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以诸神之名，我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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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三个人同时睁开眼睛，然后在墙角挤做一团。
“哎哟，哎哟，哎哟——”
“Rossil，快从我身上起来！”
“得先有人把这花瓶搬开！”
走出墙角的时候，Rossil看起来仍为这次冒险之旅而兴奋不已，爱莉丝忧心忡忡，考虑着赶走苍龙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陈烬看起来有些消沉。
“爱莉丝。”他抢在爱莉丝前面开口，眼神非常悲伤：“如果你不想继续，我会理解的。”
“什么？”
“现在这种情况，我是说——我可能会伤害你——当然我宁死也不会让这发生，但是，我可能会变成一个满手血腥的杀人犯——或者死在变成杀人犯的路上。这种毫无希望的情形，”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如果你不想继续，我会非常理解的。”
“继续什么？”
“哎呀你怎么还听不懂呢？”Rossil激动地插嘴：“他是说要和你分手！”
爱莉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说不要继续和我在一起？”
“不，选择权在你。可是，我建议你不要——犯不着——把下半生和一个朝不保夕的杀人犯联系……”
“你大脑缺氧了吗？！”爱莉丝像看到一只耗子立志抓猫一样看着他：“还是那头龙给你的大脑留下了永久性的伤害？你以为我会和你分手？在这个时候？！”
“这样比较不危险——”
“陈烬，我知道你是个白痴。”爱莉丝咆哮起来，她深黑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但是我从来没想过你会白痴到这个份上。我现在和你分手对事态会有什么好处？那头龙照样会四处杀人，直到它杀光所有能杀的人然后把你吞噬掉。我假设，出于我隐族的责任，不从此事中抽身可能会更好地保护人类。还是说你已经愚蠢到了连这种简单的推理能力都丧失了——”
“不是说人类，爱莉丝，是说你！你真的愿意整天和我这样的人呆在一起——我如此愚蠢、懦弱、无能，造成了那么多罪恶而且还会继续制造下去——”
“不会制造下去的。”爱莉丝坚定地说，眼神突然温柔了：“我会阻止它。”
她的眼睛在说着她想说的远不止这些。陈烬错愕地看着她，被突如其来的爱意和感激扼住喉咙。这句话对于爱莉丝来说，差不多就是——
“我爱你。”爱莉丝突然加了一句。他们彼此凝视着。
在两个人的脸变成彻底的通红之前，爱莉丝果断地把头扭了回去。Rossil发出窒息般的感叹：“太美好了，我想我最好也找个人来谈恋爱……”
爱莉丝坚决地阻止着面部热度上升，快速地说：“我想过了。苍龙是不可能被杀死的，也没有一本书上记载过驱逐它的方法。没有人曾成功地赶走它，上一个发疯而死的召唤者是一万两千年前。”她严厉地看了他们一眼，把沮丧的神情从两个男孩子脸上瞪掉。“但是，我们依然掌握了一些资料用以分析。比如说，假如召唤者死亡，明显可以阻止苍龙的大肆屠杀。”这句话并没让他们的脸色好看一点儿。
“不过这是最后的办法。”爱莉丝承认：“还有，也许我们可以长时间地催眠苍龙，或者想办法让它以复仇之外的其他东西为食——我刚才在你的梦里对苍龙用了隐族的心灵窥探术，它的确只是饿了，而不是有目的地杀戮。它只是需要杀人来喂饱自己复仇的欲望。”
“刚才那一瞬间内？你是怎么做到的？！”Rossil震惊地问，爱莉丝对此不予回答。
“我需要知道更多事情。陈烬，你是怎么召唤来苍龙的？”
“我不是有意的。我当时想救你——我用了‘以诸神之名，于尔灰烬中重生’这句上古魔咒，苍龙说是这句咒语带它来到我心里的。”
