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缱绻》紫轩雪儿

3、面圣

　　对于宫里突然来旨，宣她入宫，婉汐并不意外，昨夜父亲说的话她记得很清楚。“爹去边关是尽忠职守的，怎能将家眷带在身边，连你娘都不可以。之前是皇上的恩准，爹才能将你带在身边，如今你眼看就要及笄了，如何还能待在军中呢，这对你的声誉也不好。”但她仍旧坚持，最后司马天德拗不过婉汐，只能答应她会面奏圣上，看皇上如何决断了。

　　婉汐的母亲萧氏听到皇上的口谕要宣她进宫，心里立时七上八下的，不知是凶是吉，反倒是婉汐心中有数，宽慰道。“娘，你放心，没事的，你先回房休息吧。”

　　萧氏只能暗暗叹气，她这个女儿从小在军中长大，不似京城的千金小姐们，是极有主见的。随后又反复叮嘱了几句才带着一众丫鬟们回房了，只留下婉汐和雨蝶在前厅应付和前来宣旨的太监。

　　“还请公公稍候，容婉汐换身衣服，便随公公入宫。”婉汐接过雨蝶手中递过的茶杯，亲手奉茶。

　　“小姐客气了。”公公虽谦让，但还是接过了茶杯。“咱家在此候着小姐便是。”

　　“那么，婉汐去去便来。”眼看婉汐便要走出前厅，谁知她突然回头问道。“请问公公，皇上在何处宣见婉汐？”

　　那太监没有料到婉汐会问这个，下意识的答道。“太极宫。”婉汐回以一笑，便抬步向房间走去。

　　“小姐，这身衣服如何？”一回房，雨蝶便乱了手脚，她是万没有料到皇上会宣自家小姐进宫，偏偏小姐又喜素色，所以喜庆的衣服根本就是寥寥可数。

　　“雨蝶，不必忙了。”婉汐从屏风后走出，不顾雨蝶惊呼，径自到镜前坐下。“过来给我梳头。”

　　“小姐！”雨蝶已经急出了一身汗，谁会想到就在她给小姐挑选衣服的时候，她的小姐已经换好了一身男装。“小姐，这可是面圣。”

　　“我心里有数。”婉汐丝毫不理会雨蝶焦急的模样。“你若是还想让那位公公在前厅干等，就在那里站着吧。”

　　听到这话，雨蝶不得不上前为婉汐梳头。其实婉汐可以自己来，只不过她不想再听到雨蝶的惊呼，如果不这样，她恐怕会拼了命的阻止自己吧。从她听到皇上是在太极殿传召自己的，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太极宫是皇上和重臣早朝的地方，皇上在太极宫宣见她，应该是父亲在下朝后便和皇上说了那件事，那么自己以男装出现在太极宫是最合适的，毕竟女子进入太极宫是不合规矩的。想到此，婉汐觉得皇上此举颇具深意。

　　不再多想，婉汐的满头青丝在雨蝶的巧手下已经被梳成了男子的发髻。“不会有事的。”婉汐最后宽慰了一下雨蝶，便大步流星的前厅走出。

　　来宣旨的太监刚刚饮完一盅茶，一个浑身英气的男子从后堂出来，定睛一看，竟是刚才见过的司马婉汐。“公子请随咱家走吧。”说完起身，引着婉汐出了将军府。

　　婉汐坐在轿子上，回想着刚才那位太监见到自己时虽然诧异，但很快便垂目掩饰了下去，并且不曾开口多问过一句，就连对她的称呼都一同改了，从“小姐”变成了“公子”。宫里人，当真全部都不简单。

　　当婉汐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时，轿子已经停了。“公子，我们到了。”婉汐下了轿子，发现轿子是停在了承天门外，这也是群臣早朝时进出的宫门。她跟在那名太监身后，守在承天门的宫廷侍卫们看到了太监手中的令牌后，什么都没有问便放行了。

