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之伤》未已

1、第一章（一）

　　第一章
　　雪夜。
　　华灯之下。
　　多少人在幸福地欢笑？多少人在痛苦地煎熬？
　　漫长的道路延伸至黑夜的末端，人生的路是否也是越走越黑暗？
　　雪花圣洁如天使的笑容，仿佛能洗净所有肮脏。但是齐笙很清楚，美丽只是假象。而越是美丽，失去后才更痛苦，不是吗？
　　一片雪花落在手心，渐渐融化成水，再不复原先洁白轻盈。
　　“……真脆弱啊……”
　　似呢喃的一声被风雪带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夜，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齐笙伫立在微弱的灯光下，如同雕塑般，目光直视着高楼上的某一处，空洞的眼眸里似乎有火光在燃烧。
　　那火光，让齐笙苍白的脸有了生气，如同木偶有了灵魂，生动鲜明。
　　齐笙紧抿的嘴角动了动，似是发出一声冷笑，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高处的那一点。
　　二十多米远的高楼上灯光盈盈，万家灯火在黑暗的雪夜里晕开暧昧的颜色，但齐笙只注视着一处，像饿狼盯着猎物。
　　忽然，齐笙眨了眨眼，再看去时，顶层那楼的灯光已经灭了。
　　不多时，寂静的夜里响起引擎奔腾的声音。当那辆银色的保时捷从齐笙眼前疾驶而过时，他如夜的眸紧紧一缩，那是终于抓住猎物的笃定。
　　欧阳臣！
　　“你……逃不掉的……”
　　刚碾压出来的车痕渐渐被风雪覆盖，齐笙背道而去，身影逐渐被风雪掩藏。
　　直到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的尖头皮靴，齐笙才似回神般抬起头来，入目一张妖娆的俏脸，听一声似无奈叹息般的呼唤，“阿笙……”
　　齐笙看见来人，展开一抹灿烂的笑靥，低唤一声，“你来了，温姐。”
　　温雅怔怔地看着那明明如星光般璀璨却空洞如深渊的笑容，心中一紧，手中的伞落了地，她紧紧地抱住齐笙冰冷单薄的身体，一声又一声地重复道：“阿笙……不能忘了吗？不能忘了吗？”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齐笙，不让他消失。
　　齐笙一直仰望着的脸突然埋进了温雅的颈窝，那里好温暖，温暖得令人沉溺，只是他已经失去了保存温暖的能力。
　　他的一切，都已经随着那人的离去而失去了。
　　那如同他半身一样存在的哥哥，就那么如烟一般逝去，任他怎么呼喊怎么抓紧都是徒劳。曾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但日日梦中，他不得不醒，不得不面对现实。
　　梦醒，唯有他一人。
　　痛苦，绝望，可有底？
　　他无法违背对哥哥的承诺，他答应了要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那他就必须做到。
　　只是心上开了一个大洞，越来越大，怎么也填不上。
　　那个洞，叫做欧阳臣。
　　这个哥哥至死还念念不忘的名字，就像一个烙印，刻进了他的血肉。
　　而这样子的他，如何能忘？
　　所以——温姐，对不起，一切都回不去了……
　　“……温姐……回去吧。”
　　温雅的身体一僵，缓缓地放开了齐笙，她的目光很柔和，像个母亲般充满了包容。齐笙移开目光，弯腰捡起伞，抖落上面的积雪，轻声道：“走吧，明天还要早起。”
　　温雅看着伞下的齐笙，那清瘦挺拔的身形似乎笼罩在一团烟雾里，再不复从前的清朗。那总是明亮笑着的少年，似乎真的已经消失了，她的心头钝钝的痛逐渐扩大，遍布周身。
　　齐笙默默地走着，温雅很想像往昔一样说笑顺便揉揉少年异常柔软的发，但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她什么都不能做，唯有静静地陪在一侧。
　　也罢，无论如何，她总不会离开就是。
　　以后……以后的事，谁又能有一个定数？
　　雪花迷眼，恍惚间她又看见了那已然消散成灰的男孩站在远处，淡淡地叫她。
　　……阿凌，我好想你……
　　温雅看着那相似的眉目，握住齐笙的手，对投来的目光微微一笑，“阿笙，你的手好冷。”
　　齐笙看了看相握的手，并没有挣开。
　　“以往每个冬天，哥哥也总是这样握着我，他的手总是暖的……”
