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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回 影伴阙身已不在,青天易守卿难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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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建的破楼,八卦五行不懂多少,暗弩机关弄这么多……”白玉堂龇牙咧嘴地小声骂道。此刻他斜靠在墙壁上,再上几级楼梯便是顶楼,盟书所在。白玉堂自幼喜欢机关之术,这冲霄楼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难,却也绝不简单,弯弯绕绕费脑子的地方少,实实在在得靠本事硬闯的地方多。这也幸亏是五爷来了,要是那只笨猫,就算他剑法好,内力比五爷还厚了那么一点点,刚刚就得踩到那个万箭齐发的机关,九命猫妖也早死了……话虽如此,他刚刚还是在挡暗弩时大腿上着了一箭,幸亏没毒,现在简单处理下伤口,忍着疼倒也成了。“爷衣服都脏了。”白玉堂又嘀咕一句,攥紧画影,细观周围阵势。也奇怪,这最后一十一级阶梯竟似没有机关了。
终于上到了顶层,盟书就放在不大的房间正中,一方矮几上。白玉堂环顾一周,也只能苦笑。最要命的,自然是最简单的。没有那些花架子,才能让人逃无可逃。
走过去就能拿到,但一拿起整个屋顶上无数暗弩万箭齐发,自己怎么可能有命在……不过也罢,死便死了,幸亏白爷早有准备……
白玉堂一笑,打个唿哨,只听“扑棱棱”的翅膀声,一只遍体雪白的雕飞了进来。这只雕还是惜朝给的,最是通人性,也识得开封府的路,展昭虽然没见过,但哥哥嫂嫂都是知道的,盟书也能到得了开封府了……
“好雕儿,一定要把盟书送回开封……”看雕儿在窗棱上站定,白玉堂深吸口气,一跃而起,手中铁钩子闪电般抓住盟书,再反手准准掷向雕儿,那雕也机灵,一下叼住,却是一声悲鸣,向开封的方向飞去……
盟书一动,机关开。
万箭,齐发。
白玉堂攥紧画影连挡数支,眼光却望向雕儿离去的方向。
箭矢穿体之痛已不鲜明,心上才真的痛……
猫儿……爷真的舍不得你!
“展护卫,现在明日就该启程的是你,你更该担心的是你,白护卫只不过不在开封,他不会有事的。”公孙策无奈地安慰魂不附体的展昭。
“……属下,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公孙策暗奇,修为到了展昭这地步的高手感觉总是极为敏锐,他的预感多半正确,可他对自己的卦术还是有自信的,他已对展昭冲霄此行卜了一卦,明明是大吉的上上签,按理说是不该有危险的。“展护卫应是多虑了。天色已不早,展护卫还是早些歇下为好。”顿了顿,又淡淡道,“等一切结束,展护卫若是真心,你与白护卫如何,大人与学生决不反对。”
展昭惊讶地看向公孙策,公孙策只一笑:“只要你们两个孩子幸福就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不会在意的。”
展昭感激一笑。虽然不管是谁反对,他都不会放弃玉堂,但还是在乎大人和先生的看法的,如此最好。
送走公孙先生,展昭总算是心情好了一点,但心里还是不舒服,只能努力对自己说放心。抬眼往窗外一看,却见到了韩彰。
“韩二哥可是有事?”
韩彰性子本来偏冷,不喜与外人多说,尤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展小猫,冷道:“韩某可高攀不起展大人这样的兄弟。我只是来问,你到底想把我家五弟怎样?”
“展某不明白,还请二哥明示。”
“少跟二爷装,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看不出你看玉堂的眼神不对?”韩彰冷喝,咬咬牙,低声恨恨道:“我们最疼的就是玉堂,如果他真的决定了,就是想跟个男人过一辈子我们也不会当真反对的……结果你——”韩彰忽然住了话头,向外看去。“这……好像是老五的雪雕啊……”打个唿哨,空中那通灵的雕儿见了主人立刻飞了下来,把口里衔的一卷帛书丢在韩彰怀里。
二人看清那帛书是何物,脸色都是大变。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襄阳王的盟书吗?!为什么会是老五的雪雕带回来的?!”韩彰把盟书摔在展昭脸上,已经大怒,指着展昭的手都发颤,“我当你真是爱护玉堂不让他涉险,可是盟书为什么会是他带回来的,你倒是说,玉堂到底在哪里?!”
