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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后来关烨虞的堕胎计划并没有成功,其一当天的休假阴错阳差没有立刻批下来,其二当晚关烨虞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棵批把树,批把树下坐着一个总角的小娃娃,小娃娃啃着手指奶声奶气的唱着童谣。

      月光光,紫棠棠,

      打开后门枇杷黄。

      哪有枇杷不吐骨,

      哪个阿娘不疼孩。

      月光光,紫棠棠,

      打开后门枇杷黄。

      ......

      关烨虞被那小娃娃一遍一遍唱的头昏脑涨,一手扶额一手朝他指了指,“好烦,闭嘴。”

      一整晚关烨虞的梦里都是小娃娃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唱一会儿嚎的鬼音魔障,直到清晨醒来耳朵里还轰隆轰隆响着余音,关烨虞捂着脑袋沉吟了许久,这一天难得的休假竟就窝在家里平淡无奇地过了一上午,下午关烨虞没有如往常一样施粉描眉,只是稍稍盘了盘头发就上班去了。

      清汤挂面的关烨虞让所有人都有些惊喜。他们大多以为关烨虞细致层叠的粉黛后面的脸必然不如遮掩衬托的美,孰知她竟如此天资卓然。不化妆也仅仅是换了个美法,有过之而无不及。

      “恩?你怎么就回来了?”

      “我恐怕要辞职了。”关烨虞年轻的人生里难得这样的感觉,有些愧疚,有些难堪,“我打算找个地方生孩子。”

      文煊的钢笔滚出老远,关烨虞弯腰去捡却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句说话,带着笑,救命恩人一般,“我倒是有个好地方,你应该会满意。”

      “知道我为什么要生下他吗?”关烨虞大着肚子捧着书,手边是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因为你做了个梦?”文煊从一旁的纸袋中抽出刚刚的孕检报告细细地看着,回话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被一首莫名其妙的童谣感动了?然后一不小心膨胀了做母亲的欲望?”

      关烨虞哑然失笑,目光朝远处水汽氤氲的喷泉池望去。

      “我家中无老人,唯一疼爱我一点点的父亲早些年也去世了,再嫁的母亲嘱咐我千万死在外面别回去给她丢脸,如果再不抓住机会生个孩子出来,我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喷泉旁边有个金发碧眼小女孩正咯咯笑着。文煊看完最后一行医嘱抬头,“你是脑残吗?”

      “......”

      “你只想象得到我以后的举步维难,却无法理解孩子带给我的慰藉,所以你现在骂我我不怪你。”

      那一年,众叛亲离的关烨虞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接受文煊的条件,赶赴德国某著名金融学院旁听,从此为与她掌中门生,鞍前马后。
      关烨虞无数次警告自己,文煊是将她带出沼泽的人,同时也是将她摔进另一个深渊的人。不管怎么样,世界总是在这种取舍关系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波恩的冬天,关烨虞给呱呱坠地的婴儿取名“蓝孩子”,文煊杵在一旁坐立不安、心乱如麻,终究还是受不了折磨地给蓝孩子取了个正规名字,“关瀚川”,浩瀚星辰,大好河川。关烨虞坐享其成得很满意。

      许多年后,关烨虞摸爬打滚,时而满载而归时而伤痕累累,青春流逝,容颜待老,文煊的抽屉里一直留着一张照片,偶尔翻找出来都是沉吟着看上半天。

      阳光下的关烨虞,双瞳剪水,靡颜腻理,缱绻长发在阳春三月的微风里张扬地飞舞着,米白色的裙子裹住因产后微微发胖却别有风味的身体,手里抱着百天的瀚川,背景是美丽的波恩庄园,宛如一幅温柔缱绻的水彩。只可惜,在她的脸上却找不出半点幸福的影子。

      关瀚川的眉眼鼻唇与陆琛如出一辙,关烨虞扶着额不能直视,“你说他怎么不像我?他不该像我吗?为什么哪里都像他哪里都不像我?”

      “男孩子生得像你就坏了。”文煊将热闹得厉害的关瀚川抱在手里,挤出一个鬼脸逗他,“看来他亲爹倒是长得挺不错。”

      到了小孩子学说话的时候,平日里唯一关照他们的文煊诸事缠身,好些日子都没能来探望,关烨虞一面有些担心那边的棘手,一面又忧心关瀚川的成长发育。

      “我叫关烨虞。”

      每每关瀚川冲着她咿咿呀呀的时候,关烨虞都很有耐心的向他自我介绍,她自问从来没有对谁这么百折不挠,不厌其烦过,“我叫关烨虞,不是哎呀,不是咿呀,是关烨虞。”

      两三个月后,当文煊解决一烂箩筐跑过来时,就听见关瀚川咬着奶瓶,热热闹闹地朝关烨虞唤着,“关关”。

      “你就这么教孩子的?”