“也就是说，这是魔咒要你付出的代价？”爱莉丝沉思：“好吧，于理的确说得通……那么相应的，我们要赶走苍龙，也只可能运用上古魔咒、上古封印、上古仪式之类的古代灵力方法来对付它。好在这些资料我都看过一遍了……”
“你找到了驱逐苍龙的记载？”陈烬充满希望地问。
“没有。有的话事态还会严重成这样吗？”爱莉丝给了他严厉的一眼：“但也许我们可以自创出抑制苍龙的方法。驱逐它——完全没有可能。你的精神力量和魔法能量都不可能超过它。劝说它离开——除非它已经得到满足——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我假设它四处屠杀人类是为了治疗饥饿——它怎么可能自愿离开呢？控制它不作恶——你不可能摆脱它的操纵，那么也只有让它自动不操纵你，或者隔绝你对人间的作用。前者的方法是治疗它的饥饿，后者的方法是杀死你，这只能作为最后的措施。好了，现在无论哪种办法，问题的关键都是减缓它的饥饿，抚平它的情绪。所以我们需要的是——”
“祭祀！”陈烬恍然大悟。
“没错，祭祀需要对症的祭物，盛大的仪式和相同魔力的上古咒文。现在我们得发明一种最适合苍龙的祭祀了——想办法让苍龙感到满足，就得提供最好的食物替代品。Rossil，以魅族之王的身份告诉我，治疗饥饿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魅族的本能是得到尽可能多的爱，因此它们天生就拥有洞察一切生物的原始需求的能力。七族中流传着一句话：想知道你最阴暗的人性，就去问冷族；想知道你的本我在想什么，就去问魅族。
“爱。”Rossil不假思索地说。
“看在七族之神的份上，不是问治疗你饥饿的方法，是问治疗那头龙的！”
“爱。”Rossil斩钉截铁地回答：“相信我，复仇是出于愤怒。复仇结束之后龙就因失去目标而感到空虚、无所适从。它本能想回到刚才最快乐的瞬间——复仇成功的瞬间——复制那份快乐，于是它会尝试杀其他和它的仇恨有关的人。当然满足感会越来越少，而苍龙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时，苍龙会再次愤怒，不是因为有目的的仇恨，而是因为长期的无目的焦躁和不满，它会怀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快乐起来的愤怒来憎恨人间，毫无理由的大肆杀戮。能治疗这一切的唯有填补空虚、找寻意义，才能消除饥饿。相信我。”
陈烬沉思：“我想……我多少明白了一点。就像是你是食肉动物的话就会不断地饿，但如果把你变成食草的你就会安详易满足……”
爱莉丝仍然是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好吧，关于这种对本性需要的伟大演讲，我们应该相信魅族之王的专业素养。”她轻轻敲着指节：“我想到了流传下来的第三个上古魔咒。以诸神之名，我爱你。”
“可关于这个魔咒几乎没有资料！”陈烬说：“而且它短得不像一个威力那么巨大的魔咒，它会不会是没有记全……”
“没有记全的魔咒，是不会被慎重地收录在‘古今咒语十五讲’里的。”爱莉丝不屑地说：“简明的才有效。关于魔咒的使用方法的确没有记载，但是按照惯例，一般会涉及仪式、祭物、咒语和牺牲，咒语这里已经有了，其他几个我们可以通过推理和自创来补全……”
“自创上古魔咒？！”陈烬惊骇地说：“你疯了吗？！”
爱莉丝严厉地横了他一眼：“我已经有头绪了。”
“学术女真可怕……”陈烬咕哝着。
“祭物应该找与爱、愤怒和仇恨有关的最强大的魔法事物。仪式……一般只要足够虔诚和盛大就没有问题，牺牲……我想无论需要你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会比现在更糟……”
“的确。”陈烬蔫头耷脑地说。
“那现在分配工作。Rossil你去收集祭物，一会儿我列给你清单。我处理祭物和祈祷文，陈烬睡一觉然后熟悉咒语，设计你喜欢的仪式图案。记住，必须是你全心全意‘深爱着’的仪式图案，你需要足够渴望、足够虔诚、足够纯真、足够喜悦，而且心里不能有一丝杂念或畏惧。你要让它想象起来如同刻在你心坎上一样自然。”
“明白。”陈烬快活地说。
“听起来你的工作最轻松，这不公平……”Rossil咕哝着说。
