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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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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独孤冥的感觉,独孤净很复杂。
看到冥,净觉得他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同样失去了母亲,同样愤世嫉俗,可净没有一个象谢默这样的老师。
他没有谢默那样雄厚的家族背景,也没有像当今圣上为皇子时有那样强大的靠山。
皇族之中,为了帝位的争夺,不认亲情。
当年独孤炫乃是先帝皇后嫡子,又为先帝独孤蕲长子,郭皇后家族势力雄厚,宁朝帝位继承选择了嫡长子继承制。即使那时看起来,独孤净资质比独孤炫更好,他也无法登上太子之位,而为了不至于对将来继承帝位的皇帝造成威胁,净成了“影王”。
“影王”没有皇位继承权,只要当了“影王”,便没有资格当皇帝……
所谓“影王”的最大功能,是为下任皇帝铲除帝位的最大威胁——比太子资质更佳的兄弟。
那时母妃新逝,净如羽毛未丰的雏鸟,尚未学会飞,已经被人折断了飞翔的翅膀。
幼时的他,面对“影王”的选择,只能选择认命。
说不恨,其实也恨。
净恨人世的不公。
但对于那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独孤炫,净发觉自己很难恨得起来。
宫里人人争名夺利,这位太子爷的手却是干净的,他什么也不需要做,都有人已经为他铺开了路。
净记得自己当了“影王”两年之后,他才见到第一个外人,那个人便是他的哥哥。
两年不见天日的生活,除了教导“影王”各种知识的五位先生,还有服侍他的三个内侍,净没有见过其他人。
日日的孤寂,五先生除了学问不再和他说其他,说是必须得和“影王”保持距离。那服侍他的三人温顺有礼,却个个像木偶,净每天只能对着自己养的一盆兰花说话……
传说中,历代“影王”都是养兰高手,净想那是因为寂寞。
何其难耐的孤寂,逼得年轻的净快要疯狂。
直到那天,直到那天独孤净见到了独孤炫,他的兄长。
记得那是一个春天,炫就站在满树满树盛开的梨花下,笑盈盈地看着他。
本来很想扳起脸,虽然年纪还小,可净知道自己变成如今这个模样,都是因为他。
可那个人,无论他多沉默,无论他的目光如何冷洌,也当自己没看到;不管他脸色多么难看,炫依然谈笑风生。一时间净很难相信这个厚脸皮的家伙会是未来天下的共主,可炫朝 他眨眼睛。
炫说,炫说净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是不是因为你不爱晒太阳?
还是你讨厌一个人,如果这样,那孤王以后多多来找你,我们一起去晒太阳好不好?
炫不知道净那时,已经在这座屋子里幽禁两年了。
他只远远瞧见过灿烂的阳光洒在院落里一片金黄的影,可阳光离净很远。
他摸不到触不到,在这两年里,净一直都在屋子里呆着。
没人放他出去,他只能,只能一个人对着兰花说话。
没有人对净说过,让我们一起去看阳光。
没有人去想,其实净很想出去看日光……
一瞬间,怨恨依旧,净却对炫油然而生了几分感激。
而后,他们渐渐熟悉了起来。
炫一直都是那样呱噪,净在一旁静静地,含笑地听着他说话。
院落里,大多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处。
这也是净最快乐的时光,在这静寂的净音院里,只有炫来的时候,才像是个活人呆的地方。
净以为炫把他当弟弟。
而相传,历代“影王”,都会喜欢上皇帝。皇帝对于影王而言,是光明。
净不知道那种心情是不是喜欢,他只是觉得看到炫的时候,感觉有一些甜蜜。
可父皇至德帝崩逝之后,一切都变了。
一夕之间炫成了皇帝,他正式成了“影王”,喜欢的心情依旧,可他们却回不到从前。
炫已经是皇帝,影王是辅佐大臣,却不能和皇帝接近。
因为他是影子,影子只能在背后默默的看着光,影子不能站在前台……
影与光相辅相成,却也像是两道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净觉得失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失落。见不到炫,他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有一天,净无意间翻开了先代影王所书的笔记……
他突然狂笑出声。
觉得自己笨,觉得自己傻,原来一切都是骗人的,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原来皇帝接近影王,只是要他们爱上他……
原来,原来宁朝的君王认为“爱情”,是最忠诚的效忠方式。
兄弟之间有着血浓于水的亲密联系,再加上爱情,可以让他们甘心情愿的效忠。
瞧着先代影王们寂寞的心语,一篇篇,净都觉得那像是血写成的泪。
哭不出来的泪,流不出的血,淡漠的字句里,到底隐藏了多少影王们的绝望。
净突然觉得很疲倦,很疲倦……
他对抱着幻想的自己很失望。
他是孤独的影王,影王不需要朋友,影王结交大臣,只是为了利用他们,为皇帝刺探消息……
他逐渐变得冷酷无情,而当年那个爱笑的太子,也渐渐变得深沉。
冥的情形,净都知道。
身为影王,独孤净掌管情报组织“暗色堂”,宫里宫外没有事,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独孤净知道独孤冥,可过去他从没见过他,今日见到冥,净突然发觉自己有点憎恨他……