展昭捧着盟书发怔,不可能,玉堂怎么会把盟书拿到手的?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韩彰心下大急,看样子自家弟弟一定去闯冲霄了,现在却只见盟书不见人,想必——思及此,更是恨展昭,回头瞪过去,却发现展昭——竟然在笑!
“你——姓展的,你竟然还笑的出来!!”
“……玉堂真是淘气,他知道展某要去冲霄楼的事,居然自己先跑去和我抢功?呵,傻耗子,我又不是不会让你……韩二哥,你急什么,玉堂一定是心急想让大家先知道,就让雕先送回来了。那我现在就去襄阳接玉堂回来好了,玉堂可不要还在和展某怄气才好。”说完把盟书塞给韩彰,直接用轻功从窗子飞了出去,什么行李也没拿,身上只一柄巨阙,直奔向自己的爱马。他要第一时间赶到,把玉堂接回来……然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不是吗?
可不能去晚了,不然他的坏脾气又要发作了呢……
不眠不休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爱马已是疲惫不堪,展昭却不觉累,随便找家客栈放下马,正准备去冲霄楼,却看到了一匹再熟悉不过的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大宛名马——踏雪。
白玉堂的爱马!
玉堂是住在这家客栈?展昭抬头看看,果然一看就是一般人消费不起的豪华,这只奢侈耗子!轻轻一笑,忙进去打听。
“打扰了,小二哥,这匹白马的主人是在这里吗?”
“哦?您认识?喝,那可是个神仙样的公子爷,出手还阔绰,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呃,不过,那位爷是四天前来的,就住了一天,然后再也没回来。嘿嘿不过我们可也没亏待爷的马啊,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呢!”
“……他已经三天没回来了?”
“是啊!真是奇怪……”
玉堂……不要跟展某开这种玩笑吧……展昭心底的疼再也止不住,狠狠按住胸口,勉强冷静地问:“那请问……小二哥知不知道冲霄楼在哪?”
小二吓一大跳:“冲霄楼?!啧啧,那里可不能去,王爷下令擅入楼者杀无赦,特别是前天不知谁那么能耐,竟闯了进去,现在整个楼都毁了!您去看就是一片废墟了!”
“那……闯楼的人呢?”
“唉,死啦!才惨呢,掉进刀剑不入的铜网,万箭穿心!”
万箭穿心……
万箭穿心?
展昭猛然惊醒般狠狠抓住店小二的领子:“那冲霄楼在哪里!!”
“就……就在往往往西半里里里……”小二吓的不轻,看起来这么温和,一发起疯来也太恐怖了……
展昭马都不骑,直接用轻功往那方向冲了出去。
不可能!他决不可能……决不可能折在那种小机关!他是锦毛鼠白玉堂啊!!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决不可能!!
不过半里地,眨眼间便到了。展昭终是见到了一片狼藉的冲霄楼,最后的铜网阵的机关一开,整个楼都被地下的火药炸成坍塌,焦黑的废墟,像在诉说三日前的惨烈。
是骗人的,我还不了解玉堂么,他那么爱洁,怎么会待在这么脏的地方……展昭闭上眼,再睁开,清亮的眸子再不复温和,而是决绝狠戾。
襄阳王……是你害了我的玉堂!
“什么人?!不知道王爷有令,擅闯冲霄者死吗?”
展昭回头,却见是一队襄阳王府的侍卫,一个个持枪警惕。展昭冷笑,手上将巨阙攥地更紧。这些走狗……全该去下面给玉堂开道!
“你、你是展昭!”
这个声音只会让展昭更怒,乌黑的眸子泛上诡异的血色,一字一顿,狠到要把说话的人生生撕碎般:“赵、祀!”
