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非如是》樱若吹雪

13、第二章 厌厌良人，秩秩德音（4）

　　要不是白子辛黑着脸提醒我，我是实在想不起父王只有我一个女儿的事实，那么小太监所谓的嫁女儿，就是在说父王要把我给嫁了？
　　我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笑容就在那一刹那，凝固在我的脸上“要我嫁到哪去？”
　　“卫国呀。”
　　那小太监笑嘻嘻的“帝姬呀，卫国可是个有钱的国家，您日后发了，千万别忘了多上奴婢几个脂粉钱。”
　　我并未听清他的这句话，只是在心里叫苦着，这卫国的六王子前些日子还绑架了我，才刚逃出来呢，如今要我嫁去那，不是把小羊羔送入虎口吗？
　　鬼才去哪鸟不拉屎的卫国呢？
　　我当时不知道，卫国之所以鸟不拉屎，是因为鸟不敢在那拉屎。有了些许便意只好忍住，但卫国太大，它们扇断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只好活活的给憋死。
　　只记得我当时气势汹汹的跑去跟父王理论
　　“父王啊，我那可悲可叹可敬可爱的父王啊，为了这么点东西，你就把我给卖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有人正在为父王穿上那一件据说是很拉风的礼服。
　　其实那件礼服说是拉风，就是因为领口那一圈不知道是狐狸兔子的毛。大热天的，穿成这样，我很是佩服父王。
　　他像是心情极好，穿上毛领之后朝我挥了挥一根小指头“不不不，不是‘这么一点东西’是很多东西。”
　　这不就是个譬喻吗？这么执着作甚呢？
　　“可我还是个孩子呀，我还没及笄呢。”
　　我要是真嫁给他了，那就叫，叫童养媳！耳畔有一首歌再回响着“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他的名字叫做婉君……”我承认，我乱入了。
　　不过关于这点，父王的打算到是周到“不用担心，我再过两年你及笄了，我再把你送过去。今天只是走个过场，过场。”
　　“父王可曾想过，‘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彼诸姬，聊与之谋’他日，我一个人在异乡，会是哪般的孤独？令月不愿离了父母兄长，就算是要出嫁，也支援找一个姜国的好儿郎。”
　　虽说桃花公子像是卫国人来着。
　　“那令月是否想过‘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这等的生活，唾手可得。”
　　（注，选自《诗经•国风•秦风》车邻一篇，描述了当时贵族的生活现状，同时也有一说是为了如秦君般平易近人的君子）
　　“令月不知，我是要嫁给那个男子，还是要嫁给因为他而能得到的美好生活？望父王指教一二。”
　　他大概是觉得无言以对，在房间里来回的渡着步，我替他数了一下，足足走了三圈半。仿佛灵感涌现一般，他转过了身要对我说什么。
　　“令月……”
　　我终究只是让他说了这两个字，又接了他的话头“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之死矢慝。
　　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选自《诗经•国风•鄘风》，柏舟一篇，表明了一个年轻女子向母亲表诉她的坚贞，求取婚姻自由）
　　只见父王悠悠的叹息了一声“令月，你终究是不懂得。告诉我，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我的脸一阵的红，却不知要怎么对他说，他也并没有期望着我的答案，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在乱世之中，情爱这种东西，真的太奢侈了，只是在风月诗中听过，但是真正得到的又有多少？你不过虚岁十四，又怎么会懂得？”
　　“那个七皇子为人性子淡薄，不会争名夺利，跟着他即使不能闻达于诸侯，也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他不是皇帝，不是熏风，更不是桃花公子，我为何要嫁与他？”
　　我有些不平的朝着父王的背影吼着，他却并未回过头，只命令着手下的人，将我好生的看管起来，不得有误。