“我担保爱莉丝认为我的工作最有难度。”陈烬冲他窃窃私语：“她宁死也做不到‘足够纯真和喜悦’……”
他的后脑被一本厚书扎扎实实地猛击了一下。爱莉丝收回手，面无表情地说：“我认为我们最好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闲聊上。现在，各就各位，解散。”
“等一下。”陈烬说，然后从怀里递给爱莉丝一把匕首：“刚刚那是方案一。如果失败了，就采取应急方案：只要你看到我失控睡着并且再也叫不醒，就一刀刺穿我的心脏。记住了，心脏在左边，所以你要往右偏。”
“我很荣幸地接过这个重担。”爱莉丝板着脸接过匕首，面上露出强烈的憎恶：“能不能屈尊告诉我，为什么你选择我来完成这个伟大的历史性的使命？”
陈烬咧开一个傻笑：“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心狠手辣的人——”
“谢谢你，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夸奖。”
“那就是最冷血无情的人——反正差不多。”
“如果我是你的小学语文老师，我会悲愤欲绝、引咎辞职的。”爱莉丝冷酷地说。
“拜托，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用外人看不懂的方式打情骂俏了？”Rossil大声抗议。爱莉丝猛地回头，右拳击中他的左眼。Rossil的左眼上顿时多了一圈乌青，他眨了眨眼，疼得流下了眼泪。爱莉丝左手迅速拿过一根试管，准确地接住了那滴水珠。
“魅族之王的眼泪。第一项祭物备齐了。”她得意地说，昂着头，拿着试管走远了。
陈烬从Rossil的另一边探过头，狡黠地眨了眨眼，活动着左手手腕：“不如准备得再充分一点？”话音未落，在Rossil右眼留下一个拳印，另一只手拿着试管接下了眼泪。拍了拍他的肩膀，施施然走掉。
Rossil欲哭无泪。
一天多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爱莉丝打开寝室门，陈烬在她门口的地毯上专心致志地设计着仪式的图形。“你准备好了？”爱莉丝说，身后是一个咕噜咕噜冒泡的坩埚。
“准备好了。”陈烬迅速站起来，把图形藏到身后。爱莉丝犀利地打量着他，她的黑眼睛下面有一圈浓重的黑影。
“你没睡？”陈烬问。
“偶尔睡。”爱莉丝简洁地回答。陈烬看得出，她睡得比她回答得更少。爱莉丝让开了门，让陈烬进来。
“Rossil还没弄到丹顶鹳的尾羽？”
“他说没找到。”
“没有就算了，勉强用咒语也能行。”爱莉丝考虑了一下，说：“我们时间不够了。”她打算关门，门外传来大喊声。
“等——等——等一下！！”Rossil提着一个口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我找到了！我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就发现旁边多了这个！”他挥舞着那个口袋，里面是五根最长最优美的丹顶鹳尾羽。
“你睡着了？！”陈烬愤怒地问。
爱莉丝接过那个口袋：“成色真不错。”她说：“好，我要加料了。”她开始将桌上凌乱的一堆材料加进坩埚，用复杂的方式搅拌和烘焙。Rossil激动地在陈烬身边喋喋不休：
“真神了，真的！我之前怎么都找不到它，一睡醒就在桌子旁边看见了！还有爱莉丝给我的那个清单，我挨个问同学和朋友，他们竟然真的有！太奇怪了，那些独角兽的角啊九头凤凰的喙啊之类怪里怪气的东西，他们怎么会有呢？难道他们和你们一样都不平凡？我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
“等你成年你就明白了，Rossil。”陈烬叹息着说。爱莉丝果然没有高估魅族之王的人脉关系。
同样的事情，在这短暂的一天之内，换任何世界上最优秀的三个人，做到这看似简单的一切都是不可能的。Rossil提供的祭物中任何一样都足以在世界上掀起夺宝的腥风血雨；世界上没有另一个学富五车的魔法界学究不但精通所有上古仪式，而且还敢于自创上古魔咒；同样，你也很难找到一个濒临绝境、睡眠不足的家伙，足够乐观到花一天一夜的时间投入地设计一幅将画在自己心上的画，而且完全心无杂念，欢欣鼓舞地要去面对马上会夺走自己灵魂和荣誉的怪物。不是说Rossil，陈烬和爱莉丝有多么独一无二的能力，只是他们恰巧能互相补足罢了。