　　进了承天门后，远远的便是太极宫了。太极宫距离承天门足有近千米的，婉汐便跟在那名太监身后一步步走到太极宫前。太极宫又分有四殿：两仪殿，甘霖殿，延嘉殿和太极殿。两仪殿用于早朝，甘霖殿是皇上的寝宫，延嘉殿是皇上私下面见大臣的地方，太极殿则是皇上的上书房。太极宫往后，便是皇上的后宫，是众臣没有宣见绝不能踏足的地方。

　　太监领着婉汐到了太极宫门口，里面已有一位女官走了出来，太监识趣的退下，女官对婉汐微微一福，便道。“皇上在延嘉殿等着呢，公子随奴婢来。”随后便不再开口。

　　婉汐跟着那位女官进了太极宫，辗转了几次后终于到了延嘉殿，门口站着两名小太监，一名见到婉汐后便进殿通传了，另一名对婉汐说道。“公子请稍后，奴才已经进去通传了。”

　　婉汐点点头。“有劳公公了。”

　　那名太监却不禁又多看了婉汐两眼，不是说是司马小姐吗，怎么是俊俏的公子？不过他的好奇也仅限于此，皇宫是个不能有好奇心的地方，所以他看完之后便继续默立在殿门口。很快进去通报的小太监就出去了，对婉汐说道。“皇上宣司马婉汐觐见。”

　　直到此刻，婉汐才感觉到紧张，她即将要面圣，深深吸气，平静下心情，婉汐跟着那名太监进了延嘉殿。然后皇上并未在正殿，而是在偏殿内，小太监将她带到了门口便退下了。

　　婉汐径自入内，淡淡龙涎香的香味扑面而来，婉汐微微垂首，看到一角明黄色的衣袍，知道皇上正坐在那龙案后，便上前跪拜。“草民司马婉汐，参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她行的是跪礼，既然身穿男装，那么就索性把自己当成是名男子。

　　“起来吧。”不似婉汐想象中的威严，她不敢怠慢，缓缓起身。“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是。”婉汐依言，慢慢的抬起了头。印入眼帘的是明黄的黄袍，还有…慈眉善目的皇上，正笑望着她，婉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礼，连忙要跪下请罪。

　　景帝笑道。“无妨。”他看到的是一双灵动的眼睛，在让她抬头的同时，也在打量着自己，随后又看向一旁的司马天德笑道。“哈哈！天德，你的这个女儿，朕很喜欢呐。”

　　婉汐的一切自然没有逃过司马天德的眼睛，忙跪倒。“启禀皇上，微臣的女儿实在不懂规矩，竟敢直视龙颜，还请皇上恕罪！”

　　“朕说了无妨，起来吧。”景帝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让司马天德起身。

　　直到此刻婉汐才注意到父亲也在。“爹，你也在？”只见司马天德只是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她。

　　“汐儿，你竟然…”司马天德抬手颤抖着指着他的女儿，气的说不话来。“竟然…身穿男装。”

　　“不错，朕也想知道你为何身着男装前来觐见？”景帝看向婉汐的眼中多了丝好奇。

　　“启禀皇上，婉汐虽读书不多，但深知身为女儿之身是不可以踏足太极宫的。而皇上宣见婉汐的原因…”说道此，她还抬眸瞧了一眼父亲。“应该就是婉汐随父亲前往边关的事情，婉汐想要报效于国家，效忠于皇上，自然要以男儿之身方可。”

　　婉汐说完之后，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是剩下三人的呼吸声。婉汐有些拿不准，她刚刚说的这些话，皇上究竟怎么说？又过了许久，景帝才缓缓开口，没有先前的轻松，隐约带了丝皇帝的威仪。“天德，你的女儿果然聪慧，恐怕你是带不到边关了。”

　　皇上此话何意？婉汐已顾不得什么礼数，诧异的抬头，却发现皇上已经离开了龙案，踱步到自己身前，眼眸中尽是欣赏。“婉汐虽是女儿之身，却并不输给朕的儿子们。天德，你去守卫边关，朕将你的女儿留在身边，如何？”

