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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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树浓阴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无论何时，诗人们描写盛夏的言语总是美妙的令人心醉。可不管怎样吧，在寻常人的心中，这六月的天儿却还是总是有些燥热的令人难熬的。
成府里新上的小丫头芸哥儿揣了个藤条的蒲扇，耸拉着小脸坐在穿堂里的药炉旁扇火儿。一会儿，隔了三四米的西头院儿里便传来一个极不耐烦的叫声“死小蹄子，没事扇的哪门子歪风，我们姑娘好好的屋子都被你这做鬼的破药给熏糟蹋了。”
芸哥儿怯怯地住了手。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得“哗啦”的一声，旁边厢房的竹帘被从内挑开，走出一个高挑细腰着水红裙儿的凤眼丫鬟。
“碧丝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妹妹好歹也是二姑娘身边服侍的，想来也不是不知我们屋里的事儿，这会儿四姑娘正病着，妹妹好端端地说这不吉利的话儿，难道也不怕闪了舌头？更何况，且不论今日这药烟儿本来就不是偏向着二姑娘的方向，便是有了那一丝半点儿的不小心流过去，难不成，二姑娘还不会担待自己妹子了？妹妹何苦操的这份子闲心。”
西首稍静了静，那声音却仿佛并不服气一般，隔不一会儿便再度响起，
“原是妹妹不会说话唐突了，这里给四姑娘陪个不是。只是主子们的心意我们做丫鬟的也未必好忖度，更何况我们姑娘今日原是与太太同去进香，未在家中。临走特特地嘱咐我要看好这屋子，莫给小丫头子们腌臜了去。这会子弄了一屋子药气，太太姑娘回来便是不说，心里也定是会埋怨的，梅儿姐姐看在妹妹面上，莫若且停那两三时辰……”
梅儿眉梢轻轻一跳，当下直接拦住话头，
“碧丝妹妹可是会说笑了。妹妹就算是这几日新上来，有些规矩不懂也该学着些儿。且莫说这是四姑娘急要的药，断缓不得。便是这些年来，妹妹可见哪屋里的药为了谁迟了一分半分的？莫说两三时辰，便是两三刻钟，也是耽搁不得。今日妹妹倒和我说这话，这份面子，也着实太大了些儿吧？”
“莫说是妹妹，就是二姑娘亲来，也不见得敢这么说话的，妹妹倒是回去好好想想，免得到时大家没脸。”
“你……”
那碧丝原是个刚升上来没多久的大丫鬟，原就是个爱现的主儿，只是服侍的姑娘原是通房所出，便一直不得机会。近日里见自家姑娘不知怎么得了太太的些许宠爱，顿时觉得高人一等。平日里就想找个茬儿，寻了这边儿的不是去，奈何梅儿等人不论资历口舌都强于自己，自是无从下手，今日忽见熬药的是个小丫头，梅儿等人又赶着忙着屋里的事儿，想是无暇与己争辩。这才故意的尖酸刻薄了几句，没想正撞在梅儿这儿，当下只得捡些无关紧要的回了几句，自觉倒是挽回些面子，才讪讪地歇了言语。
梅儿倒也不与他多做计较，只是轻哼了一声，转过身来拿细长的手指点着旁边仍一脸懵懂的小丫头，压低了声音道“平日里见你也是个伶俐的，这会子倒让那屋子的人骂了去？也不想想姑娘的药可是急要的，你耽误得起？”
说着劈手夺过小丫头手里的蒲扇，往西首上狠扇了两下，冷笑道“那起子货向来就对姑娘不安着好心，一心想顺着太太爬上去，你倒也肯听他们的。”
小丫头怯懦地低了头，只拿眼睛轻轻向上看着，手指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可是……姑娘毕竟是庶出，便是有老爷和少爷照看着、毕竟还要在太太跟前儿伺候，这会儿……”
梅儿停下手里的活计，似笑非笑地盯着低着头的小丫头。
小丫头禁不住那目光，便不觉声音弱了下去，渐渐地弱不可闻起来。
梅儿见他不言语了，便接道“何况这会儿太太正当家，所以不如多听着太太些儿，也好免遭了这许多事情？”
小丫头子不敢再多说话，只是愈发低了头去，面上却隐有些不服的倔强。
梅儿也不多说，只拿一双高挑的凤眼静静地盯着芸哥儿。空气里逐渐凝成一片的安静，除了里间屋内换帕子，掖被角的轻微响动，便只能听见小丫头慢慢变得紧张不安的喘气声。
仿佛过了许久，梅儿突撂下手里的蒲扇，轻轻一笑，“想你几个也是新来，不知府里的底细也是有的，我倒忘了。如今我且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说与你听，你回去也知会他们几个一声，免得日后置气。”
