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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2 ...

  •   午后,自镇国公府乘车回金家,路过西市大街,一片嘈杂之声,我掀起帘子一角,只见许多穿着黄色衣服的人站在街角向来往人齐声呐喊:“八月初八,景福记开张大吉,各位父老乡亲可拿旧金器以旧换新,不收任何费用!”

      “停车——”我轻唤一声,下车步行至伙计身边,只见许多人早已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是不是换什么都可以?”

      那伙计极其伶俐,只夸景福记手工精巧,花样繁多,且神神秘秘说有大礼赠送。

      我曾想过敬家会在开业之日如何招揽顾客,打折?设立会员积分制?派发开业打折卡?推出高端定制?这些手段在现代社会虽然说不上新鲜,但在这个时代已是超前。而以旧换新这种噱头在金店更不稀奇,只是金福盛一直经营稳定,前些日子又买了金山,所以我觉得无须大费周章,现如今倒令景福记捡了个头彩。

      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我不得不佩服敬远恭的手段,就算不收手工费也比降价酬宾要强,更何况,街头的吆喝已够轰动,想必一日之间,无人不知景福记八月初八开张大吉以旧换新的事情。
      我背手而行,他说要在当日抢我三成客人,倒也不是信口开河。既然如此,那就陪他玩玩好了。

      “小姐。”福叔见我回府立即迎了上来,面色凝重。

      “什么事?”我停下脚步,他是金府的老家人,一向行事稳重。

      “敬家老爷来了。”他附耳道。

      “敬远恭?”

      “敬老爷和敬少爷都来了。”

      “啊?爹呢?”

      “老爷正在更衣,他们也是刚到。”

      “那让丫鬟沏壶茶,我亲自送过去——”话说完我就直往正厅,福叔愣了下跟上来,迟疑了下道:“小姐,你不换身衣服?”我瞧了下,一件杏黄的半旧衫子,因是去见裴水伊,所以未作妆点。

      “不了,他以为他是哪门子的贵公子?”女为悦己者容,这要是唐王,那我还有打扮的兴趣,这只穿红衣的风骚野鸡,可就算了吧!

      “三娘!”随着爹一声唤,拖着茶盘的我立即直起了腰,举手投足为之一变,带了七分笑意,三分冷意,为敬家老小上了茶,然后端坐下首。

      坐定,这才打量。

      敬老爷白面黑须,儒雅稳重,想必年轻时定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如今化青春为气度,非是市侩商人,更似学术泰斗。

      敬远恭,一袭红衣,长发用红色缎带束起,散散落在椅背上,慵懒地半眯着脸,像是一只白面狐狸,似笑非笑的神情带了些许凌厉。

      而我的父亲,端坐在太师椅上,山高水远地望过去,眼神似乎投在万里之外的某户门前挂着的辣椒上,表情如晴天平湖,不喜不悲——我觉得,他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目空一切。

      三人,久久沉默着。

      “我想去看看瑾嬅的墓。”敬老爷沉声道,他身躯微微前倾,声调中带了些祈求的意味。

      瑾嬅?依稀记得这是金夫人的名字。我的爹金老爷可谓是情深不寿,金夫人在金三娘三岁时再次怀孕,本是件喜事,但却在分娩时难产,金夫人和尚未出世的金少爷双双撒手人寰,金老爷悲伤至极,将金夫人葬在金三娘的绣楼后,夜夜吹箫凭吊——刚穿来时着实做了好几夜噩梦,一想到自己楼后葬着人我便心神不宁,本想劝金老爷迁坟,怎料金老爷道:“父亲将你娘葬在这里,就是想让你娘看着你长大成人——”我背上立即起了白毛汗,直到现在仍感到一双眼睛不远不近地盯着我。

      这敬老头又跟我的娘是什么关系?

      “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爹冷笑。自我穿越至今,我的爹便是个极可亲的人,他身材挺拔魁伟,讲话语调铿锵,是符合传统审美的中年男子,且热情如火,这番冷峻的模样,倒是鲜少见到,看来两人之间果然是苦大仇深。

      “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瑾嬅——”敬老爷喝了口茶,眼睛直往我身上打量,仿佛是在看我娘一般,充满着复杂的情感。

      “你当年欺骗她,拖垮金家的时候,可曾想过对不起这三个字?”爹拍案而起,高声道:“敬风逸,你年年写信求我允许你为瑾嬅扫墓,我不回也倒罢了,你今日竟还有脸找上门来,我且问你,当年你欺骗瑾嬅,骗取金家打金术的时候,可曾想过她的感受?当年你用尽手段将金福盛逼至倒闭,你可曾想过她的感受?当日瑾嬅抵押金家大宅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敬老爷稳坐大椅,面色发白,许久方道:“金轩映,我对瑾嬅有愧,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辩解,但我若真是对她无情,难道你以为你可以凭着区区一家破败金号就能东山再起,还能将敬家赶出京城?”