赵祀被他眼中的狠色吓的退了一步,但一想你展昭再能耐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敌得过我整整一队王府精锐么?咬牙狠笑:“怎么,白玉堂刚刚死在这里,你是来给他烧纸钱的么?!”
“不可能!玉堂怎么会那么容易——更何况是你们这种卑鄙小人!”
赵祀笑得更狠,扬手把一样东西掷了过来,“你难道还不信?哼,锦毛鼠白玉堂又如何,他当时若老老实实地从了我,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展昭接住那耀目的白光,再熟悉不过的——画影。
玉堂……玉堂……玉堂!
展昭的心痛到抽搐,紧紧把这把剑抱在怀里。玉堂总不肯好好佩剑,有时抱着,有时扛着,多数时候只是用手拿着……傻老鼠,你不好好佩剑,还要展某替你保管,真是笨啊……
“我告诉你,我亲眼看到,他被铜网困住,万箭穿心!他不是喜欢白衣么?那衣服已经一点白色看不出来了!还有他的名剑画影,他的石子袋!我得不到的人……索性在世间谁也得不到!!”
展昭回头望向他,眼中无悲无喜,却让人恐惧更甚,因为那是魔般的深邃阴冷!
白光闪,剑出,血洒四方。
没有人想到,以沉稳著名的展南侠,也可以用画影这般张扬之剑,他那样正气凛然的剑技,也可以使出这么狠毒决绝的快招。
没有技巧,没有招式,要诀只有快,目的只有杀人!他与这柄剑出奇地契合,难道是因为他与这剑的主人早已心意相通么?玉堂,从此展某就只用你的剑了,你要是不肯就来抢吧,别怪展某霸占你的剑,你拿走的,是展某的心。不过展某不会要回来了,你的剑,也休想拿走!就让巨阙陪你……可好?
赵祀眼睁睁看着展昭修罗般大开杀戒,根本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受伤,溅了一身的血,把那双眼染得更是妖异,他怕了,真的很怕。作为呼风唤雨的小王爷,他从不知道死亡的威胁,是这般可怕!是的,他决心和父亲共同举事,早已预料到身死这种结局——可他从没想过,是这种死法!
最后等展昭杀光了人,站到他面前时,那蓝衣人的身后已无全尸。
“展、展昭,我,我好歹是小王爷,是皇亲国戚!你是开封府的四品护卫,你不在乎?难道不怕杀了我,整个开封府给你陪葬!”赵祀是打着哆嗦说出的这番话。他是知道展昭武功了得,但没想到整整四十精锐竟在他剑下毫无还手之力!不过他是知道展昭有多少的顾虑,因为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无论如何,他不能杀他!
展昭听了他的话,顿了一顿,却在赵祀松口气时,露出笑容。那是一种诡异的,让看到的人此生决不会想再见一次的一种笑容——没等赵祀感觉到恐惧,他的人头已然落地。
得到了襄阳王谋反证据,赵祯立刻下令诛族抄家,而对于展昭杀害小王爷一事,只说将功补过,暂且压下,倒是让庞太师颇为失望。
但展昭,赵祯,还有全开封府都知道,就算襄阳王被千刀万剐,飞扬跳脱的锦毛鼠,再也回不来了。
“展护卫,你最是冷静沉稳,怎的此次……唉!就算那赵祀是反王之子,毕竟还没定罪,圣上的旨意还没下,他还有小王爷的名头!你从来考虑周全,怎么——”
“先生。”展昭打断了公孙策的话,“无论如何,展昭之过当自己承担,绝不连累开封府。”
包拯也发话了:“展护卫,本府岂会怕你连累,只是……毕竟白护卫已去,他替的人是展护卫你,你——便也该替他好好活着。”
“属下明白……”展昭低声道,“展某的命是玉堂的……玉堂不让展某死,展某又岂能拂他意,再惹他生气……”轻轻笑笑,“这一片青天,展某和玉堂一起守。”
二人也只能叹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