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一章 诸法因缘生(下) ...

  •   文昌帝君,都说他是天庭生、天庭长的神仙,在天庭也颇得美誉。如此丰姿秀雅的神仙,也不知欠下了多少相思情债。莫看他行动举止随和,性子却清冷,虽于公务上尽职尽责,私下接触时,他即使脸上含笑,言语柔和都难免给人留下万年寒冰的印象。那骨子里的高傲与不易接近,极是难打破的。
      因了他的性子,多少为了他魂牵梦萦的仙者、神者在他面前也不敢行错半步,说错半个字,更不敢露出半分亲近之意,恐怕玷污了他的清誉和美名,自己更是会被天庭众仙家鄙视唾弃。
      如今见他回眸一笑,清冷之气全无,恍若漫山遍野的桃花盛开,清风细拂,落下阵阵花雨,灿若朝霞,艳若晚霞般的明丽,倒让她微微诧异,仍是依照惯例回了礼,便收回目光,暗自沉吟。
      隔了几日,也没听到敖闰那里有什么动静,想是没查出什么来。她心里终是放心不下,心里谋划如何借个机会,辞了玉帝委派,仍是去做自己的散仙罢了。
      紫气东来阁本就是聚天地之灵气建造的,又藏了众多的仙家典籍在内,原是下界妖魔垂涎已久的。她自领了此职,一直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即使如此仔细,也出了九尾妖狐躲天劫的事端。为了避免再有妖物借紫气东来阁的灵气遮掩妖气,逃避天劫。她自是每日早早去阁内四处照看,日落后必是门窗关好,再三嘱了四方揭谛勤巡视,多照看方回。
      想想自己一无背景,二无能力,实在不适合承担这么个职责,何苦白白添在里头苦哈哈地做这些琐碎之事。天庭仙者众多,是个仙家拎出来都比自己强,有能者居高位,自己还是留在仙府固本培元方是正理。她琢磨了几个可提出此事的机会,却都因无十足的把握放弃了。没办法,时机尚不成熟,只得再等等了。
      如今与敖闰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即使未抓住自己的错处,也不肯轻易放过自己的。他那般聪明的人,回过头来细想那日之事,必会想到,那妖狐若无人帮忙,是万万无法在天劫中凭空消失。何况便是大罗金仙转世,想在降魔伏妖真君敖闰面前救下妖狐,也是千难万难。如此这般推算下来,他不难猜到私放妖狐者,必是自己。想到此处,她微微苦笑,心想:自己若无南珠,又怎敢以仙力遮了它的妖气,又利用南珠的魔力将其偷龙转凤?又想以敖闰高傲性子,如何肯让自己这个平凡不出奇的仙子暗算了去?不晓得他在那里紧锣密鼓地筹划什么计谋呢!不过,自己上了天庭当了这名散仙,本就是想要他设局谋害的。只要他肯设局,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就怕他不肯设局,自己无处下手,才是难办呢。
      思极此处,她的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甜笑。
      这一日,她起得略迟了些,忙匆匆驾云自东天门出了天庭。
      原本紫气东来阁在极西之地,她自西天门往返更加方便。只因天庭中,仅有东天门在日出前开天门,日落后关天门,以便昂日星官进出。她若日出前下界或日落后回天界,只得由东天门出入。
      正自匆忙赶路,昂日星官赶上她,笑道:“琥珀仙子,今日迟了些?”
