬起嘴角奸笑:“你会带就行了。”
说得苏隐常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哟,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方宗宇踏脚站起身,同苏隐常和外婆告辞。
临走前方宗宇叮嘱他不要再责怪林子鹏,也没多说,就是表情很复杂,像是有苦难言,苏隐常似懂非懂地答应。
方宗宇走了之后外婆才从厨房出来,提着嗓子问道:“你弟弟走了?他买了很多葡萄,我都给洗好了,这么多怎么吃得了啊。”
苏隐常笑道:“葡萄隔夜放又不会烂掉。”
外婆把一筐子翠绿绿的葡萄端出来:“人多吃热闹嘛。”
苏隐常想起前几天晚上邻居家的姑娘被日本兵带走,心里冒出了寒意,刚刚打开门送走方宗宇又吃了口冷风,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借由语言打破寒意:“这几日有不少日本人来我们弄堂里。”
外婆垂下了眼。苏隐常耐心地宽慰:“外婆,别担心了,弟弟在没事的。”
是夜,闯入了几个日本兵,由于外婆没有及时对他们行礼,被日本人挑中刺而愤愤不满。其中一个日本人抱起还在床上睡觉的阿宝,看着他脸肉嘟嘟长得讨人喜欢,露出狰狞的表情欲将之带走。
苏隐常告诉他自己老婆死了,只留下了这个孩子,孩子身体很虚弱,还有疾病,会传染。希望他们大人有大量赶紧把孩子还给他们。
这些话都是方宗宇教的,原本以为日本人会嫌弃手里的阿宝,没想到一群日本人等苏隐常话音刚落,居然楼上楼下满屋子地翻找。外婆双腿打着颤儿,努力保持着神态镇定,低声询问:“隐常,他们想要找什么啊?”
那个抱着阿宝的日本人问苏隐常:“女人呢?”
苏隐常大概听懂他的话,犹豫了一下,立马回答说:“她已经死了,不骗你们!孩子有疾病。咳咳咳。”双手捂着喉咙,故意表现出肺病患者的咳嗽症状。
日本人露出厌恶的表情,看看怀里的孩子仍然睡得很香。苏隐常那么紧张,日文说的并不标准,日本人恼怒:“什么乱七八糟,女人没有,我们要带孩子走!”说着,一群人匆匆地走了。
苏隐常不敢跟他们多做争辩,眼睁睁看着阿宝被他们带走。外婆焦急地扯着苏隐常的手臂,带着哭腔问道:“隐常,他们怎么走了?他们会把阿宝怎么样啊!你不是跟他说了嘛,他们听不懂吗?”
苏隐常喘着气,觉得嘴唇很干燥,跑到厨房去找水喝。外婆跟在他身后不断地问。苏隐常突然脑子一阵清醒:“我去找弟弟,他会想办法的!他认识一个日本人,阿宝不会有事的。”
外婆急忙拉住他:“隐常,你现在去?半夜人家都睡了啊!”
“我怎么睡得着啊外婆!阿宝落到他们手里,多一秒就多一份危险!他们没人性的!”苏隐常奔向门口,就这么一身睡衣外面披着件外套就出门了。半夜十二点正是最寒冷的时间,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快步跑。直到全身溢出汗水,终于来到方宗宇家门口,一个劲地按门铃,直到有个中年保姆聋拉着身子出来开门。他迈着大步往里走,等身后的保姆给他打开屋门之后,连冲带闯地跑进里面。方宗宇被他吵醒,从楼上缓缓地走下来,他似乎已经睡下了,眼前正睡眼惺忪地整着被身体压皱睡衣。
苏隐常焦急地跑上去,神情恍惚,却很清醒开口道:“宗宇,阿宝被日本人带走了,你快救救他啊!”
方宗宇顿时清醒三分:“阿宝被带走了?他们要阿宝做什么?”