      话音刚落,爹手上的一盏热茶泼在了敬老爷胸前,他怒不可遏,伸手抄起桌上花瓶,冲着敬老爷的脑门就砸了过去,我一阵心疼,哎呦!我的越州瓷!

      哗啦,瓷器碎了一地,敬老爷白皙的面上缓缓绽出一道血痕,想必是被飞溅的碎片伤了脸。我爹颤抖着指着门,气喘道:“滚!给我滚出去!”

      敬老爷望定他,神情极悲伤地道:“金轩映,你我一同拜在师傅门下,朝夕相对五载有余,你后来入赘金家,对师傅一家人照顾有加,我心中感激不尽,虽然我知你恨我入骨,但我苦活了几十年,如今命不久矣,唯一的念想就是见瑾嬅一次……”

      爹呆了一下,在空中颤抖的手顿了顿,无力地挥道:“你走吧——”话音刚落,敬老爷目中就现出难掩的失望之色,他轻轻咳了一声,道:“走吧,恭儿。”

      我顿时心中略有不忍,在沉默中,一把子懒洋洋的声音道:“爹,敢情你当年气死祖父,就是为了这件事?”敬远恭啧啧嘴,轻啜一口茶,笑道:“茶不错。”我方才发觉在激烈的冲突指责中,他一直带着事不关己的表情翘着腿低头喝茶。

      “喂,金三娘。”他冲我唤了一声。

      我蹙眉,爱搭不理地道:“何事?”

      “你娘美吗?”

      “什么?”

      “你娘美吗?”敬远恭一副很认真的困惑模样。

      我白了他一眼,懒得做答。

      “应当是美的吧?若是不美,我爹怎么会在金福盛开张之后就号称北方金号亏损,然后撤回徽地,气死我祖父呢?”他自言自语道,正欲说下去就听敬老爷呵斥道:“闭嘴!”

      敬远恭耸耸肩,凑近敬老爷耳边用老大不小的声音道:“爹,你对没娶到金夫人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不然我将金三娘娶回家当小妾,帮你了了这份心愿?”

      小妾?我僵硬的面上挂上了一丝微笑,尚未等脸气成了猪肝色的老爹开口,便抢先道:“真是好笑,记得敬少爷不是在玉树小筑中挂牌吗?一个区区男妓,还有娶妾的资格?”

      房中两位老爷怵然黑面。

      敬远恭背手而立,笑意吟吟,“咦?在下那日一句玩笑,就令小姐惦念至今,小姐对在下如此上心,在下真是不胜惶恐。”

      “小女与工部温大人私交甚厚,温大人以好男风自居,小女见敬少爷风华绝代,又不忍大人多方找寻床边之人,这才惦念上心,已将敬少爷容貌所长告知温大人,想必不多时两位即可在榻上快活,至于小女从中出力,敬少爷就不必心怀感谢之情了——”

      敬远恭的眼中陡然浮现出笑意,他凝视我片刻,道:“人云天下男子多不如金三娘,果然所言非虚,这等话就算男子都说不出来吧?金老爷可真是教女有方——”

      “幸亏世上男子多未有敬少爷这般龌龊,否则我这点道行,哪够防身?父亲大人这般教导也是为避免我日后识人不清,重蹈我母亲昔日覆辙!”

      你娘的,你敢骂我爹,我就敢骂你爹,论吵架,你一个文质彬彬的古人能比的了我这种专业混天涯八卦的善战人士?

      果然,敬老爷的脸色愈发惨白,他背着手,默然地向着门外走去,敬远恭尾衔而去,他唇边带笑,散漫悠闲,一派玩世不恭地德行,在我身边一掠而过的时候,忽而收脚,道:“金三娘,你干嘛那么着急呢?我还有半句话尚未说完,那便是:我喜欢。”

      “嗯?”我一愣,随即笑道:“那我还有半句话,吾乃神女,尔非襄王!泼皮——要有自知之明。”

      他抠抠耳朵,信步闲庭,一脚刚迈过门槛,又忽然想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一脸困惑地叹道:“这年头泼妇都生在富贵之家了,以后娶亲还真是不放心呐——”话落,一个白瓷茶盏就碎在了门槛前,瞧着那俩父子一前一后的背影,我身后忽然想起一声雷鸣般的大吼:“三娘!你哪学来的那些下流话!还不跟我进来——”

      我娇躯一抖,差点落下泪来,完了,瞧这架势,打手心是逃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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