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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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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公不作美,东边一片厚厚的云层,只看得见太阳出来时染出的金边。尉迟然站在洞前的崖上叹气,满脸失望,萧绝夜安慰他,说下次再带他来,会有机会的。
就在他们缓步下山的时候,脚下的泥土松软,突然坍塌,石块,湿泥簌簌地向下边的深渊滚落。尉迟然只觉得脚下一空,失重坠落,还来不及惊叫出声,就被地股力量扯了回来,甩上了实地。
萧绝夜也与他一样失足,本来以他的轻功要上去焯焯有余,但现在没了借力的地方,再加上甩上尉迟然的后挫力,更加速了他的下坠。尉迟然回身去抓,却连衣角都没碰到,只能看着他随着坍土下起跌落,消失不见。
尉迟然虚张着空空的手,维持着一个姿势许久,脑里一片空白,各种思绪纷至踏来,却分不清都是些什么。只见他空洞着双眼,狼狈地爬了起来,义无反顾地跟着跳了下去。也许平静下来后,他会疑惑,会不置信,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但那一刻,他想的,就是跳下去,跳下去。
眼前只有快速后退的岩壁,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他闭上眼睛,心中没有起伏。直到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然后听“喀吧”一声,手出臼了,很疼,疼得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于迷蒙中见到的,是那熟悉的邪眸,里面有愤怒,有不满,但更多的是不敢置信与狂喜。
尉迟然眨眨眼,看清楚了,萧绝夜正挂在一条粗藤上,不过它现在承受了两个人和重量,也支持不了多久。太好了,他没事,他没死!他根本不敢去回想接收到萧绝夜死了这个讯息时,心中那足以吸完一切的名为空虚的黑洞,还有一股股冒上来的寒意跟无尽的悔恨。他恨自己,为什么总要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总要人死了,他才认识到他不想失去他,不能失去他,才会意识到,他对他是那么重要,那么与众不同。
不过很快,萧绝夜的欢喜就变成了狂怒,阴沉沉地看着他,终于没有形象地骂出声:“你白痴啊,没事跳下来干什么,原本我还可以上去的,你凑什么热闹啊!你想死我还不想呢,包袱,累赘!你以为我会希罕你的殉情么?!”
可是再大的火,在听了尉迟然带着鼻音的话后也消失无踪。他吸吸鼻子,有些哽咽地说:“你那么久不上来,我只好下来找你了。我怕你忘了你答应过我要陪我数数,要陪我看日出的承诺。”
然后他又笑笑说:“我可不是殉情下来的,只是想一路上没了你,我肯定也活不久,不是被野兽吃了,就是被强盗杀了,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其实你看看,我们这样也挺浪漫的不是吗?”他也有些不明白,当时怎么就跳下来了呢。
听了他有些欲盖弥彰的话,萧绝夜感动又好笑,只得说:“藤子要断了,现在更浪漫了,生同衾,死同穴。”
尉迟然抬头看裂了一大口子的藤蔓,说:“那放手吧,我手很痛。一般来说,我们是死不了的,因为小说里悬崖下都有一个深潭,潭边有个山洞,洞里有高深的武功秘笈,练了以后天下无敌。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他傻笑。
萧绝夜没听他的疯言疯语,异常严肃地问:“放手?”
尉迟然也坚定地回望他,点头,“是的。”
然后,萧绝夜果断地松开了手,俯身将他搂紧,挡去凛冽的狂风。尉迟然窝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无惊无惧。
下面没有深潭,却有茂密的树林,树下是厚厚的落叶。萧绝夜抱着他,借着树枝的缓劲,摔在枯叶上滚了几圈,伤是没伤着,就是身上被划了深深浅浅几十道口子。尉迟然在他的保护下倒没再添什么伤,只是脱臼的手肿了一大圈,红得厉害。萧绝夜扶起他,仔细察看,知道他没事才放下心来,三两下就把他的手给接了回去,倒是疼得他脸又白了一层。
萧绝夜用拇指擦了下被他咬出血的下唇,说:“现在知道疼了?下次别这样了。”话里有着浓浓的叹息。当他看见他从上面掉下来时,他的心那一瞬间就停了,要不是他抓得快,也许他就这样从他面前消失了。
尉迟然低着头不说话,其实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有些没面子。萧绝夜却误会了,涩然问:“你,后悔了?”