      她连忙施了一礼,星官连忙回礼。
      她回道:“星官早!请星官见谅,小仙有事在身,先行一步。”说罢,驾着云朵向下界赶去。
      昂日星官苦笑一下,按落云头,见她身影已然不见,方才向东而去。
      这日阳光极好,她召来十几朵云朵,放了部分藏书在上面晒太阳。自已则捧了凉茶躲在阴凉下看书。这本《云图道说》已陆陆续续看了十几遍,每当闹书荒时,便忍不住拿起这本书以解无书可读之苦。
      正自在间,忽听一个好听的声音道:“仙子,今日天气如此之好,你为何独坐在此?不知你那本《紫阳九转》可找到了孤本,我这本《易术要闻》的古籍本可是找到了。”
      口吻如此亲近,声音如斯熟悉。她心里暗道,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两人的距离再拉进些,最好能有些传言流到某个人的耳朵里,扰了他的心神,激他来接触自己才是好的。想到此处,脸上仍是淡淡的,微抬起头,只见二太子敖闰在她身后侧弯着腰,探着头看她手中书籍,见她抬头,悄然一笑,持着一柄折扇,轻轻摇动,极其风雅。
      她四顾无人,起身向他施礼问安毕,又扭着头看了看四周。
      敖闰却笑着以扇掩口“你的脖颈出了问题么?怎么总是晃来晃去的?”
      “小仙正在找二太子口中的仙子,不知是哪位上仙,以便请安施礼。”
      敖闰收了笑容,整了整衣袍,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随即又忍俊不禁,“就是你啊。”
      “二太子说笑了,小仙不敢。”
      “我说,那些虚礼就免了吧。你那日不是正在找《紫阳九转》吗?可找到了?”
      好灵的耳目!她心里暗叹,那日不过偶然想起,便在阁中略找了找,敖闰便已知情,这阁中不知他还有什么没探察到的地方。只是那妖狐如何逃脱的,任你法力如何高深,如何盘问四方揭谛、此处土地,也是探察不到的。
      “有劳二太子挂心,小仙最近改看其它古卷了。”
      敖闰了然一笑,也不客气,坐在她刚刚坐着的藤椅上,倒了一杯凉茶,一气灌下,又倒了一杯,方捧在手里,笑道“噢?怪不得这些日子没见你在阁内晃!以前总看见你板着张脸,在阁内飘来荡去,着实的不讨喜。现在看不到你,内心反而……”他有心要卖个关子,却见她貌似恭敬的听着,面无表情,那双眼睛却一眼又一眼的瞟着阁内,明显的心不在焉。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定了定神,仍续道:“想啊,抓心挠肝地想啊。”
      她右手轻拂过石桌,不动声色地添了一个茶杯一张藤椅,方坐了下来,也倒了杯凉茶,捧在手里,看着云朵中的书籍出神。
      “你魔怔了?呆呆地看着那些哑巴阿物做什么?”敖闰见她不说话,摇着折扇,不解地问她。
      “我在想,为什么明明天不热,你要拿着把折扇扇来扇去的?”
      敖闰扑哧地笑出了声,折扇啪地收了起来“这个道理与你非暑天喝凉茶是一样的。”
      她看了他一眼,“小仙未成仙前,饮食一直不规律,肠胃不好,因此习惯煮些泻火的凉茶排排体内热毒,一来二去养成习惯了,成仙后也没有特意改,这喝凉茶倒与季节无关,不过是习惯罢了。难道二太子也是因习惯,方才拿着扇子扇来扇去?倒不是为纳凉,却是了什么?当真是人所未闻,高人一等。”
      听出话里有讥讽他卖弄风雅之意,正要反唇相讥,忽然脸色变得苍白,,抓着折扇的手指节都突出来了。“你这是什么凉茶?加了什么东西?”
      “清火凉茶,加了几味草药。”她微眯了双眼,心里狐疑,续道:“二太子饮得不多,莫担心,应该无事的。”
      “你,等我回来再与你计较。”他说完,头也不回地驾着云朵嗖地消失了。
      她收了那杯子,捧了茶杯,慢呷了一口,上好的灵山云雾茶,不过是加了些鱼腥草泻火,怎么会喝不出来呢?放了药的茶再没有怪味,入口也是微涩的,哪有这个苦中带甜的味道?不过是逗逗他罢了,如此拙劣的谎话,他怎么还会当了真?莫不是要设个什么局,只是这局眼在哪里?想想不解,自去阁内再抱了些书籍出来晾晒。
      正在忙乱,忽听得身后传来敖闰略有些嘶哑的声音,语带嘲讽。
      “若我在玉帝面前参你一本,告你有意作弄本太子,在凉茶里下了毒药,有意谋害于我。那时,你还是会如此镇定么?嗯?”最后一个字尾音长长的,意味深远。
      她未答话,只是缓缓回过头来。敖闰惨白着一张脸,突然凑到她的眼前,恨恨道:“你究竟给我喝的什么东西?为什么我腹内翻江倒海的疼痛?直呕了出去,方才好些?”