恨他纯真的双眼。
这么真的心灵,这么真诚的眼睛,只会是毁灭了自己的凶器。
那时,净知道冥就在外边看着,他故意不点破。
谢默与皇帝,是一对情人,对那个温存男子一脸敬慕的孩子,大概从没想过他的父亲与他的老师,竟是那样的关系……
净知道谢默与皇帝接下去会做什么,可是他不想把冥带出来。
一点也不想。
早些知道有些事实,少些纯真与信任,会少受些伤害。
他守在门外,冷冷地看着吃惊的冥踉跄着奔出了院子,净跟着他。看到冥想出去,净握住了他的手,回头的时候,净看到了冥脸上那样狂乱的神情。
先前笑着的净,在那一瞬间,突然笑不出来。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做对还是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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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冥看着独孤净,他看见独孤净脸上一瞬间没了笑。
些许彷徨,独孤净依然握着他的手,可他的脸上没有了笑。冥的眼睛看见净与他的父皇,还有先生一样,三皇叔的眼上也浮现青黑的阴影,今夜他们同样无法安眠。
冥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叔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又想要说什么。
净什么都没说,他摸摸冥的头,揉乱了冥束好的发。
“皇叔?您还不去睡吗,很晚了,还有很多事需要您烦心呢!”
低微的声音,可独孤冥的眼神,在净眼里依然明亮,没有一点怯懦,即使那里面充满了困惑与狂乱。
净知道冥跟着谢默已经有一段时日,可他没想到,这个孩子在谢默的调教下,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对谁都不卑不亢,对谁都正视他的眼睛。
黝黑的瞳仁里散着幽亮的光泽,那双眼睛就像他的老师,散着纯净的光彩,净看得出来冥在担心他。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明明心绪那样悲苦,还是先关心别人?
突然独孤净眼前浮现出三个影子,一个是过去的他,一个是过去的谢默,还有一个是过去的炫。
在幼小的年纪,净也曾是个天真的孩子,有与冥一样天真的眼神……
净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从汉阳上京来的谢默,那时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用勇敢的眼神注视着君临天下的帝王,“我不想低头……”,那时他的眼神这样说。
而过去的炫,净已经记不清炫幼年的模样,净脑海里清晰的是他当影王以后,所见到十五岁的炫,记得他的眼神很爽朗,开阔如蓝天。
净细细打量着冥,这个孩子身上象混合他们三个人的特质,天真、勇敢、爽朗……
净知道冥与过去的他不一样,在这一刹那,他突然极其清晰地认识到冥与他是不同的。
不同的环境与际遇塑造不同的人,即使面对的命运相类,但一些小小的差异却可以改变一个人所走的路。
“孩子,你先生对你好吗?”
忍不住,净问。
独孤冥觉得疑惑,如果是在这夜前,他对先生只有感激,可如今知道先生夺去了父皇,冥不知道自己对先生是否还是那样钦慕,一如既往。
冥想了又想,心海里浮起的是这一年多来,先生对他的照顾,还有对他的笑。无论怨有多深,他首先想起的是他咬先生时,先生虽然痛苦,却还是微笑抱着他的脸……
冥记得母妃丧礼过后,他半夜总是偷偷哭,他害怕一个人,冥睡觉的时候总忍不住点一夜的蜡烛。
蜡烛整夜整夜的燃着,没有一夜熄灭过,冥以为这是新上贡的蜡烛品种,所以才能燃这么久的时间……
他以为没人知道他每夜每夜都在哭泣,可有一夜,冥想念母妃,又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哭累了,那夜他没睡着。
半夜里,冥突然听到房门打开的声响,近于悄无声息的足音踏在地上,颤动了冥的心房。
这样轻微的足音,冥觉得熟悉,那是他的老师。谢默有足疾,走不快,他走路就像猫儿踩地走,悄无声息的。
冥觉得尴尬,他不想被人发现自己醒着,还哭了一脸的泪,于是他装睡。
冥察觉有人就站在他床前,温暖的气息拂来,轻柔的丝绢擦去他脸上的泪。一阵风吹过,感觉满室的明亮变得黯沉,蜡烛熄了,又点亮。
点了蜡烛,那人就走了。剩下了,剩下了一室的暗香。
冥偷偷地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惊讶地发现那人果然是他的先生。
而后,冥每夜都感觉到谢默到来,而那段时日,谢默精神很不好,老是在白天也打哈欠。
冥不知道谢默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可他想自己不能再这么哭下去。他是男孩子,将来要做大丈夫,怎么能这样夜夜哭泣,还累得先生休息不好。
母妃,已在黄泉之中,如冥世里真如传说而言有望乡台,那她登上望乡台看尘世的情景,一定不希望看到他这个样子。
于是冥对谢默说,他不哭了。
谢默望着他,柔和微笑。
冥想了又想,想起的都是这些小事,谢默真的对他很好,比对冥很冷漠的父皇,谢默才像冥的父亲。
想起来的还是那样温暖而又淡淡的笑脸,就像三月弥漫的春光。
做人不能蒙昧了自己的良心,独孤冥发呆了好半天,才对净言道。
“先生对我很好……”
这孩子,心里也是有一番挣扎吧!