      “啊?哦,下回有空再教。”

      说是关烨虞的孩子,文煊却要上心许多,很多时候都是关烨虞看书发呆睡懒觉,文煊忙忙碌碌呕心沥血的过程中一直尝试纠正关瀚川称呼妈妈的方式,谁知这一声“关关”却好似落地生根,怎么也无法从关瀚川没牙的嘴里的拔出。

      关瀚川再大一点的时候,关烨虞拖拖拉拉的半吊子课业也差不多完结,文煊的破事自然也解决得七七八八。终于,可以回去了。

      文煊是个好人,好人都有好报,所以她在国内有她爱的人,也就是爱她的人。关烨虞看着文煊轻快得分分钟就要飞起来的步伐偷偷撇了撇嘴,看来自己并不是个好人呢。
      四年半的时间,还是这栋楼,文氏还是文氏,唯一不同的是文总变成了文董事长,离开前还没拿到合同的关烨虞一步高升,冠了个董事长特助的名衔,办公室不大不小安排在董事长室出门十来步的地方,关烨虞咬着笔头盯着书桌下摸爬打滚的关瀚川发呆,半日后,文煊抓狂着将关瀚川塞进A市鼎鼎有名的幼儿园,然后,关烨虞鞍前马后呕心沥血的打工生涯正式开始。
      文煊扶持她跨过悬崖,淌过沼泽,她对她万分感激,而对于文煊来说,在德国的那死寂的几年里关烨虞亦是她唯一说得上话的人,虽然时常令自己着急上火,但好歹称得上‘朋友’二字,这二字对于两人来说都是来之不易相当难得的。

      如果说在德国的日子是为了读书,连关烨虞自己都是不信的,除了学会大半的德国骂人话,其余都是心不在焉走走过场,与其说是读点书填充大学没能拿到毕业证的遗憾,还不如说是去给当时最悲惨最孤寂最无聊的文煊作了几年伴,然后顺便生个孩子。

      方投入工作的关烨虞所幸还没有因为懒散偷闲到忘记如何制作报表、整理文件以及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特助,这让文煊老早梗在喉咙里的一顿教训堪堪又咽了回去,算她知轻重。

      “对了,你打算住哪儿?”

      重新整顿的文氏正是狼奔鼠窜、水深火热的时候,关烨虞跟着文煊里里外外白天忙得焦头烂额,夜里仿佛刚挨着枕头睡了一两个钟头就要起来再梳理一边新一天的会议内容。忙着忙着,关烨虞都忘了她竟带着关瀚川在公司门口的酒店住了半个月有多。

      “我的天,我差点都以为那是你给我安排的公寓了。”

      “你天天带着关瀚川吃盒饭,不到四岁的孩子养到现在还白白胖胖真是托了你祖上的福。”文煊扶着额退出小小的一方办公室,眉头皱得无可奈何,“不过刚好,我一个做房产的老朋友今天回A城,等她过来了我就......”

      “别!”关烨虞起身,白色套装裙外披着一件火红的羊毛大衣,竟与是几年前面试时分毫不变,“文董您可千万再别跟我客气了,其实我今天约了房东看房的。”

      文煊沉吟了两秒轻轻带上门,“唔,那好吧。话说你这衣服保养得不错,下回教教我。”

      富家女要保养什么衣服,扔了换新的就好啊,真是有病,关烨虞理了理鬓角的头发,一边腹诽一边重新投入到堆积如山的文件中,半个小时后一个电话响了许久,关烨虞终于失控将手中纸张捏成团,随即愤愤地翻出手机,“哪位?”

      手机里面还没道出个所以然,另一旁的座机又响了起来,关烨虞不敢怠慢公司事务,叮嘱这边稍等又去接听那边,处理完再回头只听见手机里的女声带着些微被忽视的愠怒,“我是关瀚川的幼儿园老师。”

      当关烨虞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风风火火闯进文煊的办公室时,文煊的会客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真的是女孩儿,看上去约莫才刚刚二十的年纪却偏偏叼着根雪茄抽得□□,她转过脸,一抬眉,一抹璀璨,她的眼生得不似自己这般媚气,看过去只觉得张扬跋扈,关烨虞方才还稳稳当当的高跟鞋踩上地毯铺及的边沿,不动声色地崴了崴,“文董,关瀚川好像生病了,我得去接他。下午会议的事项我已经交代小方了,不过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你又不会开车,等几分钟,我找个人送你过去。”