      她仔细审视了一下敖闰的气色,“灵山云雾茶。”
      他抓住她的肩膀一阵摇晃,喝道:“不可能,不可能只是茶。”
      她伸手轻抚了一下敖闰的脸,入手温润滑腻,却并未沾到任何粉状细小颗粒。这惨白的脸竟然是真的,难道不是他设的局么?
      “你,不是在做戏啊!”她有些奇怪,皱了眉,想了又想,方才恍然“我在茶里放了点鱼腥草,消炎排毒的。龙族不能吃的吗?”
      “你,你是不是有意害我?”他有些气急。
      她看了他一眼,突然右手扣住他的命脉,左手幻化出一圈青光,罩在他的腹中,缓缓移至下腹,青光转盛,随即转淡为无。
      见他脸色恢复红润,她松了手,满脸歉意,道:“小仙疏忽,请二太子见谅。”
      敖闰猛地被她扣住命脉,微吃了一惊,待见她出手医治,干净利落,也忍不住有些佩服。其实在他捧起那茶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茶里下了鱼腥草,只是为了探她虚实,故意喝下,又故意迁怒于她,令她出手相医,探探她仙力如何,另外也想借她的愧疚之心加以接近,查出那九尾妖狐的下落。
      现下见她已入了局,也探得他的仙力不过尔尔,心里有了计较,不好再做恼怒之态。却猛听她话里如此疏远,心里不禁有些异样。天庭内外巴结讨好他的仙家众多,被他权势、美□□惑蓄意结交的也不少,只有这个小仙,无论初次相见还是再见面,都是这般彬彬有礼不亲不近的,偶尔说句玩话,又必会再板了脸斯斯文文地客气疏远。如此何时能够熟络起来?突然想起她以指抚已脸的事,心生一计,故意脸上一红,颓然捂住脸,抱怨道:“人家本是天宫第一美男,如此难看的样子都让你看到了,再没脸见人了。你要对我负责。”说罢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臂晃了晃。
      她一怔,看他如此无赖,忍不住眨了眨眼,含笑道:“二太子,没脸见人,有脸见仙即好。天上都是神仙,你见到的都不是人,放心。”说罢,推开敖闰伸过来的魔爪。
      敖闰听她说得有趣,不禁笑道:“你这么说,不但得罪了天庭众仙,连自己也骂进去了。”
      她听敖闰话里有调笑之意,眼珠一转,随口应道:“得天宫第一美男龙宫二太子倾城一笑,挨骂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笑,凑到她的耳旁,“可是说的真心话?我可是当真了,以后日日来找你,可好?”
      “小仙当不起,玩笑罢了。”她敛容恭身答道。
      敖闰坐了下来,唇角扯出一丝苦笑,“这几千年来,天庭也好,龙宫也好,从没人对我说过真心话。仙友神将个个独善其身,潜心修行。仙子是从凡间修炼到天庭,人世间的温暖,你还记得吗?”