说话间，爱莉丝已经熬好了那锅祭物。她飞快地装瓶，收集，把用得着的东西都放进一个篮子里挎好，另一只手拿起鞭子。
“做好准备。”她看了一眼表：“在苍龙醒来之前，我们还有四十分钟。”
陈烬耸耸肩，拿起魔杖跟她走进房间。担任守卫工作的Rossil落在最后，小心地关上门，走进爱莉丝的卧室，爱莉丝将陈烬的匕首递给他。
“保险措施。如果四十五分钟以后我们两个还没醒过来，就一刀一个刺穿我们心窝。”
Rossil用极端恐怖的表情看着她。
“你喜欢一刀两个串成一串也没问题。”爱莉丝面无表情地说，把刀塞进他手里。陈烬阴沉地盯视着她。
“如果我失败了，你打算和我一起死？”
“只是以防万一。”爱莉丝轻描淡写地说：“万一我的灵魂也被控制了呢？我可不想当一辈子植物人。”
“你别想骗我。”陈烬用令人窒息的声音说。
“那就这么以为吧，如果这能给你活着回来带来一些动力。”爱莉丝走到床边，脱掉鞋子，坐在床上。陈烬从另一边爬上床，恶狠狠地盯着她：“我会的，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女巫。”
“你现在能睡着吗？”爱莉丝不理他，问：“我可不希望我们宝贵的四十分钟因为你的紧张不安而浪费过去。”
“你的提议是？”
“这里有一瓶安眠药水。”
陈烬接过来喝了一大口，举了举瓶子，示意要喂爱莉丝。爱莉丝用眼神拒绝着，但她双手都被占满，没法自己喝安眠药剂。
“那我就没有选择啦。”陈烬愉快地说，又喝了一口，凑到爱莉丝唇边，用唇渡到她口中。几乎是立刻，两个人就感到铺天盖地的睡意涌了上来。
“隐之梦，陈烬•爱新觉罗•charleston•威廉爵士二世方向，切入。”爱莉丝勉强说出这一句，和陈烬并肩栽倒在枕头上。
还是一样焦黑的土地和血红的天空，所不同的是这一回安详了许多。苍龙在山峦中的某一处安静地沉睡着，只有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足够盛大的仪式应该覆盖你心灵的整个土地。”爱莉丝说。
陈烬脸红了：“呃，我保证它肯定够大。我设计了五个部分，整个像一副画。”
爱莉丝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追求奢华的贵族子弟。”她说：“那时间就空前绝后地紧迫起来，我建议我们立刻开始。陈烬先生，你来指路。”
他们前三个仪式都完成得不错，但是中间陈烬弄洒过祭物一次，浪费了一些时间。第三个仪式结束的时候，爱莉丝的手表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她按停了它：“还有十分钟。陈烬先生，为你该死的完美主义诅咒你。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陈烬傻笑，空出来的手握住她的手臂：“X5，Y8，Z11。”两个人瞬间转移到指定地点，他们惊讶地发现，那是一处蜡像馆。
“你心里还真是应有尽有啊。”爱莉丝讥讽着，但她没时间多打量这里，立刻在墙上匆匆布置祭物的位置，吟唱祈祷。陈烬在一旁画着仪式第四部分的图形。不知道他究竟把仪式的图形弄得多么宏大，他抱着颜料——初生精灵的血——在大厅里疯狂地跑来跑去。
“快点，陈烬，红鹳尾羽！我们要来不及了。”爱莉丝将祈祷文凝聚成一团光芒在手心，焦急地喊道。陈烬抱着颜料从蜡像馆另一头猛冲过来。
大地开始震颤，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苍龙从沉睡中醒来。它在拍打着地面，苏醒后的它比从前力量更强也更愤怒了，整个蜡像馆簌簌直抖，有崩塌的危险。
“不会吧，龙也有起床气？”陈烬屏住呼吸说，将红鹳尾羽递给爱莉丝。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蜡像馆的窗猛然被撞开，探进一只凶相毕露的龙头。龙的眼里闪着饥饿时暴怒的光，张开嘴吐出一团火焰。火球直冲爱莉丝而去。
