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缱绻》紫轩雪儿

37、暗波

　　景云十年，十月。

　　婉汐稳坐于将军府中，如今她的手中已经收到两封由楼夜离从刘英那里带来的鞑靼军情地势分布图，还差最后一封便万事俱备。乌甲骑经过婉汐的训练，已成为一队精锐之师，只是尚欠和鞑靼对战的经验。虽然在平时训练之时，婉汐经常让乌甲骑分列两队，相互对阵，可终究与鞑靼不同。鞑靼是马上一族，骑术了得，打仗使用的均是弯刀，若是贸然与鞑靼大军交手，乌甲骑毫无经验，怕是会吃亏的。

　　正在婉汐盘算着何时让乌甲骑和鞑靼小股军队先打几仗的时候，常玉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什么事？”自从史钟鸣在穆岭自尽之后，婉汐就很少回雁凉城北的乌甲骑军营，军中的内奸已经不存在，其他的军务有常玉和苏兼墨两人完全可以处理，她则需要思虑乌甲骑的下一步安排了，当年和皇上的三年之约，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了。

　　“军中冬季的军饷到了。”常玉的神情和往日里有些不同，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兵部每月派人从京城运送大军的粮饷至岳州，现今正好赶上季节交替，除了粮草还有将士冬日里的一切用度。

　　婉汐抬眼望向常玉，有些不可思议道。“这种事你怎么也跟我说？”

　　“这…”常玉为难道，思虑再三，知道婉汐早晚要知道的，终于开口道。“这次负责押运粮饷的是……”没等常玉说完，一道身影已经迫不及待的迈入婉汐的书房。

　　“表弟。”一声熟悉的声音，让婉汐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才一年不见，你就不认识表哥了？”朱云仕看到婉汐呆掉的神色，哈哈大笑。他想给她一个惊喜，自己果然做到了。

　　“表…表哥？”直到现在婉汐也不敢相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就是朱云仕。“你…你怎么来了？”

　　“表哥大婚，你都不回京城，没喝成我的喜酒，我就亲自给你送来了。”朱云仕含笑瞧着婉汐，一年不见，她的肤色被太阳晒黑了些，个子长高了不少，举手投足间尽显英气，他都几乎快忘了婉汐女装时是何模样了。想到此，朱云仕的眉间又多了些许忧愁。

　　听到朱云仕的话，婉汐恍然想起当初朱璃到雁凉城时和她说过的话，没有注意到朱云仕的异常。“皇上不是不允你来岳州吗？”否则他恐怕就和朱璃一起来了。

　　“皇上第一次不答应，我就多求几次。正好这次需要个负责押运粮草的人，皇上终于答应了。”想到皇上那无奈的神情，朱云仕立时神采飞扬。“哎呀，瞧我光顾着说话了，把正事忘了。表弟，你看我把谁带来了？”说完侧过身子，又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婉汐面前。

　　“雨蝶？”见到她，婉汐没有那般开心，只是拉过了朱云仕到一旁低语道。“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军中怎么可以有女人？”

　　“这是姨母的意思。”朱云仕委屈道，他又何尝向带个女子上路？不知耽误了多少时间，若非如此，说不定早几日就已到了岳州，果然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像婉汐那般。

　　“我娘？”婉汐不明白，她娘从不干涉她的事情，此时让表哥把雨蝶带到岳州究竟是何意？

　　“姨母的原话是‘宇儿今年已经十八，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该成家了’。”朱云仕学着萧凝萱的语气说道。

　　婉汐听到这话，立刻明白娘的举动是在替她掩饰身份，毕竟以她堂堂平西将军的身份，怎能在这个年纪还未娶亲，甚至连个侍妾都没有？不过…朱云仕既然能明目张胆的带上雨蝶来岳州，皇上自然是默许了。想到此，婉汐柔声对一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雨蝶说道。“雨蝶，后院空着的房间有很多，你先挑一间住下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情，晚上再去看你。”

　　“是，少爷。”雨蝶很“配合”的红了脸颊，向婉汐和朱云仕行了礼便离开了。

　　“云仕，真是你来了，之前听到你的声音，我还有些不信呢。”朱璃寻着朱云仕的声音而来，和雨蝶在门外擦肩而过。朱璃自数月前来到雁凉城后，便一直住在将军府，直到今日，朱璃丝毫不提回京的事情，婉汐也决口不问。他既愿意住，婉汐便安排好一切。不过她感觉，朱璃一直停留在岳州，应该不是单单为邱光宇上折子弹劾她的事情那么简单，否则这么点小事，以朱璃的能力早就解决了。如今朱璃住在将军府，每日也是早出晚归，有时和婉汐虽住在同一府中，却数日见不到面，平日里两人交谈，婉汐则闭口不谈公事，朱璃似也默契般的不说。

　　“皇兄，难道只有你能来看表弟吗？”朱云仕和朱璃相熟，两人相见也没有那么多的礼数。

　　“自然不是，我只是好奇你如何让父皇答应你来岳州的？”朱璃还记得当时离京前，父皇一口拒绝朱云仕和他一起前往岳州的请求。“你又上了几次折子给父皇？”

　　“这次我是顺便押送乌甲骑的粮饷来岳州，皇兄你也知道我在礼部一向都没什么事的。”朱云仕冲着朱璃嘿嘿笑道，他的办法又怎能瞒的过朱璃呢。

　　“表哥，你来雁凉城住哪里？”婉汐问道，随着朱云仕的到来，她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不少，之前面对的除了常玉就是标注的密密麻麻的地形图了。