      她恍若未闻,随手轻拂,已利用仙力换了一套紫砂茶具。执了壶,斟满两个小小的茶杯,放在他的面前,自取一杯放在手中赏玩。
      他取了茶杯,轻呷一口,入喉温热,唇齿留香。一股暖流自喉至腹,舒适无比。
      一杯清茶半日闲,相对无言。
      金乌西坠,她收了各色书籍,又在楼内阁内收拾利索,方才关了门窗,驾了云彩返回天庭。
      这些天早出晚归,总是在东天门内外“偶然”碰到昂日星官当值或是退值,久而久之,倒成了点头之交。
      还记得与昂日星官初遇,应是在未成仙之时。成仙之后的初遇,却也是在紫气东来阁。
      自妖狐事件后,她对进出阁内的仙友都留了神。时常在阁内设些瓜果茶品什么的,借机亲近。散仙们原是没有架子,最好亲近的。她又没什么脾气,何况极喜欢读书,对些天庭、地界的掌故十分了解。散仙们来找什么,往往她一语就能点破迷津,一来二去的,越发熟络了起来。
      那几日听得他们常提到昂日星官正在找一本炼丹的古书,据说天上地下过筛子似的,细细寻了个遍,仍是没有眉目。她恍惚记得是有那么几日,总是看见昂日星官在阁内出出进进,好似在找什么。每次离去,却是一本书都未翻阅。她心里猜测,又不好直接提点,便借着打扫的功夫替他查了个遍,却并无所得。
      每每遇见她,他若有所思,欲启齿,却又犹豫,就那么一瞬,她便从他眼前走过,飘过,扫过,擦过,甚至是摔过。
      那日恰好主阁内有个梁丢失了颗钉子,她便登了梯子补钉了一颗,却在下梯时,一脚踩空,四仰八叉地摔了下来。
      当时天色已晚,天气又极差,窗外又是狂风又是暴雨的,阁内人极少。听到响动奔过来的,只有他一人。
      见她仰躺在地上,疼得哼哼唧唧的。
      他扶了她起来,张了张嘴,却未发出声音。
      她侧了头,忽地不见。梁间架上冒出无数个她,施礼道谢。
      昂日星官吃了一惊,却见其中的一个她,侧了头,看了看星官“不如小仙与星官解个闷,请星官猜猜这里哪个是小仙真身?”
      事出突然,昂日星官愣了一愣,随即定定神,呐呐道:“本官看不出来,还请仙子现身。”
      另一个她,皱了皱眉,劝道:“星官试一试,也许会猜中呢?”
      昂日星官摇头道:“几百几千个仙子法身,猜中可能甚小,本官未必有此幸运。”
      她点点头“也是,收几个也可以的。”一句话未了,阁内只剩下三个她的人形,一个举着书飘浮在空中,一个捧着茶立在窗前,另一个笑嘻嘻地站在他的面前,仍是侧了头,道:“还请星官再猜。”
      昂日星官迟疑了一刻,终于再次摇头道:“三位仙子一模一样,仙气相同,本官猜不出,还请仙子现身。”
      她从后面轻敲了他的肩一下,歪着头看了看他,那三个齐齐以袖掩口,面露得意。
      “仙子,你耍赖。”
      “怎会。小仙只是说收几个法身,也没有说留下几个啊。是星官未注意到背后的我罢了。再者,小仙也只是请星官猜一下,这里哪个是小仙真身,可从未说过这里肯定有小仙真身,对不对?”
      昂日星官看着她,张了张嘴,想想这解释虽说牵强,却也并非一点道理不讲,便含笑不语。
      她隐了法身,一面收拾了工具,一面自言自语:“这紫气东来阁里的藏书真是多。不过呢,有些想找的书,还真未必在内。不想找的,却天天在眼前晃。”
      回过头来见他尚在懵懂,肚内暗笑, “小仙想啊,找东西这种事,就跟方才的猜谜一样,不能先入为主,要像撒网捞鱼一般,认准了鱼群所在,方能下网。听说星官每日东出西回,有空的时候可以向北走嘛。”
      昂日星官听她说了一套似是而非的话语,心有所得,忽听她提起向北,忍不住问道:“为何向北?”