      关烨虞原本说罢就已经转了身,听见文煊这么一句连忙回过头来,脸上已经带了一股似真似假的怒气,“文董把我儿子送去离公司这么远的幼儿园还真是高见,等我完事儿赶回来只怕就能直接上明天的班了。”

      “你个白眼狼!说出这种话你对得住你的良心吗?”
      文煊刚还在沉吟关瀚川怎么好端端的就生病了、病得严不严重、需不需要自己也一起去以及如果自己要去应该要怎么处理公司这一大堆破事时再听到关烨虞这么狗咬吕洞宾的一句,顿时只觉得心肝肺颤得疼,捂着心口朝面前翘着二郎腿咬雪茄头的闲人指去,“你闲着也是闲着,赶紧替我把这头白眼狼弄走,都别来烦我。”

      闲人张了张嘴,放下二郎腿朝门前的关烨虞望去,“哦。”

      她生得比自己更为高挑,瘦削,微微歪着脑袋,眼眸里那股年轻狂妄的味道正如昨晚喝的一杯呛口酒。
      关烨虞拿出最擅长的笑,“那就辛苦了。”

      后来,关烨虞听说,身边这位正正经经开车,严严肃肃闯红灯的闲人,一天二十四小时会有八小时疯狂、炸毛、开黄腔、耍流氓,十二小时在梦里疯狂、炸毛、开黄腔、耍流氓等等。而余下来的四个小时,她是个人。
      关烨虞与她的初遇,刚好就在这幸运的黄金四小时。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也不敢相信,一个女孩儿也能这样子生活。

      据哺育了成千上万朵祖国花的陈老师描述,她是在午休的时候发现关瀚川有些发烧的,小东西一边挠着肚子一边跟老师嘟囔不舒服,陈老师揭开他的衣服就发现了几颗水痘,水痘这东西在幼儿园里严重得就如同恐怖的急性传染病。

      “老师,长痘而已,等我晚上回去帮他挤了洗干净就是,我下午还有个会,您看,我能不能先走?”关小姐依旧微笑,快刀斩乱麻,从善如流。

      原本就对关烨虞这个粗心家长有些意见的伟大园丁听到这个回答后愣了十几秒钟,反反复复消化后仍旧有些抑制不住话语的颤抖,“你确定是、是他的妈妈吗?”

      关烨虞也有些愣,收了笑接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关瀚川,“是要去医院吗?这么严重?不过,水痘是什么?”

      “这位家长,先去一趟我的办公室吧,不止是孩子生病,包括对孩子的某些教育方式与问题我也觉得有必要跟你好好谈一下。”
      在老师对水痘的诠释以及对关烨虞这个家长的质疑中,跟来充当司机的闲人已经跑到走廊断断续续抽了两三根烟,关瀚川趴在关烨虞的肩头上睡了又醒过来,醒过来又继而睡过去。
      在黄金四小时即将过去的时候,伟大的园丁终于大赦放人,可爱的关瀚川从天而降一个并无期限的“水痘假期”。

      “对不起,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

      关烨虞将裹在关瀚川身上的大围巾往上拉了拉,前方四五步远的瘦高个没有回头,只是一边打哈欠一边挥手,关烨虞不再说话,努力将倦怠压回去,下午还有很重要的会要开,不能困,不能困。为什么哈欠会传染?

      回去的路上,关烨虞接到文煊的电话,“烨虞,你跟黎舜去集宸地产一趟,把集宸跟商代的这次收购案资料整理一份过来,黎舜最近刚开了跟这个合作案的助理,她自己又是个白痴,辛苦你跑一趟了,对了,瀚川怎么样了,我晚上抽空去你那儿看看他......”

      文煊念念叨叨了一大堆,电话那头闹哄哄的似乎正忙得焦头烂额,关烨虞来不及感动文煊如此繁忙还挂念关瀚川的好心,生怕一不留神电话就断了连忙问出中心思想,“是已经联系了集宸的黎董事长还是我现在自己打电话过去预约?”
      集宸地产在A城早已人尽皆知,集宸董事长黎舜自然也威名远扬。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见到那位传说中年纪轻轻就建造出一个偌大王国的董事长。

      关烨虞没有听见电话那端的回答,唯独听见身旁那声轻笑,荡荡泱泱,只见她侧过头,眼角弯弯,“关小姐,你好,我就是黎舜。”

      不知是因为那一声轻笑还是车速过快,或者只是因为受了不小的惊吓,关烨虞只觉得耳边划过一阵似暖还寒的南风,然后,关瀚川在怀里嘟着嘴翻了个身。

      “您、您好,黎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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