“别问了,反正是被带走了。你教我说的话也不管用,他们还以为我藏了女人。翻了一通之后就把阿宝给带走了。宗宇快救救他啊。”
方宗宇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哥哥,衣服都没穿好,额头上溢满了汗水,不由地伸手为他去擦,却被眼前惊慌失措的苏隐常推开:“我没事,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啊。”
方宗宇耐着性子解释:“哥哥,你先别急,现在那么晚,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啊。那个佐藤。”
“对对,子鹏提过他!你不是认识他吗,陈富生的事情不就是因为他你们才搞定的!就打个电话给他,不行吗?”苏隐常求焦急地求着。
方宗宇怔了怔,面露难色看着眼前迫切等待自己答复的人,然缓缓道:“佐藤他终究是个日本人,他要的东西,只有我们送上去,没有叫他吐出来的道理。”
居高临下,权威的象征,苏隐常一直抬头看着对面的人,方宗宇的那句话像是一个毒辣辣的巴掌,苏隐常瞪着晶亮的眼眸,语气硬了起来:“我就是求方大处长打一个电话都不行吗?”
方宗宇斩钉截铁:“不行!”
苏隐常冷哼:“真不敢相信,在他们身边呆久了,你是不是也变得无情无义!还说你我都一样,无父无母,所以对身世相似的阿宝特别上心。可现在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要对自己那么残忍,你现在不是平安的吗,至少你和外婆没有出事。”方宗宇正色道。
“日本人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要这样为他们卖命。难道孩子是你告诉他们的?他们是不是会拿去做细菌实验?还是,还是不痛快的时候就一刀下去了结他!对,不如一刀了结了的痛快!”满脸泪水,只是自下往上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无情,可为什么他的眼眶也湿了,他是不是有难言之隐,都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可告知的!
方宗宇要去拉他的手,被苏隐常一手拍开:“拿开你的脏手!”走下两个阶梯转身,抓着扶手的那只手颤抖不已,仔细看整个人都在打着哆嗦,他还是不相信方宗宇会这么绝情,说过的话如同过眼云烟。苏隐常愣愣地盯着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 …”
“你的许诺究竟算什么?你既然选择了明哲保身,就不要轻易给人希望。”
“… …”
“他是一条生命,他是无辜的。”语气渐淡,已是绝望。
方宗宇依旧紧闭双唇,眼眸竟流露着不舍,又仿佛渴求他的谅解,只是眼神太复杂,苏隐常根本看不懂。
苏隐常落寞地转回头,低下头他才发现自己脚上穿着拖鞋,这才感觉到身上的凉意。抬起脚,一个不注意少踩了一个台阶,幸好双手抓住扶手,虚惊一场。
方宗宇连忙要去扶:“我派车子送你回去。”
“不必了。”定了定神,悻悻离去。
方宗宇默默闭上眼睛深呼吸,不忍再看这一幕残忍的决定。
刚转身要上楼,方道全正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你糊弄他?”方道全不解地问。
方宗宇不理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方宗宇继续说道:“你都不怕别人说你们兄弟□□,还怕打一通电话?有时候我真搞不明白自己的孙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方宗宇转身,像换了个人似地,一脸的玩味:“爷爷,我要带他去光明的地方了,怎么会糊弄他。”
方道全不去理会,“你跟你哥哥的事情早就在警局传开了,即使充耳不闻,也不可能真的装作不知道。今晚的人是谁派去的,你应该很清楚。敌人有时候不喜欢太急,而是慢慢来,一点一点啃噬大片的土地。最后,一口气整个吞进肚子里。这个味道才是最好的。你爷爷我看了这么多年,听了这么多年,自己也没少做过。没有想到人类残忍起来可以无边无尽,着实的可怕!”方道全大口叹气:“你到了现在还是一意孤行,太累了,太累了宗宇!”
陈有光已经在暗地里挑起事端,先从杨文耀开始,再到苏隐常身边的阿宝,处境实在太危险。方道全这个老司令完全没了权力和地位,这场游戏的筹码失去一半,要怎么玩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