      她翻了个白眼,疾走而出,只扔下了一句话“世间人都道,难受往北走。星官心里有事,不如往北走试试。北方自有颜如玉,北方自有黄金屋!百善孝为先,总是有转机的。”
      “多谢仙子提点,本官受教了。”昂日星官猜出她因不好直接面授机宜,只得借此提点自己,顿时面露喜色,驾着祥云离去。
      后来听来找书的仙友们说,昂日星官在极北玉墟宫鸣金道人处得了一本《紫阳九转》的珍贵仿本,送与母亲毗蓝菩萨做为寿礼。仙友们纷纷艳羡他的好运,均说那鸣金道人从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偏偏却对昂日星官青眼有加。
      她正捧了清茶发呆,听到这个消息,轻呷了口茶水,心里受用。
      自此后,昂日星官每日早出晚归常在东天门处见到她,往往点头见礼,或是说上一两句客气话。偶尔在天庭中见到她,忙忙凑过来打个招呼。有时她心情好,两人也会小聊一会儿,若是她极忙,问讯后告辞便走。星官也不计较,下次见了面仍是极殷切。如此一来,彼此也就熟悉了。偶尔相约着喝个酒,饮个茶。两人都不是擅谈之人,有时聊几句下界风光,有时聊几句天庭人情,更多是你一杯我一杯,轻酌慢饮,很是畅意。
      今日回得有些早,她绕着东天门转了几个圈,想着心事。看敖闰今日光景,早已蠢蠢欲动了,估计会再寻找机会借以亲近,自己自是要好好利用方可。她刚上了天庭便察觉到,身后有只鹧鸪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想是敖闰派的探子罢了。心下暗笑,敖闰啊敖闰,不要说眼下我正在给你找机会,便是没有机会也要费尽心机为你捏造个机会才罢,你何至于如此急迫?正想到此处,却远远地看见昂日星官回来了。
      她连忙赶上去赔礼,“星官,小仙早上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昂日星官微微一笑,道:“仙子何至于如此多礼,早上是本官唐突,还望仙子莫怪。”说罢,右手一挥,众手下侍丛都散了。
      “还是小仙无礼在先,望星官海涵。明日星官可当差?”
      “哪里哪里,仙子言重了。明日并不当值。”
      “星官大人大量,小仙佩服。那极好,我那里有一瓶御赐的佳酿,请与星官一醉如何?”
      “仙子谬赞,本官不敢当。好极,本官交回令牌即去。”
      “星官当之无愧。银河北岸有处极大的青石,可坐可卧,我在那里恭候。”
      “仙子抬举,承情之至。好,有劳仙子,不见不散。”
      天庭中,神将与仙家的派别之分是很严的。神将与仙家是严禁私下结交的,怕的是神仙相护,执法不明。星官属于神将,她属仙家。两人虽是投缘,却也不敢明目张胆触犯天规,因此两人结交都是私底下偷偷来往。此时二人便站在云中一面遮遮掩掩地借着谦虚话聊着天,一面向天门而来。
      守门天将早已看到她来至东天门附近,却见她并不入内,而是在周围三番四次的绕圈,一面抻着头看她来来去去,一面猜测着是云朵失灵了,还是仙子失了神,为何绕着天门画圈。正在纳闷,眼见星官自西而来,两人站在云朵中互道温寒,好像十分热络。
      众天将都知道琥珀仙子为人古板,话极少,平素形单只影的看惯了。此时见二人站在天门外聊天,都有些错愕。眼见二人一边聊天,一边来至天门前,依稀听到“星官大人大量”“ 仙子谬赞”“ 星官当之无愧”等等赞美、自谦之词,尚未反应过来,见两位仙家已进了东天门,互相拱了拱手,各驾了云朵,散了。
      银河璀璨,晚风徐徐。
      诺大的银河边立着块丈大的青石。这青石据说是开天壁地之时就存在的一块古石,吸收天地之精华内中蕴育了一块璞玉,由女娲娘娘带至天庭,放在银河边,做为镇河之无字碑。此石因了藏玉的关系,冬暖夏凉。