“爱莉丝闪开！”陈烬大吼，扯下一面窗帘丢过去引开火舌。爱莉丝没有回答，他扭头一看，爱莉丝正在全力将祈祷钉入墙壁上的符咒中。她现在无法离开。
龙再次摇晃脑袋准备进攻，陈烬将全身上下所有的东西向它扔去，砸了它一个措手不及。这的确短暂地中断了苍龙的进攻。苍龙谨慎地停下，观察着自己被击中之后的肌体反应。但当它发现这些小东西都没有杀伤力时，它彻底震怒了。陈烬将怀里最后一根试管丢向它，绝望地搬起一个蜡像准备冲锋，大喊：“爱莉丝，快点！”
那根试管在龙的头上碰碎——龙不打算理睬它—— 一滴水珠从试管中缓缓滑落，落进龙的眼睛里。
苍龙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仿佛晕头转向了。它好奇地侧过头，长舌一伸，从陈烬手里卷过那蜡像。爱莉丝趁此机会把祈祷用红鹳尾羽钉在了墙壁之上。祈祷文散发出乳白色的光芒，祝福顺着光芒渗进那些祭物体内。
蜡像在龙嘴里突然动了。苍龙吓了一跳，松开了那个蜡像。蜡像落在地上，变成了爱莉丝的模样。她张开嘴咆哮：
“看在老天的份上，难道你是以找死为乐吗？是什么让你愚蠢的脑袋瓜里——”
爱莉丝的下巴掉了下来。陈烬目瞪口呆地看着蜡像馆的另一头，一个蜡像活了过来，优雅地穿梭过厅堂，站在蜡像爱莉丝对面，变成自己的模样。
“你不答应的话我就寸步不离地监视你。顺便说，你的自杀倾向一点儿不比我低。”
“给我一个理由。证明你不是大脑缺血或者被尸鬼上身了。”
“好吧。我喜欢你，可以吗？我知道自己是自讨苦吃，然而我就是喜欢上你了，爱莉丝•费莲可，这个理由可以吗？”
两个蜡像人偶再现着当时这段对白。爱莉丝红透了脸颊，恨不得当场消失。龙像是看得着迷了，咯咯地笑了起来。它舔舔这两个蜡像，突然，蜡像馆里的蜡像全都活了过来。不同时间的爱莉丝与陈烬在不同的地方上演着不同的台词。
“哇，不会吧，生日礼物？！”
“你有权利选择戴或不戴。”
“我当然会戴。我会戴到明年生日。”
……
“告诉我。刚刚炸弹爆炸的时候，你扑过来挡住我，心里想的什么？”
“我想，不能让她死。如果一定有个人要死的话，我希望是我。”
“我们甚至不是恋人。”蜡像爱莉丝说，她闭上眼睛吻了另一个蜡像。
……
“爱莉丝，你真的愿意整天和我这样的人呆在一起——我如此愚蠢、懦弱、无能，造成了那么多罪恶而且还会继续制造下去——”
“不会制造下去的。我会阻止它。”
“爱莉丝……”
“我爱你。”
……
龙陶醉在这些移动小电影里，两只眼睛转来转去，无法决定先看哪一个，几乎要转晕了。爱莉丝也很混乱，但她果断地抓住陈烬的手跑向下一个仪式地点。她一边跑一边问。
“这是什么？！”
“Rossil的眼泪。”陈烬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真不可思议。魅族之王的眼泪让苍龙变成了安全无害的肥皂剧中毒者！”
“我不是说这个！”爱莉丝咆哮：“那蜡像馆里该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有收集肥皂剧片段的癖好吗？”
“那是我心里最美好的地方。”陈烬正色说：“那个蜡像馆里收藏着我最好的记忆，它们是我最珍惜的东西。有爱情，有朋友，当然啦，也有你。”
爱莉丝突然觉得吞咽困难。过了一会儿，她强迫自己冷冰冰地说：“看起来你是个被虐待狂。”
“嗯，是啊，谁叫你是个虐待狂呢。”陈烬兴高采烈地说，突然停住了脚步。
“第五个仪式地点到了？”爱莉丝问。这也太快了吧。
“不是。”陈烬说，满脸难色：“接下来……不能用跑的了。”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面前滔滔的大海。
“你会游泳吗？”陈烬问。
爱莉丝沉思：“说不准。梦里的海能淹死人吗？”
“哦，不，我们需要的是氧气瓶。”陈烬哀号：“我想起来，那个位置是在海深一百英尺处。”
“我为你的贵族完美主义诅咒你，陈烬先生！”爱莉丝怒吼一声，扯着陈烬潜进了水底。