　　听着那小太监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我看着他缓缓的打开那扇雕花的木门，我知道，他这是要去见那些使臣了。阳光洒在他的背影上，显得他的身影格外的沧桑，我忽然觉得，这样子的父王，好陌生，陌生的仿佛我不曾认得那般。
　　说什么卫王七子才貌双全，人称无双，不过是媒婆的吹嘘罢了，我若是高兴，也大可以将吴半仙说成个九重天上的太乙真人转世，把他的容貌比喻的如潘安一般，而家世的话，我一个高兴，还可以给他安个，先帝的私生子。
　　说什么将我嫁过去是为了我能有个好生活，不过就是贪图他送来的那点聘礼罢了，话说，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多少钱，能让父王不惜卖女儿呢？
　　我于是就这般问着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太监“帝姬稍等啊。”他不知从何处搞来的单子，长的一直拖到地上，上边是密密麻麻的一串数字
　　“黄金万两，是新铸的元宝形状，翡翠玉镯子六十六对，取六六大顺之意，首饰箱一只，周身有红木打造，四面分别雕刻嫦娥奔月图，八仙过海图，花开富贵图以及麒麟图，取吉祥如意之意，内装有苗银发簪发钗‘云卷书长’一只，由卫国书雅阁打造四季水晶玉簪花一套，分别为‘春暖花开’‘清水出莲’‘风雅菊颂’以及‘梅香’……”
　　这卫国送东西来的人怎么这么得瑟呢，生怕我们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贵重似的，给每支发簪，每朵簪花都取了名？我也理解了这单子缘何这般的长了。感情首饰盒里的东西就占了大半。不过这些东西似乎很值钱呢，至少多于十两银子。
　　可是心里为什么这般涩涩的，想要哭。
　　我朝小太监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念下去了，却瞅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母妃啊，她大概是想向我报喜来着，顺便来当父王的说客。
　　毕竟，这么多的好东西，怕是她此生未尝见过的。那唯唯诺诺的小太监见了她，很识时务的下去了。
　　但是为什么，她的眼眶是红的，似乎是，刚刚哭过“令月。”
　　她唤着我的名字，缓缓地走到我的面前，见到了我，又像是触动了些什么，大声哭起来，仿佛一个孩子那般的哭了起来，“你父王缘何这般残忍，又要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她这一哭，搞得我悲从心来，也抽泣起来。她后退了几步，冰凉的手附上了我的额头，又细细的将我打量个透，“我劝过你爹爹了，他不肯改主意，还说我头发长见识短。”
　　她的话语间带着几分委屈，犹如小孩子般的委屈，那时的她身上丝毫见不着那个呼风换雨的柔贵妃的半分模样，也难得用了“你爹爹”这般亲切的字眼。
　　对于王家，这称呼，着实遥远了些。
　　母妃说着说着，声音越发的哽咽起来“令月，娘亲舍不得你呀。”
　　“我也舍不得你。”
　　她调动了我的悲伤情绪，可是她的下一句话让我差点就想要谋杀亲娘，她说
　　“我女儿这般俊，我气会舍得她嫁给一个连王都当不上的侯爷？我本来指望着做天子的丈母娘的。”
　　要知道，现在的天子，不过两岁，还是个奶娃娃，虽然已经娶了个长他十三岁的皇后，还有大概二十个的妃嫔。绝对不是一个理想的对象。
　　不过我也知道，她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即使很爱很爱我，爱的很不得将我捧在手心底，嘴上却丝毫不肯放松。
　　她紧握住我的手，将一只通体碧绿的镯子戴在了我的手上“不过嫁那七王子就嫁那七王子吧，争取生一堆大胖小子啊，千万别像你娘亲，只生了个女娃娃，搞的百年之后无人送终。这镯子是你姥姥送给我和你姨母的，说是会庇佑我们幸福……”
　　她的嘴角隐隐的上挑，有重复了那“幸福”二字，话语之间，说不出的那份惆怅，只见从那绣着杏花的衣襟之中摸出了一只丝绸小包，匆匆塞给了我之后，飞也似的走出门去。
　　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我打开那只小小的包裹，发现离边净是些金银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