小丫头心头一松，知道这个姐姐虽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却是最宽松的一个，当下把自己刚刚坐的杌子摆到梅儿身侧，自己却又另从厢房里端出一盛着茶水果子的托盘与一把略小的坐在下首，拿过梅儿刚撂在一边的蒲扇轻轻扇着灶上那药。
梅儿拿过那茶壶，自斟了半杯，轻抿了一下，便即说道，“论起，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府里众人十有八九也都知道，只是教导妈妈原是那屋里下来的，所以就瞒了你们几个小丫头……”
原来那成家原是最平常不过的武将出身套路，先祖卖力陪打江山，后人乘凉偏又败落，只是到了先文帝宣德年间嫡系竟出了个成老太爷，天生一副火爆能打的脾性，生生从捐的参将，挣了一个实打实的都督出来，在边疆战事上颇有建树，又忠贞不二，深得历任皇上的赞许青睐。
其间各种赏赐褒奖自不用提，只是在成老太爷临卸甲之时，当今的圣上不知为何突然做媒之兴大起，一时竟指了齐家二小姐与成府长孙成睿为妻。
那齐家虽原是书香世家，却也向来与成家交好，更何况虽成家尚武，成睿却是个举人出身，自是对这亲事没不肯的。当即两家共同议定了良辰吉日，便于那年的三月初十，嫁了女儿过去。
齐二小姐倒也是个极聪慧痴情的女子，又出身书香世家，自是知书达理，与成睿一时琴瑟和鸣，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可偏生事有不巧，隔年十月，嘉宁长公主私自出宫游湖。正逢成睿与一干同僚在湖畔东阁为新晋的探花郎摆酒贺生，一干文人便做起了那最平常不过的饮酒赋诗之事。那嘉宁长公主不知怎地便仰慕上了成睿的文采风流，却不知使了何计，于成府耽搁了三五日方才回宫。先太皇太后大怒，一道懿旨下来，却是夺了那嘉宁长公主的封号，直接下嫁程家，与成睿成亲。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又素有德名，所下的懿旨自是无人敢驳，却苦了那齐二小姐。嘉宁长公主虽被夺了封号，然皇家身份仍是有的，自是不能居于人下，与人做妾，只得委屈了齐氏，当下直接降了一等，由妻改妾。
原本成睿甚爱自己的这位妻子，再加上齐氏出身名门，娘家影响也是有的。所以虽是地位降了，在成府倒也没人真正敢以妾的身份相待，只是齐氏知道成家原是大门户的人家，自是容不得这种不明不白的身份，便自觉的在新人面前低了一头，执了妾礼。
那长公主却并不以齐氏为敌，不急不躁，自作出了一副尊长敬夫的温婉样子，平常对齐氏以姐妹相称，关爱非常。入门十余年，更是为成睿育下了一子二女，久之，倒也生生把成睿的心从齐氏那夺来三四分去。
却不料正当齐氏携未满周岁幼女回门之际，那长公主不知使得什么手段，硬是促得齐氏十三岁的长子私自出府游玩，自此不知下落。偏又哄得成睿极死，坚信此事非她所为。
那齐氏痛失长子，自知是有人见不得自己母子了，却又见得丈夫再不如初时体贴入微，竟少了那几分聪明，落下那痴情女子常有的劳心病症，没半年的功夫，却是去了。临走挣扎着求老父带走了次子且替教养，却禁不住成睿一再哭求，将幼女留在成府。
而梅儿等人此刻服侍着的，却正是这齐氏所留下的成四小姐，成璎珞。
“自夫人去后，老爷倒也是极关心我们姑娘，比起来其余那几屋，姑娘在老爷心中的地位只高不低的。奈何那屋里的却装出一副慈母模样，暗地里常常为难我们姑娘，姑娘过了六月待到七月初十，才满上五岁，却已经这样大病小病的不下二十场，还不是他经常在那饮食里做些手脚，弄些短缺。偏我们那老爷又是个粗心的，哪懂得这些，这屋里前两年又是被那屋里的把得死死的，全是些不中用的，也没个能知晓的。”
“便是我和你柳儿姐姐几个，也原是齐家的丫鬟，那年里老太太来看姑娘，正逢姑娘病着，在屋里却连个晓事儿的都没，姑娘的药还是小丫头管着。老太太当时没说什么，回去便遣了我们一众人并李妈妈过来。才好了些儿。”
梅儿又轻抿了口茶，仔细看了看药的火候，吩咐小丫头把火头略压的小些，又道，“也是那时夫人远见，把少爷移了出去，如今少爷被齐府那边儿的老老爷送进京城书院，听说倒是极得看好的呢，只可惜京城离这边儿远着，也不能常来看顾姑娘。明年初咱上京了，才叫好了。你看那药再熬上两个刻钟，便差不离了，好了便给姑娘端上去罢，你们也该学学近身伺候什么的了，免得……”
正说着，里间传来一个极清亮略带喜气的女声，竟是直接打断了梅儿的话，“梅儿你个死妮子，平白的说个没完，还不快些过来，姑娘的温度像是退下了。”
“哎。”梅儿凤眼里一下子闪出发自心底的喜悦，丢下尚自懵懂的小丫鬟，忙急急地向屋子里赶去，赶了没两步，却突然停下，眸子里满是笑意，
“小蹄子傻了，还不快些儿扇着姑娘的药。记住了。就朝西边那个院子，对了，就这么着，使劲些儿地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