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少女洗白录》__瓶子

42、Chapter 42

　　这几天我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变了”。牧野父母说我变得懂事了，花泽姐妹说我变得冷淡了，我笑而不答。
　　人总是会变的。何况我只是回到原本的样子而已。我在慢慢接近“夏萤”这个身份，接受愈来愈多的记忆。我想起了自己就读的高中，出现在幻觉中的少女和男生的名字，热衷于下厨的妈妈，时而严厉时而装嫩的爸爸。我记得邻居家养了一只见了生人就吠的泰迪，每次见到我都不叫——虽然我只有周末才回家——我还因此被羡慕了一番。楼下的大花盆里种下去的茄子成功地结了果，爸爸说要炒成一盘菜，我还没吃到。对了，窗台上的茶花不知道妈妈有没有记得浇水。开始是她种下去的，结果都是我在照顾。浸在水桶里的西瓜大概早就被吃掉了吧，明明是我买回来的。
　　我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他们过得怎么样呢？话说回来，我到底失踪了多久啊。
　　暑假作业我没去碰，那可不在我的负责范围内。每天我能做的事很少，除了在空调房里翻来翻去，就是在空调房里滚来滚去。冰见隔三差五过来陪着我无所事事，基本上我是无视他，趴在床上翻漫画，他就安安静静地靠床坐着，后来干脆自带书籍过来看，像个蹭冷气的。我抽空瞟过他看的书，满页的英文。他好像说过他是在德国长大的，结果连英文都这么擅长吗？想到这里打住了，我转回脑袋继续看漫画。
　　这日我和冰见照例和平相处。身上扎着一道视线，我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漫画，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他：“看我干嘛？”
　　冰见两手空空，靠着床沿坐在地板上，微微仰着头。
　　“不看书了？”
　　他摇摇头，继续盯着我看。
　　“那也别看我啊，身上快被你盯出花儿来了。”我开玩笑道。
　　他犹豫片刻，还是提了要求：“我们聊聊吧？有时间吗？”
　　我合上漫画书，翻身一个骨碌滚到床边，把腿挂出去，坐在床沿低头对他说：“聊什么？”
　　“有一件事我很在意，介意我直说吗？”
　　“说吧。”我冲他抬抬下巴。
　　冰见垂下视线看着地板：“你要走吗？”
　　原本还在悠闲地晃着双腿，听到这个问句之后，我索性跳下床和他并排坐在地板上。
　　“怎么说？”
　　“最近你的态度变了很多，而且是不论对象的刻意保持距离，淡化和别人的联系，看上去像是在谋划着全身而退。”
　　他说出这话我并不惊讶，因为我本就无意隐藏，只要稍作观察，或者感觉敏锐一些，就可以轻易发觉这一点。
　　“如果我说是呢？”我笑着反问，“你打算怎么做？”
　　他倏地抓起我按在身侧的左手攥在手心，绯红色的双瞳一瞬不瞬地锁住我，张口便是一句“绝对不放你走”。
　　我默默和他对视，并不说什么。如果我的判断没错，他刚才的表现并不是出于真心，只是一个试探。果然，随后他便放开手，苦笑着移开视线。
　　“你能明白就帮大忙啦~”我故作轻松地说。
　　“你啊，实在是太自私了。”他语气无奈地说道。
　　继不二之后，我又一次被人这么评价了。
　　“仗着别人的关心肆无忌惮……是被宠坏了吗？”
　　“我不会改，所以就不道歉了。”
　　冰见沉吟片刻，低声道：“你很特别，跟这里的人完全不一样。你身上背负的秘密，比任何人都要沉重。你不愿意牵扯到他人，才故意表现得冷漠，以此拉开与别人的距离。这才是你的目的，对吧？”
　　我忍俊不禁。冰见神情复杂地看向我：“我说的不对？”
　　“不对。”我笑着否认，“我不是那么会为外人着想的人，我最关心的是我自己。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说真话？”
　　“我说的就是真话。”我冷静地说，“你并不了解真正的我。对我来说，那么做没有意义。我是一定要离开的，那么无论我现在怎么做，重视我的人在我走后还是会一样难过，不重视我的人也不会因此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你认为我是故意装冷漠，趁早淡化和别人的关系，跟他们划清界限，好让他们在将来不会因我的消失而变得消沉，那是基于你对我的认识做出的主观臆测，并不能代表我真实的想法。”
　　“你真实的想法是？”
　　“很简单，我不在乎。这边的一切对我的意义不大，是我可以随时抛弃的东西，而我要回去的地方，是什么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撒谎。”冰见很快地说。
　　我没有立刻反驳，而是仰头沉默了须臾，才轻声呢喃：“对于迟早要失去的东西，没有必要付出过多的感情。难道不是吗？”
　　夏季喧嚣的蝉鸣和空调声吵得脑袋里轰轰作响，凉爽的非自然风间或拂过，带不走内心的燥热。随后清澈柔软的少年音钻进耳廓，瞬间拂去了心底的烦闷。
　　“原来是为了骗自己吗？”
　　有一种醍醐灌顶的大彻大悟感。我轻呼一声，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是这样啊。”
　　这些天一直压在心上的矛盾感，始终纠结不已的事实，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不二越前也好，花泽姐妹也好，牧野父母也好，冰见也好，藤井也好……这个世界也好——我并不讨厌。想要回去的迫切心情是真的，对这边的留恋不舍也是真的，这两者并不矛盾，我却钻了牛角尖。明明我睿智地开导过藤井“不抛弃过去，也能接受未来”，怎么摊到自己身上反而看不开了呢？如果一开始我采取的不是现在这番举动，真到了分别的时候也许还能笑着道别吧？
　　“冰见，我可以信任你吗？”
　　“你愿意相信我吗？”
　　银白色的头发，绯红的双瞳，精致无垢的面容，温和的气质，笑起来很天真，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无辜，极易令人放下戒心。如果被温柔专注地凝视的话，任谁也无法抵抗吧？要是被这股子温和无害的表象给骗了，我也只好自认倒霉。
　　“你能从我这得到的也就只有感情了，财产可是一分也拿不到的哦？”
　　“那可真是不能更好了。”少年笑容天真，声音轻柔，“各取所需呢。”
　　我忽然想到了一点，改口道：“如果你能找到真的夏樱，说不定可以人财两手抓哦。”
　　“不必，我不需要。”冰见简短地说。
　　“不过方便的话，还是希望你能把她找回来。”
　　“找回来代替你？”
　　“不对，是物归原主。”
　　那个叫牧野夏樱的姑娘绝对是存在的。在德国的期间，我听见的那句“还给我”，一定是她对我的控诉。好大的怨念啊，也不是不能理解。平白被人占了身份位置，不恼怒才不正常。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作为掠夺者我无话可说，要道歉的话我可以说，身份我也会原封不动的还回去，其他要求我能做到的话也不会拒绝，我要对她负责啊。
　　“如果她能接受就好了。”我轻叹。
　　“那你到底是谁？”
　　“夏萤，一个微不足道的闯入者。”
　　“微不足道不是这样用的。”
　　“不要在意细节啦。”
　　“世界会因你而改变。”
　　他突然一本正经的语调让我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我干笑两声：“怎么可能？世界不会因为一个外来者而产生什么大变动的。”
　　“没关系，你迟早会看见的，用你的双眼。”
　　冰见的话有点诡异，但是我没放在心上，因为我还抱着天真的想法——只要我老老实实不做出格的事，早日完成约定回到原本的世界，就算世界真有什么变故，也能避开的。
　　然而事实却是，即使我什么也不做，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