　　“我知道。”
　　以后，我替阿凌握着，可好？
　　阿笙，我同你一样恨着那个人，但我更希望你幸福……这也是阿凌的希望，你可知？可懂？
　　风雪夜，静不下的何止是雪，还有人心。
　　*****
　　欧亨利学院作为一所私立的贵族学院，招收的学生自然非富即贵。但也总有例外，学院为了扩大知名度以及提升升学率，每一年都会招收一些特长生，毕竟现在纨绔子弟实在不少。
　　齐笙从长龙般的私家车间漫步而过，淡定悠闲的姿态仿佛他正漫步云端，而对投注在身的目光丝毫不在意，脸上带着温煦般淡雅的笑容。
　　那略显沉闷的带着欧洲宫廷式的校服虽然剪裁一流，但十几年不变的款式总少了新鲜感。偏偏齐笙就穿出了一股淡雅的风流，他虽不高大，但身形匀称，那细碎的额发随着动作飘动时，直教人移不开眼光。
　　这样的他同雪夜中那个孤寂绝望的身影，简直是判若两人。
　　而若有熟识他的人在一旁，定也会惊讶不已。因为齐笙是个明亮如阳光的少年，他会肆意地大笑，会做夸张的表情，他的眼神永远是清澈透着亮光的，而不是这样一个温温君子般的模样。
　　这……这更像是那个人，那个总是包容着任性弟弟的哥哥——齐凌。
　　温雅远远站着，树影下，眉眼哀恸。
　　她不知道是为那逝去的人，还是眼前这个离她越来越远的少年，或者，她两者都抓不住……都将失去……
　　“阿凌，我该怎么办？”
　　怎么做才能找回从前的齐笙？
　　那个单纯快乐的阿笙……
　　齐笙正走到校门，一辆银色保时捷恰好停下，车门一开，他的目光先落在那铮亮的皮鞋上，然后一点点从下往上，直至看见那张让他昼夜煎熬的俊脸上。
　　男子的五官有着最完美的比例，眉眼间带着冷峻的疏离，他的眼光总是微微上挑，那是一种上位者不自觉的傲气与尊贵。
　　有些人无需言语，只那么一立，便能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欧阳臣无疑就是这种人。
　　齐笙目光一扫，果然周围人都怔怔地看着欧阳臣，那些人的眼中或痴迷或羡慕或嫉妒……或许也唯有他，是恨吧。
　　心思流转，齐笙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走。
　　近了，近了。
　　他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如果可能，他真想拉着欧阳臣同归于尽……但，他已经答应了哥哥……
　　所以，他必须忍耐，忍耐，一定要忍耐！
　　欧阳臣无视四周的打量，这些目光连他的不屑都不值得付出，无关的人事从来不能在他眼中心中留下点点痕迹。
　　但就在刚刚他转头时，他看见了那向他走来的少年，那熟悉又陌生的模样，令他闪过一丝疑惑。
　　但这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他经历过太多的人事，能留下印象的微乎其微。而这一切在那最特别的人面前，都是往日的尘灰，不值一提。
　　欧阳臣这一生，唯一在意的便只有一人，他那同胞弟弟欧阳卿。
　　此刻，欧阳卿还在半梦半醒中，欧阳臣温柔地看着那如小猫一样蜷缩起来的少年，宠溺地拍拍少年的脸，轻声道：“小卿，醒醒，到学校了，恩？”
　　欧阳卿嘟嘟嘴，拍开骚扰他的手，嘟囔着睁开眼，迷茫道：“好困哦，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呵，是哪只小猪说一定要准时到校，还跟我打赌。”
　　欧阳卿揉着眼睛哼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困嘛——”
　　“呵呵，好，那哥哥陪你。”
　　“哼，我才不要！”
　　…… ……
　　齐笙的步调一直未变，他也一直看着前方，但是他自小耳力就很好，一路走过去时自是听个清清楚楚，那兄弟间的亲昵玩笑，仿佛就像记忆里的某个场景。
　　那感觉让他寒彻骨，恨滔天！
　　当他的脚迈进校园的瞬间，他忍不住半转头，目光射向那刺目的所在，仅仅一瞥，便刻进了心中。
　　哥，你所受的痛苦，我一定会百倍千倍地还给他！
　　欧阳臣，如果失去了最珍视最重要的，你是否就能体会我的痛苦？
　　那时，我是否就可以解脱？
　　朝阳如火，染红了齐笙的眼，他提了提肩上的背带，微微一笑。
　　“……好戏很快就开始了。”
　　*****

作者有话说

　　有人看的话留下言，让我也知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