　　“皇上。”司马天德感动莫名，皇上竟以商量的口吻告诉他要将婉汐留在身边。“微臣…遵旨。”

　　“婉汐。”景帝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带着一步步走向龙案。“朕不允你前去边关，待在京城中可好？”

　　婉汐眼睛转了转，心想皇上这么说，随父从军的可能是没有了，但她又不甘每日待在家里荒唐渡日，于是开口道。“婉汐愿意留在皇上身边，只是婉汐还年幼，学问尚浅，不知可否进入国子学读书？”

　　国子学，是由国库拔银子，在皇宫外地一隅所建的学堂，能入国子学者，皆为朝中一品以上大员、皇亲国戚的子女。也就是说，这国子学，女子也是能入的，只不过须得皇上例外恩准。而司马天德是骠骑将军，从一品。婉汐是没有资格进入国子学的，除非是皇上亲允。

　　“哦？婉汐竟有如此志向？”景帝挑眉瞧着她。“在国子学，一切当如男儿般被要求，不仅学文，还要习武，没有太监丫鬟服侍，轻易不可回府，你可做的到？”

　　婉汐仰头看向那询问的眼眸，坚定的点头。“我司马婉汐一定做得到！”

　　“好，朕准了！”景帝满口答应。复又转向司马天德道。“婉汐不愧是你和凝萱的女儿，既有你的忠勇又有凝萱的聪慧，好啊，好啊！”

　　婉汐听到此话一愣，“凝萱”是她母亲的萧凝萱的闺名，皇上怎会直呼？但却不会问出口，只道。“皇上过奖了。婉汐…还有一事…”她不知皇上会不会答应。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

　　“婉汐希望皇上可以答应…我以男儿之身进入国子学。”

　　“为何？”景帝淡淡的开口，听不出喜怒。

　　婉汐此刻也不敢抬头观察皇上的神情，只能咬牙继续道。“自古以来，男女有别，虽然本朝不曾规定女子不可为官，但终究史无前例，婉汐不希望是女儿之身就在人前矮一截。”

　　皇上沉默着，只是抽离了一直握着她的手，婉汐惶恐的跪下，却没有问罪的话语，直到一卷明黄的手卷落入自己的手中。“皇上？”婉汐疑惑的抬头。

　　“拿着朕的手谕给国子学的院正，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景帝宠溺的望着婉汐，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却不自觉的想要宠着她，或许是她那双灵动的眸子让自己回想起了曾经青涩的年华。

　　“婉汐，谢皇上恩典！”

　　“起来吧。”景帝亲自起身扶起了婉汐。“朕听说，昨日宁王带着一位远房的表弟和裕王及镇国公公子比试骑射，结果却输了。”皇上的话，让婉汐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宁王有多少本事，朕心中清楚的很，能赢了靖儿和柳舒玄。婉汐，萧宇可是你？”

　　“是。”婉汐只能承认，皇上既然问了，怎会猜不到是自己用母姓起的名字呢。

　　“哈哈，好啊，不愧是能训练出乌甲骑的人。”景帝赞道。

　　“皇上…”婉汐惶恐的看向眼前的君王，当真是将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乌甲骑是几年前，她在边关的突发奇想，想要训练一批可以以一敌十的死士，装配也不同于普通的士兵，数量不多，只在于精。当时和父亲说了这个想法，父亲上奏皇上，皇上准许以两千士兵先行作为实验，以观后效。自始至终，父亲都从未提起这是她的想法，皇上怎么会知道呢？

　　“朕与你爹是布衣之交，他的为人朕还是清楚的，如此大胆不羁的想法绝不会是他的想法。后来一问，果然是你的主意。如今两千乌甲骑已初见成效，朕已允许天德将乌甲骑扩充至一万。这次他带走八千，留给你两千。怎么做，随便你，司马婉汐，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婉汐绝不辜负圣恩！”婉汐诚心的叩首道。

　　“你们跪安吧。”

　　“是。”婉汐和父亲一同离开了延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