尉迟然看着他摇头,轻声说:“夜,我们回去,就成亲吧。”
萧绝夜觉得他像是在梦中,滞了一下,才将他紧紧拥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头了,应了声“好”。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两面环山的峡谷,林子下边有条小溪流,顺着它走下去就能出去。他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三天了,不是走不出去,而是贪恋这里的景致,舍不得离开,而且这里清静幽逸,又无人打扰他们相依相伴,自是能待多久待多久,反正又不赶时间。
尉迟然圈起裤腿,袖子,拿着支削尖了的树枝站在溪水里捕鱼,可惜准头太差,总是让它溜了。萧绝夜从树上跳下来,放下手中的鲜果,取笑道:“然,要按你这样,我们晚饭就没得吃了。”
说着也走下来,用手中的剑串了几条鱼扔回岸上。那剑可是医杀宫的镇宫之宝,名为墨,通体玄黑,泛着神秘森光,质底非金非玉,却吹毛断发,切金断玉。要是让江天那些人看见他这么用剑,肯定会大叹可惜,糟蹋。
尉迟然不理他,瞄准了一条从他脚边游过的小鱼,提气插了下去,怎料用力过猛,脚下打滑,整个摔进水里去了。萧绝夜反应不及,就这样看着他摔了下去,刚要上前把他扶起来时,他已经吐着水爬了起来,身上湿淋淋的,头发也都杂乱地贴在脸上,眼也进水了,半眯着,说不出的狼狈。可他脸上却带着得意,举起他那根树枝炫耀着。萧绝夜一看,还真让他逮着了,枝上正串着条只三寸来长的小鱼苗,可能还没死透,扑腾着呢。
萧绝夜见他这样,忍俊不禁,大笑出声,笑声飘了很远。看着尉迟然恼怒的表情,还有他脸上、发上挂着的水滴映着夕阳折射出来的澄黄余辉,他想,其实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没有恩怨,没有责任,就跟他这样海角天涯,做一对闲云野鹤。可是,这只是期望而已,他有无法抛弃的责任,所以,也只有委屈他,困着他,等到有一天放下了,他会陪着他走遍天下的。
从峡谷里出来,他们又去了几个地方,一个月后,他们才到达了此次的目的地——膺河。十一月的北方,一片银装素裹,宛如一个宁静端庄的大家闺秀。膺河却因为武林大会的关系,聚了些或鲜衣怒马,或深藏不露的江湖人士,也为这冬日的小城带来了喧嚣生气。
尉迟然站在城门前,仰头望着城门上古朴的“膺河”二字,恍如隔世,没想到在这世界转了一圈,又兜了回来了。
“然,怎么了?你来过这?”萧绝夜为他紧紧披风,问道。
“嗯,这是我来到这世界待的第一个地方。”尉迟然不再掩饰,隐瞒,却也没明说。
萧绝夜听得奇怪,他话中的“来到这世界”好像不是他以为的出生,似乎另有所指,要再问,他却但笑不语。不是尉迟然不说,而是时间地点不对。他会另寻机会告诉他他的来历,希望他听完后不会把他当妖孽杀了。他不会的,他相信!
进了城,在一名叫云然居的客栈前停了下来。云然居的掌柜抬头,见一对俪人相偕而入,再看两人的袖口,面色一整,挥退要上前招呼的伙计,亲自上迎,恭敬地道:“二位爷,小人恭候多时了。厢房已经准备好了,二位请随我来。”
萧绝夜点点头,带着尉迟然跟着掌柜往后院去了。尉迟然已是见怪不怪了,这一路上,吃饭,投宿的地方都是医杀宫的产业,且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名字都带了一个然字。在感动于萧绝夜的用心的同时,也见识到了医杀宫势力之大,触角之广,潜入之深。
尉迟然两人刚消失在门后,底下的人就纷纷猜测议论起来:
“你们说这两人是谁,竟然让掌柜这么慎重其事,就是这城中太守前来,也没见过掌柜的露一面啊。况且这云然居在膺河也是首屈一指,后台不明,跟官府的关系也很好,这两人想必来头不小。”
“去!你关心他们做什么?他们要不是大门派出来见世面的公子,就是京城来的皇亲贵胄,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
“对啊,对啊,关心这个,还不如说说这次要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医杀宫宫主。医杀宫向来不参加这种盛会,这次却一反常态,你们说这是为什么?我听说这医杀宫宫主甚是神秘,年纪不大,亦正亦邪,乃天纵之姿。可又有人说他沉迷男色,形如傀儡。”
“无稽之谈。医杀宫要是各自为政,能有现在隐隐凌架于黑白两道之势?说神秘倒还是真的,据说他年纪轻轻就已练成医杀宫绝技——阎王愁。”
“如果是真的,那他要是参加这此比武的话,有谁能与他抗衡?”
众人沉默,可不过一会又活洛起来,毕竟这些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操心得了的,也用不着他们操心。
而二楼却有人摔碎了茶杯。“哼,我倒是想看看这医杀宫宫主是否真如传言所说一样武功盖世,还是徒有虚名。”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也是武林三大门派之首的昆仑门门主的幼子,关沧海。这人从小就受尽了宠爱,听惯了恭维,心高气傲的,刚才听得众人如此称赞一个毛头小子,当然不服气,也心生嫉妒,夸下海口。
房里还有一人,听闻此言,劝说道:“海儿,别意气用事。传言虽然可能有些夸大,但这医杀宫宫主确实不是个简单人物。一个能架驭医、杀、情、刑、商、秘五主的人,会是个平庸之辈吗?其他三主没见过,不清楚,不过单从有过几面之缘的情、商二主,就可知道,医杀宫仍藏龙卧虎之地。这二人,一个敛尽天下财,却让人摸不着规律,一个收集天下事,没有其不知之事,窥一斑而见一豹啊。”
“师叔,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要是出现在武林大会上,看我不把打得他得落花流水。”
于辉摇头叹息,武林门派大都没落了。这些新一代弟子,个个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不能担当重任啊。他们这些前浪又能庇护他们到几时,他们又能主宰这个江湖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