      她摆好佳酿和佐酒的仙果,倚坐在石上,静等昂日星官的到来。
      还记得在未成仙之时与昂日星官初遇,很是狼狈呢。
      那时她刚刚能化成人形,每天在山里疯玩疯跑,像个泥猴似的。一天从树上滑下来并未见到树下有人歇息,一下子摔倒在那人的腿上。她定睛一看,那人的衣上,裤上,鞋上,都沾得自己身上的泥水,脸上虽是错愕却并没有恼意。她十分不好意思,连忙跳起来逃进了深林中。她迅速爬上了一颗高树,隐在树枝中偷偷瞧他。却见他扬着眉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逃走的方向,身上金光浮动,很快恢复成了原有模样。她吃了一惊,差点从树杈上掉了下来。他却抬头向着她的方向笑了笑,随即化成一道金光不见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神仙,一个温和的神仙。正是有了那时的因,才会有今日在天庭上的缘吧?助他寻书,也是为了弥补那时的鲁莽无礼,也是知他与天庭散仙私交一向极好,借了他手,为自己笼络人心。正在回想,身侧一阵檀香香味飘来,她微一错愕,忽觉青石上多了一人。定了定神望过去,见那人仰卧青石上,一手提了佳酿轻啜,一手枕在脑后,长发披散在青石上。青石黑发,白衣如雪,风姿绰约,却是敖闰。
      她回过神来,拈了一枚杏子放入口中,仍是遥望天河。
      “你很喜欢天河?”过了半晌,敖闰方才懒懒开口。
      她找了个舒适的角度,靠在青石上,略有些疲惫。
      “好大的架子!”敖闰含着笑懒洋洋地看着她。
      她取过果碟,左看右看都没有想吃的,正在迟疑,一只纤长的手,从她手中拿过果碟。
      她就忍不住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只手纤细修长,柔若无骨。顺着手向上看去,那张能够颠倒众生的笑脸,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她。
      他慢悠悠的拈了枚枇杷,把玩良久,轻轻一弹,见那枇杷在天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打着转掉进了银河,方才笑道:“你真是偏心,怎么不想着和我喝个茶饮个酒?若不是觉得你在东天门处有些不对,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和星官卿卿我我的这么久了?”
      她叹了口气“你嘴巴留点口德,说我倒也罢了,别牵扯上他人。”知道他早已知晓此事,今儿不过是借了个由头来探探自己的心意罢了。
      “咦?”他眉锋轻挑,忽然眉开眼笑“听你的口气,你我还是比别人更亲厚些喽?莫不是你对我还是与他人有些不同的?”
      她没回应,只是看了看他。这个话题一向不是自己擅长的,何况给他机会的目的,便是让他碰几个软钉子,方才能逼他为自己设那个栽倒无数神仙的美人计,自己刚好借这个机会挑拔一下这牢不可破的三角关系。既然他已来调情,自己准备好的软钉子,也该出手了。
      “那只毕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怎么样了?”
      “哼,别提了。我还想和那只小灵兽玩几天,调教调教它呢。文昌帝君口里答应的好好的,转过头来却把它送给了绛云子。我去府里看了看,两个一般的火爆脾气,快把绛云仙府烧没了,这下子可有热闹看了。”
      “你没帮帮忙?”
      他却是一愣,脸现不解。
      “你没忙着架桥拨火什么的?越乱,你不是越开心么?”
      “知我者,仙子也。”他一笑,侧过身来,一手支着身子,一只手挑了她的发,绕在指尖上把玩。
      “昂日星官呢?”