奇迹般的，他们可以呼吸，就像是有腮的鱼那样自由地呼吸。只是在水中的前进速度太慢了。爱莉丝不断看表，她心急火燎。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们终于到了仪式应许的地方。爱莉丝火速开始布置祭物，陈烬用人体画着壁画。她用最快的时间钉下祈祷，融化祝福。远方传来龙的怒吼声。苍龙终于意识到那些肥皂剧不能医治饿肚子了。它正以光速地飞过山峦和沙漠，奋不顾身地冲向大海。
“我们必须走了！”爱莉丝尖叫。
“我还差一笔……”
“还有一分钟，如果我们还不回去，就会被Rossil一剑穿心！”爱莉丝怒吼，掠过去抓住陈烬的手，长鞭一甩，二人升空而起。苍龙发现了目标，从空中全速向他们飞来。
没有时间再躲闪了。陈烬用魔杖化作刀，划破了两个人的拇指。他们双手相握，两个人的血在天空中同时绘出一样的符咒。按照计划，符咒绘出之后，祭祀仪式就会正式启动。至于苍龙是否对它满足，未来将会怎么发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以诸神之名，我爱你。”
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但忽然听不见了自己的声音。从他们双手画下符咒的地方，空气突然撕裂开来，强劲的飓风从裂缝中吹来，似乎要将一切都绞动着吹散。他们的头发、手指、眼珠、每一个部分都发出尖利的哀号，想要离开他们而去。他们只能用尽全力地紧紧相握，在心中发誓即使失去手臂、脑袋或者躯体，都不能失去彼此。一遍遍吟唱咒语的声音在不成形的空气里再也听不见，却越来越响地回荡、共鸣在两个人的心间。
成功了吗？陈烬潜意识里模糊地想着。激活魔咒的时间需要那么久吗……他从没用过那么久施术。那狂风好像要继续吹直到把他们身体的所有东西全部吹走。他感到自己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已经不再完整，也许他们的自创魔咒失败了……但他忽然不在乎了。这真的重要吗？反正，他和爱莉丝已经做到了他们所能做的最好，他们或是手拉着手一起得到救赎，或是手拉着手一起死在这里。地球会得到安宁，爱莉丝也用不着再担心了。而他握着爱莉丝的手，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用、没有人有能力用的上古魔咒，许下与爱莉丝真心相爱的誓言。上古龙神为他们见证。如此华丽的死法，他还需要在乎什么呢？
他在狂风望了爱莉丝一眼。爱莉丝眼眸幽暗，深深地凝视着他。他知道她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温暖。
突然之间，这一切又停止了。
云开月霁，金光四射。陈烬与爱莉丝惊讶地互视。
大地突然咯咯作响，黑色的群山崩催，戈壁塌陷下去，海水汹涌澎湃，巨浪拍上天空，将鲜血洗净。苍龙迷惑地看着脚下沦陷消失中的土地。
水从地下涌了上来，新的海湾正在成型。清澈的喷泉直击天空，将所过之处都化作翠绿的山峦。陈烬握住爱莉丝的手，想要看得更加清楚。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在升空。他和爱莉丝，飞上了高高的天空。他们俯瞰着在他内心的巨变，焦黑和血红的死亡之境不见了，整个大地变成了群山环抱的一片碧波。那些弯弯曲曲的海水流过他们五个仪式所祝福的地方，变成红宝石般的湖泊。
Alice。
湖泊组成的这五个大字横亘了这里所有的土地。碧绿的山丘温柔地拥抱着它们。
苍龙欢呼一声，仿佛闻到蜜糖的香味。它迫不及待地投入红色的湖泊，在里面愉快地戏水，张大嘴捕捉一尾尾游过的鱼。它愉悦地发现，鱼的味道也不错，喝这些湖水也能饱，而且这里的水，不像仇敌的血液那般有限，而是永世不竭。
陈烬突然有了个灵感，他在它身边落下，笑着问：“满意吗？”
“满——满意——”龙嘶哑地回答：“满意极了——”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陈烬微笑着说：“请尽管住下吧。”
“真的吗？”龙用眼神询问。
“真的。”陈烬点头。
