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行天下》满庭风月

19、第十八章 潜伏

　　夜在安宁中度过。晨曦轻薄清透地穿过稀疏初绿的枝叶投在窗棂上，凌晨的水汽蒸发得很快，空气又复干燥。与刚过去不久的静谧冬日不同，暖春一日的开始总是伴随着林中精灵此起彼伏的欢鸣声。
　　“嫣儿，每天都这么早啊！” 厨房中忙碌的仆人习惯了在晨光中看到这张阳光明媚的小小俏脸。
　　小小俏脸熟门熟路地跑进厨房，各式各样的餐点取了些，放在餐盘里，“是啊，主子一会要起来了，我得赶快了。” 嫣儿闪着小步一溜烟地出了门。
　　“这丫头，真勤快，也不用我们把三餐送到前院去了。” 众人啧啧称赞着。
　　端着餐点的娇小身影，折出后院便放慢了脚步，低头看了看手中餐盘，露出一抹不置可否的笑容。
　　“主子起身了么？” 嫣儿走到水御天的窗外小声问候。
　　“进来吧。” 温和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恩，是。” 进得门，伶俐的小丫头把手里的盘子放在外屋的桌上，踮着脚走近一步，侧耳听听里屋的声响好做反应。
　　“早，嫣儿。” 不多时水御天衣着干净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撞上透着灵气的探寻的小鹿眼，眉眼带笑。
　　“主子早！” 小脸绽出一个笑靥，暗自却吐了下舌头，嫣儿赶忙退后到桌边，垂手立在一旁，抿着唇低下脑袋。
　　“恩？怎么了” 这笑容灿烂的小脸表情还真丰富，水御天立刻联想到了屋外的满园春色，于是也微笑起来，走到桌边坐下。
　　“没什么，月……月护法不一起用膳么？” 嫣儿壮着胆子却很小声地问。
　　“他不在。” 水御天声平如水，温和地看向嫣儿。
　　“哦，那主子请用膳吧。” 嫣儿在他的目光里恢复出笑容，点点头，小手利索地把餐盘里的食物一一在桌上排列开，摆上碗筷。不同于温柔和善的教主，对月天骄，她多少有些说不出来的畏惧。
　　“好。” 水御天看了眼每日都很丰富的早膳，满意地扬起唇角，抬起脸，看着身边站着的可人儿，“我这没那么多规矩，嫣儿可以坐下陪我一同用膳。”
　　“不不，这怎么成！” 如花小脸立刻窘迫了起来，连连摆手，“主子是教主……” 后面这句话声音小之又小。
　　“也罢。” 水御天看她别扭，也不勉强，便自己下箸吃起来。
　　看到水御天胃口不错地用完膳，嫣儿又现出了明亮的笑容，欢天喜地收拾起餐桌来。
　　“主子还喜欢这早膳么？”
　　“不错。”
　　“那中晚膳呢？”
　　“也不错。”
　　“主子平日里辛苦，要多吃才是啊，所以喜欢就最好了。”
　　“这丫头……” 水御天笑起来，站起身，走出屋子，舒展了下腰身，心情明朗。
　　“教主。” 一属下来报。
　　“何事？”
　　“冷副教主回来了。”
　　“好，去前厅。” 水御天挥手让人退下，刚抬步，一个低沉声音传来，
　　“不用那么麻烦了，” 冷清诀已出现在了视线范围里，“教主！”
　　“清诀你回来了，途中还顺利么？” 水御天见他清瘦了些许，心知他辛劳。
　　“还行，教主好么？”
　　“好。”
　　“这是？” 冷清诀瞥见了收拾完东西正走出屋门的嫣儿，下意识伸出一手拦住，眉一抬，看向水御天。
　　“这是嫣儿，照顾我的起居。” 那么多年也没个丫鬟，难怪会觉得奇怪了。水御天笑言，对着伫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嫣儿点头示意，得到允许的小丫头立刻如释重负地欠了欠身，低着头快步溜走。
　　“哦？” 冷清诀眯了眯眼，对此虽稍感意外但毕竟也在情理之中，于是未再多言，只是随着人影消失的方向注视了片刻。
　　“怎么了？” 水御天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没什么。” 冷清诀收回视线，表情从容。
　　“进屋坐下来说吧。”
　　“好。”
