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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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在外游玩这么些年，一开始还会寄信回来，诗意天城的落梅酒，慈光之巅的山水画，杀戮碎岛的暴风雪，她甚至还偷偷溜进去火宅佛狱，却被那里狂暴的植物给弄得狼狈不堪……后来几年她便很少写信回来了，只是定时报报平安。我想或许她是找到了自己心中所爱——这也没什么不好，我只盼着什么时候她将人带回来让我这个哥哥把把关，哪知道再见竟是如此情景。”
“她见我回来，将那男孩推到我面前，让他叫我舅舅，我看她眼神瑟缩慌乱，可等我将她带回去，问她究竟发生何事时，她眼中的慌乱却消失不见了，她说她没做错，她看起来很坚强，看起来就像个身着铠甲拼命保护自己的爱情以及孩子的斗士……”
枫岫主人道：“其实她也没有错，而你无论怎么想，当然也不会说她做错。只是她错不错你错不错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慈光之塔，是大局判定的对与错。而你只会先稳住她，然后将整个慈光之塔翻过来去寻找那个人。”
无衣师尹摇头，黯然说道：“她大概也知道我会为难，所以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孩子得了她无法医治的病，她是终其一生都不会在慈光之塔出现的。”
枫岫主人一愣。
“她是我的亲妹，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之一。”无衣师尹低笑一声，“她不愿说出孩子父亲是谁，只说他已经死了，我看她那样子，憔悴疲惫，满目风霜，如何还是当初那个温柔活泼的少女，一时只觉愧疚心酸，便也没有再追问。”
“若与她纠葛之人是个对四魌界局势无碍的人，想必她也不会这般讳莫如深。她或许只是想保护她的爱人她的孩子，只是雅狄王三个字，怎样都会掀起一番惊涛骇浪。”枫岫主人摇头道，“这件事，她能瞒过你，能瞒过慈光众多卫道士，却绝瞒不过界主。”
无衣师尹点头。“即鹿未婚生子这件事与我名声有损，却不会带来其它太大的麻烦，所以界主也不过找我敲打一番，再没在我面前说过什么。后来我便为她的孩子寻来了治病的药，将她们母子安排在一处妥当的所在。”
“她回来的事，你告诉殢无伤了吗？”
无衣师尹缓缓摇头，他略微低头，面容被阴影遮掩住。“我没有告诉他，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去渎生暗地。后来我再去，想了想还是跟他说了，他听了只是静静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最后冷冷地问我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我早知瞒不过他，但没想到他还真不放过我这点私心……于是我便和他说即使她回来了也不会来见他，他一下便消沉过来，我们几乎不欢而散。”
“其实那时我对解除他禁制的方法已有了些眉目，但那一刻我怒从心起，只发誓他一日不放下即鹿，我便一日不放他出来……若要斗狠，他哪能斗得过我！”
枫岫主人瞥了眼无衣师尹攥得紧紧的拳头，默默地添了一盏茶。
“可等怒气过了，再想想，也不过就那么回事。我清楚自己，不管有没有即鹿，他都不会是陪我到最后的那个人。他自困他的白蝶，我自爱我的终末，互不拖累，两不相干。这样岂不是很好？”
“遇上所谓的感情，再通透的眼也会蒙尘。最终你们还是纠缠在一起，无法两不相干了。”枫岫主人叹道，“你们二人若是坦然那么一点，也不会有这诸多曲折。”
无衣师尹自嘲地低笑，“他对我唯一要的便是我的坦然……但他要什么都好，只是这个……我又可以去哪里给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很久之后我再去看他，他也不说什么了，只问我即鹿现今如何，我一一给他说了，他便只沉默不语。我问他即鹿已为人妇，你想必很伤心，他就只抬头看着我，那表情委屈得倒像是在埋怨我什么，看他那样子，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烦躁之下只想要离开那里还自己个清静。他见我要走，却冲上来把我拉住，整个人撞进我怀里……我想他该是很伤心，便也就留下，权当互相安慰罢了……”