“这里的水不会喝完吗？”龙很高兴，但又忍不住担心。它孤零零地一条龙沉眠在钟山脚下的深潭里，每次要饿一万多年，才有后辈召唤它来进食，而且，它刚吃一点点东西，就会被人想尽办法地驱逐，直到那个后辈也身首异处，灵魂湮灭为止。它只是很饿，找不到食物吃。就算它恪于诺言沉眠在深潭里，梦里也会饿得难受啊。如果这里的水真的能一直供它吃饱，那真是亿万年来最好的事。
“只要她还活着。”陈烬回头看了爱莉丝一眼，温柔地笑着：“这里的水就永远不会枯竭。”
苍龙仰天长啸，它高兴地一头扑进水里，顺着湖道悠哉游哉地潜泳下去了。爱莉丝从他身边落下，目瞪口呆地说：“真是不可思议，你打算饲养它？你打算用爱饲养一头上古龙神！”
“有什么不好吗？我族类的前辈天天挨饿，我看着也不好受啊。而且，它这么喜欢这里，如果我要求它离开它再发怒怎么办？这险我可不想冒，我想活得更久，一直在你身边……哈，我不说了。不过，能想出以爱为食粮，Rossil真是个天才。”陈烬笑着说。爱莉丝脸色变了：“糟了——我们超时了——”
“别担心，超时这么久都没事，说明他肯定睡过头了，忘记了要杀我们这回事。他一天一夜没睡觉了。”陈烬轻松地说。
龙也很疲倦，它嬉戏了一通，窝在“A”那个字右下撇的连笔处那个弯道里，惬意地睡着了。
爱莉丝审视着自己的名字Alice，皱着眉头说：“竟然还是花式斜体字。”
“这样多有艺术气息，我画了好久呢。”陈烬说。
“奢侈的贵族习气。”爱莉丝评价。
“我决定把这片水域称之为Alice湖。”
“我为我的名字感到悲哀。”
“啊，我终于明白这第三条魔咒要我付出的代价了。”陈烬恍然大悟：“它要我爱你一辈子，否则湖泊消失，苍龙就会再次把我俘虏。”
爱莉丝在震惊中凝视着他，嘴角抽动，不知道究竟是苍龙操纵着陈烬血洗地球比较恐怖，还是陈烬爱她一辈子更加恐怖。
看到自己的话带来的效果，陈烬大笑，愉悦地指着那片湖：“我一直想让你看到这个。我知道你以前从来……没有计划过爱情，没有想象过它，也从没有打算接受自己会被爱的事实。可是……我就是想让你看到，在我心里，这么美好的Alice湖浑然天成，是因为你。我之所以能战胜龙神是因为你，我之所以能说出那个魔咒是因为你，因为你在这里。因为我爱你。”
爱莉丝僵硬了许久，嗤鼻一笑，说：“你是在借此来要挟我吗？”
陈烬笑了一笑：“是啊，如果没有足够的爱一直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它，苍龙就会为祸人间——所以，因为你隐族护卫人间的责任，你必须在有生之年始终陪伴我，爱着我，再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然后，你必须，死在我之后。你愿意吗？”
爱莉丝的身体僵得像石头一样。陈烬几乎能感受到她努力克制着一把将他甩开然后尖叫着逃跑的欲望。然后爱莉丝开口，声音也像石头一样。
“我愿意。”
接着她像光一样匆匆消失了：“我去Rossil的梦境里把他抓过来。他为这个计划付出了很多努力，理当看到成果——”
“喂——逃得这么快，喂——”陈烬无趣地摸了摸鼻子：“真是的，我本来打算把这里留给我们两个独享的啊。”
爱莉丝的寝室里，床上并肩躺着两个手拉着手的年轻人。Rossil跪在床前，头靠在床尾，疲倦地睡着了。一把匕首从他手中落在地上。他似乎做了什么好梦，嘴巴一直咧到耳根。
他头顶的空气浮动着、浮动着——突然凸显出一个女子的身影。那个女子有着红鹳的翅膀和尾羽，她的微笑动人心魄的美丽。她扇动翅膀，俯下身凝望着Rossil的侧脸。
“等您成年那天，您就能看到我了。”她微笑着说：“我期待着那一天，我尊贵的魅族之王。我叫——秋木美音。”
Rossil在梦里微笑。他正和爱莉丝、陈烬并肩站在美丽的梦境海滩上，Alice湖水一下下地拍打湖岸，重复着温柔的低语。
以诸神之名，我爱你。
谨以此文
献给爱莉丝•费莲可
以及其他被侮辱、被损害的隐族人。
To
Alice Phealiancle
and all other humiliated、grieved the Concreteveil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以诸神之名，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