　　水御天返身走入屋里，冷清诀颔首，跟着进屋，越过门槛的时候，不觉又再瞥了瞥嫣儿离开时走过的回廊。这女孩的脸，有些眼熟，冷清诀心里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疑惑，在记忆中搜索了片刻，但是转念，女孩这般小小的年纪，自己该是未见过的。
　　“在外辛苦了，清诀。” 水御天微笑着伸手去取桌上茶杯，被冷清诀眼明手快地按住，
　　“教主，我来。”
　　“恩。教众们都好么？”
　　冷清诀沉吟了下，“时局动荡不过，今日不知明日，教众们有所折损。”
　　水御天闻言沉默了片刻。
　　“受伤教众都转移安置，已经过身未及运回的均就地掩埋，立碑纪念。”
　　“还有，尽力厚葬，一定要抚恤好他们的家属。”
　　“是，属下已照做了。”
　　冷清诀很少看到教主眉心紧蹙，“多数教众都还好，萧护法指挥有度，教主不要太忧心了。”
　　“萧云还好么？”
　　“好，不过，很辛苦。”
　　水御天点了点头，看向窗外，重重吐出一气，“让天骄去帮帮他吧，即日出发。”
　　“可是教主身边不可无人！”
　　“这里毕竟还非纷乱之地，且护卫众多，不必担心。”
　　“如此便让月护法与属下交替往来星曜宫，也可让萧护法身边一直有个帮手。”
　　“可。”
　　“但教主只身一人，请务必保重！” 冷清诀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上水御天搁在桌上的一只手腕，欲言又止。
　　“我晓得，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水御天拍拍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淡笑。
　　那只手扣得愈加紧了。
　　“清诀？”
　　“教主近来气色看起来不错。” 冷清诀迟疑了一下，眼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他正克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抬起抚上那张容颜。
　　水御天一怔，笑，“嫣儿是个乖巧的丫头，起居被她安排得甚好。”
　　“那便好。” 一股强烈的异念涌上心来，差点冲破自制力，冷清诀连忙松开手起身，“属下先告退了，还有事需处理。”
　　“好，” 水御天起身相送，“清诀……”
　　“教主？”
　　“你也要保重！” 水御天的眼中满是关切。
　　冷清诀停步，深深注视了一下那双眼睛，低眉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疼痛伴随着矛盾再次异常强烈地充斥内心，一边是无可选择的身份与无法停止的任务，一边是清澈透明关心信任的双眼。这一劫，到底是他的，还是自己的。突然，一张专横跋扈势在必得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那是自己不可违抗忤逆的可汗的脸，那张脸……冷清诀刹那间想起了什么，止不住地一个冷颤，浑身冰冷。

　　长安，星曜宫远离之地。
　　街上不时有骑步兵列队经过，尘土扬起。街角的屋檐下立着一个不起眼的身影，他的衣服和脸上都有着长途跋涉后留下的尘土，黝黑犀利的双眸冷漠而警惕地看着四下经过的人
　　为了追踪那个人的生前之事，不甘心就这样看着他莫名地离自己而去，他从星曜宫到九重城再一路辗转来到长安，不惜一切都要找到答案，而在这些年的各处奔波打探中，终于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震惊、意外、恼怒、心痛、唏嘘……诸多情绪在心中翻腾过后，终究渐渐平淡。事已过，人已逝，只留得一份记忆和怀念。
　　曲延枫拢了拢围脖和宽大斗篷，左右望了望，俯首赶路。他现在的念头是回星曜宫，这一路打探的同时，他也目睹获悉了不少朝廷、异族、江湖之事。水御天不是他所关心的，但水辰衍留下的星曜宫，他说过要替他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