　　“你的将军府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吗？”说道这，朱云仕特意东张西望的看了看。

　　“表哥不嫌弃，住在这里自然好。”婉汐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朱璃和朱云仕，然后说道。“常玉，跟我来一下，表哥的有些习惯你不了解。”说完便带着常玉离开了。

　　出了书房，常玉开口道。“这种事情，将军你交代一声就行了，不用亲自动手吧。”

　　“的确，不过恭王爷似乎有话要问表哥，咱们在不方便。就当是活动活动筋骨吧。”说完婉汐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走，去给表哥收拾房间去。”

　　朱璃见司马宇和常玉走远了，靠近朱云仕轻声问道。“京中又有什么事？”他们早已经不是当年在国子学的皇子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让朱璃明白朱云仕不会白白跑岳州这一趟。

　　“先前乌甲骑叛徒的事，被邱光宇知道了，并且以此大做文章，已经上了两道折子到皇上那里，皇上都压着未发。但是朝中也渐渐出现了质问之声，司马宇领兵驻守岳州已有一年，除了将鞑靼驱赶去岳州外，再无半点军功。朝廷养着二十万大军，除了岳州还有幽州，是笔不小的开支，近日来兵部也请奏皇上削减军饷。”朱云仕压低了声音，确保除了他们两人再无第二个人能听到。“再这样下去，表弟恐怕会被安上拥兵自重，存有疑心的罪名。”

　　“又是邱光宇牵的头？”朱璃也有些没有料到，之前他已经对他恩威并施了，邱光宇又怎会不懂他的意思呢，可为什么又以史钟鸣的事再次上折子呢？况且上次在酒楼内，邱光宇分明没有认出司马宇，也就是说两人之前从未见过面。而以朱璃对司马宇这几月的了解来说，他绝不会向邱光宇奏折中所弹劾的那样，拥兵自重、扰乱地方秩序、目中无人。

　　想到此，朱璃和朱云仕对视一眼，邱光宇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否则区区一个督使哪里有胆子几次三番的弹劾皇上钦封的将军呢？还有朝中的动向，全部都对司马宇不利。“父皇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朱璃缓缓的说道。

　　“皇上他…”朱云仕顿时明白，朱璃停留岳州如此之久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镇住这些蠢蠢欲动的地方官。有恭亲王站在司马宇这边，类似于邱光宇之辈，还不敢太过分。如今又有他宁王亲自为司马宇押送粮饷，更是能够敲山震虎，让那些想要一举扳倒司马宇的官员们好好思虑一番这其中的关系。“表弟心思单纯，只想好好练兵，驱逐鞑靼。朝廷上的事情，他无心过问。”

　　“司马宇和皇上有三年之约，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恐怕等不到三年了。”朱璃感觉到朝中有人在默默操纵着一切，只是他理不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他司马宇被钦点为平西将军，就注定成为万众瞩目之人，逃不脱朝廷这趟浑水。”

　　听到朱璃的话，朱云仕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婉汐…她究竟怎样才能彻底撇清这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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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去休息吧。”看着收拾得当的房间，婉汐对常玉说道。将军府的下人并不多，此刻又有两位亲王住在这里，所有人自然是小心翼翼，有些事情自然就顾不上了。好在婉汐并不娇弱，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不需劳烦下人。

　　“是。”常玉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又被婉汐叫住。

　　“你觉得现在乌甲骑可以上战场了吗？”所有计划的安排，婉汐心中有数，只是拿捏不准一个时机。

　　“乌甲骑随时都可以，只是对鞑靼了解不多。”常玉就事论事。

　　“你说的不错。”婉汐抬眼望了望天色道。“冬天就要来了。”说完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容。“去歇着吧，很快就有的忙了。”

　　常玉在回去路上想着婉汐刚才的神情，总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好像有什么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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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蝶。”婉汐站在门外轻叩房门。

　　雨蝶很快打开了房门说道。“少爷，里面请。”

　　婉汐进了房间，见一切都已经收拾得当了。“一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雨蝶垂首说道。虽然她心知肚明，少爷明明是小姐，但此次见少爷，少爷身上散发出一种英气，令她不自觉的心跳加快。

　　“这次来岳州，是我娘逼你的？”

　　“不是。”雨蝶急忙否认。“夫人只说少爷身边需要一个侍妾，全府上下只有奴婢知道少爷的‘秘密’，自然是奴婢最合适了。”

　　“哎…”婉汐轻叹一声。“我的这个‘秘密’不知还要保持多久，委屈你了。”白白安上司马宇侍妾的名声，即使她今后恢复女儿身，雨蝶的清白恐怕也毁了。

　　“少爷哪的话。”雨蝶笑着说道。“夫人对奴婢恩重如山，少爷又对雨蝶照拂有加，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以后我自由了，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嫁了。”婉汐笑着打趣道。这次雨蝶的脸才是真正的红了。“在雁凉城，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绝对不能踏入军营半步，否则连我都保不了你。”

　　“是，雨蝶记住了。”

　　“赶了这么久的路，早点歇着吧。”婉汐仰头望向空中的半月说道。“晚膳为表哥接风，你不用来侍候了，这些日子好好熟悉这个府邸。我有时会住在军营，你可别被人欺负了。”

　　“是，雨蝶恭送少爷。”雨蝶送婉汐到门口，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回身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