“你便只有这招么，一不顺着你的心了便转身就走……”
青年的声音很是低哑，响在无衣师尹耳畔，炽热的呼吸拂在颈项间，微微发颤的唇落下一路碎吻，无衣师尹闭着眼低低呻吟了一声，喘息着答道：“那你想要我如何？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身上的青年不语，冰凉的带着雪的气息的手探入年长者衣襟之下，却惹起一片火热。
无衣师尹摸了摸殢无伤的头发，又拍了拍青年脑袋，沙哑说道：“好啦，我错了，以后就算你赶我走我都不走了。放心吧，你武力那么高，我往后要仰仗你的地方多着呢……唉唉别这样啊，你不信我，我说了实话，你还是不信，你叫我怎样呢……”
微微一叹，无衣师尹从回忆中抽身，继续说道：“后来一来二去的，他也甚少提及即鹿了，我本以为事情便这样了，看他剑术已然大成，便着手寻找为他解除禁制的事，谁想……”
“……老师？”枫岫主人沉思片刻，猜测道。
无衣师尹点头，脸色沉郁。
“当时慈光之源已出现了问题，界主为维护慈光之源，早已退出政务不太理事了，但你若真的相信他对现今一切一无所知那便太天真了。只是我千算万算千防万防，却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
无衣师尹陷入了沉默里，许久之后，他才继续道：
“渎生暗地的禁制我找到了破解的办法，但是最关键的一项物品在界主手里，那日我去找他，跟他说了殢无伤的事。”
“你自是对界主说殢无伤剑术超群，能帮你不少，希冀以此打动界主，让他把你要的东西给你。”
无衣师尹点头。“界主说他早知我为这剑族遗孤付出了不少心血，自然是支持我的，况且这青年武功如此之高，当成为下一个关键计划的重要棋子。”说到这无衣师尹突然笑出了声，还笑得喘不过气来，“——你知道这下一个关键计划是什么么？”
枫岫主人一怔，皱眉道：“雅狄王？”
“他极高兴地对我说，他已找到除去雅狄王的方法，我们的慈光之塔有救了。我只觉蹊跷，他便对我说了个地点，说有人曾看到雅狄王在那里出现。然后他说，我已力有不逮，接下来的具体之事便拜托无衣你了，为师对你寄予厚望，慈光之塔的存亡系于你一身，你当衡量。”
“我派了人去查，发现那个地址便是即鹿在回来之前所居住的地方……于是我知道了即鹿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了，哈。”
“……其实这也与界主无关，计划是我亲自拟定的，毒是我亲自下的，谎话是我自己编造的……”无衣师尹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那声音平淡得有些诡异，“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一切都很顺利，只除了剑之初的弃战。我从未去了解这个孩子，便也错估了他的动作，他弃战之后，我便秘密找了火宅佛狱，找了早已出了渎生暗地的殢无伤，这样我总算完成了我的使命，但从此却不敢再回头……”
枫岫主人摇头，低叹道：“无衣你知道么，当初他也对我说过‘你当衡量’这四个字——那时就这么轻轻巧巧四个字，却重若千斤，压得我夙夜难眠。”
“只是你一向望向远方，而我只专注慈光之源，你我衡量之法不同，走的路亦是迥异，最后怎么倒是殊途同归，于此一起月下赏茶了，哈。”无衣师尹扯出了一抹笑容，“那段时间我总是做噩梦，一会儿梦到即鹿，一会儿梦到他，他们都要杀我……血的味道阴魂不散，撒儿见我难过，便为我找来了一个香斗，燃着香，倒真的让我好了许多。”
“他为即鹿入魔，把即鹿身边的人都杀了，从此一双手尽是血腥，从此他便彻底地被他心中的白蝶给困住，执着于即鹿葬礼的那场雪中谜……他不相信即鹿是因忧郁而死，誓要一个答案，我便跟他说，直到我死的那一刻，我才会告诉他真相。他说他等不及那一天，等哪日他的终末之剑败了，便要我和盘托出。可我宁愿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也绝不能让他知道。”
“他无法完全相信我，但一直努力想要去相信。我给了他未来，却毁了他未来里最美好的颜色，他若有朝一日知道真相，会怎么做呢……”
无衣师尹侧身靠在窗棂，仅剩的一只手遮住自己憔悴的面容，不再说话。
回忆实在是件很累人的事。
枫岫主人低叹，望向窗外皎洁明月。那月看起来如此澄净，不着尘埃，不染霜雪，无悲无喜，亘古常在。
无喜怒哀乐，无贪嗔痴怨，故得常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