      “我捉了几个瞌睡虫放在他身上,正在府里好睡。”
      她一脸无奈,斜倚在青石上,随手取了一瓶佳酿,一口气灌了大半。
      “嗳,你平常也是这样喝酒的吗?”他瞪大眼睛,颇为好奇的看着她。
      她不答话,再喝了一大口。
      他偎过来,笑道:“仙子这个样子,真是对我的脾气。”
      “和初见时那般对脾气么?”她转过脸来,冷冷地看着他。
      “嗯?什么?”他略一愣。
      “敖闰,你在紫气东来阁时,自称龙宫二太子敖闰。可我知你不但是龙宫二太子,更是降魔伏妖真君。只是为何初见之时,有意隐忍此事?你怀疑我,一直都对我抱有戒心。我不是你手中的那枚枇杷,”她微抬下颚,示意那枇杷落下的方向。“我不做别人赏玩过的枇杷,我只做那个赏玩的人。向来听人说你始乱终弃的脾气,是天庭中一等一的。”
      敖闰被她一语说出心中意图,心里有些恼羞成怒,却突然笑了起来,“不然怎样?难道仙子还想着天长地久么?”
      她缓缓抽回自己的发,双眼微弯,“二太子真是个爽快人,可是我不喜欢。”
      “仙子也是个爽快人,我喜欢。”敖闰饮了一口酒,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喝空瓶中佳酿,忽凑进敖闰,注视了他半晌,赞道:“眉目如画,仙骨慧根,天庭极品。”
      搂她入怀,他笑得眉弯,“你刚发现么?本太子早就说过,我是天庭第一美男子。”
      美则美矣,慧则慧矣,德行却有缺,终不是无瑕美玉。
      她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今日有些乏了。”
      他嘟着嘴不依道:“若是和那星官一起,你也是这般应付支吾么?饮酒回回都是天亮方散的,喝茶也是少则半天,多则一天,怎么咱们还没说几句话,你便嚷乏?”正在抱怨,一低头,却见她在怀中睡得香甜。
      细看她,眉锋不清,主仙途不明。眼睛不大,主仙缘不深;鼻梁不高,主仙根不正;双唇不红,主仙骨不朗。瞧她五官和素日举止,怎么看都不是个美人胚子。这昂日星官也不知道看中了她哪一点,每日见了她都笑得贱贱的,文昌帝君对她也是稍有赞词,让他嫉得心里恨恨的。
      他松了手,任凭她落在青石上酣睡。自己则掸了掸衣袖,起了身站在银河边看如尘的星子。
      这个小仙着实可恶。这些日子回想,那日施天劫,那头九尾妖狐明明逃进了紫气东来阁。他紧追其后,自那妖狐逃进了阁内,却突然感应不到妖狐的气息。待他与她见过后,只查觉到一股极弱极弱的妖气在阁内。待看到她,他有意殷勤相问,语言试探,却没任何发现。不肯无功而返,尾随着她上了天庭,原以为妖狐化成的桃花笺却变成了灵兽毕方,害他在文昌帝君前失了脸面。待下界再去追查,那妖狐却似人间蒸发了,再无踪迹。
      他对这件事情,想了很久,认定那妖狐还是借她之力逃过了这次天劫,应该就是在她打开窗户之际,放了那妖狐。只是如何躲过了他和雷公的眼睛,如何避开了四方揭谛和当值土地,他却还没有想清楚。这些天的有意亲近,便是想探探究竟与这个小仙的仙力深浅,也借机设个局羞辱她一番,再找出她私放妖狐的证据,拿至斩仙台上,断了她的仙根,绝了她的仙缘。待她转世后,无论化成什么生灵,还不是他手心之物,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罢了。
      可是,如意算盘打得山响,她却……他回了头,看看那个睡得坦然的人,心里恼怒。这女子就像是块顽石,自己如何挑逗仍是无动于衷且言行举止滴水不漏,看不出破绽来。不过,他想起一个身影,心里有了计较。心想,饶是你如何奸滑狡诈,碰到他也必是化做柔情一缕。那时本真君再拿你个错,随便指个罪名,让你后悔今生成仙。
      想到此处,他伸手取过那瓶佳酿,仰头灌下,涓滴不剩。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