净突然想笑,他想起冥的背景,想到冥的外祖父齐英,又想起谢默。
谢默对他说过,自己可以放下仇恨,原来是真的。
冥这孩子大概还不知道,谢默的老师——闻名天下的大儒顾震亡故,是被冥的外祖父齐英生生逼得上吊自尽身亡。
而当今的皇帝独孤炫,也是顾震的学生。
很少人知道,其实炫与谢默,是一双师兄弟,而谢默,更是炫看在恩师份上一手打造出来的名臣。
这两个人啊!对恩师顾震的感情都很深,当年顾震身亡,炫甚至哭出了血,他们一同在顾震灵前守了七夜……
炫对他说他一定要完成先生的心愿,合他与谢默之力,给天下一个平安的盛世。
可是冥是齐英——害死顾震那人的外孙,即使这孩子是炫的孩子,炫依然不喜欢他。
当顾震下葬那日,炫信誓旦旦要清理齐英的时候,谢默却对净说他不想恨。
“如若恨,一定会想着报复,我报复了仇人,仇人的子孙又会想着报复我。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样下去,会害了多少人……不值得。”
“我想先生一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
那时月光与今夜的星芒一样明媚,面对净,谢默蓝色的眼睛很真诚。
净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放下仇恨很难,而说说,谁都会说,能做到的又有几个人呢?
可是今天看到冥,净知道谢默对他的教养尽心竭力。
净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孩子,为什么谢默都长大了,而他还陷在憎恨和阴郁的泥潭里。
而且,不光是他自己不想爬上来,甚至还想拉着冥一起进去。
“其实,谢默是个好人……”
困难地开口,净说着以前他不曾想过自己会说的话。
“先生是好人,可冥不想跟着他了。”
冥咬住下唇,闷闷地对净说。
“为什么?”
“先生是背叛的人,他怎么可以和父皇这样……”
红了脸,冥小声地叫。
净哑然,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忽然又觉得有些尴尬。
“嗯,你要知道一点,他们不是今夜才有这样的关系,而是很早以前就有了。严格说起来,你父皇只是喜欢一个人,凑巧的是那个人是你的老师,还是一个男人……说起来,我也喜欢男人哪,莫非冥也看不起皇叔?”
唉,解释可不是他独孤净的强项!
冥看了他半天,摇头。
“不是这个原因,可是冥就是觉得心里别扭……冥可以跟着三皇叔吗?”
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孩子会提出这个要求,净落寞地摸摸他的头。
“冥是个好孩子,跟着我,倒不如跟着谢默。与他在一起,对你比较好……”
谢默出生中洲第一名门,又为天子宠臣,有他为冥的后盾,冥的未来才会有光明。可为什么在冥提出的那一瞬间,净会觉得自己有些心动,寂寞得太久,他也想有个贴心的孩子陪啊……
况且,况且此时他心里还在犹豫,独孤净想谢默死,独孤净不想谢默还活在世间。
如果谢默不在人世,如果他在这场“宫变”中死去了,谢默对于他的威胁驱除了,那自己是不是可以与这孩子生活在一起?
这样,他就不会这样寂寞。
可冥如果知道他的三皇叔想杀他的老师,他又会怎么想?
而更严重的是,魏岩霖所打的主意里面,独孤冥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怎么才能不把这孩子牵扯进去呢?独孤净觉得棘手。
晚风徐徐,不知何时,突然独孤冥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不是净身上传来的桂花香氛,而是淡淡的荷芳。
冥以为谢默来了,可吃惊地回过头去,看到的是手握宝剑的父皇,一身银亮的铠甲,像是就要奔赴战场的战士。
冥不知道父皇什么时候来的,他看见独孤净脸上突然冒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而独孤炫的脸上,同样是温和的笑颜。
就像这时的清风明月给人的感觉……
他在想什么,此时他在想什么,净想知道,冥也想知道。
可他们不知道。
******
如果要问独孤炫此刻他在想什么,他会说他什么也没想。
他知道独孤净与谢默都有事瞒着他,而且是件大事。
如果这事在今天之前发生,他或许会想追究,可现在他不想再追问什么。
世上发生的每件事,自有定数,知道得多未必好,不知道也未必不好。
况且,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他想净一定懂他的想法。
独孤净也确实懂。
看到独孤炫这样的装束,净已经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你有不打算活着回来的心理准备了吗?”
淡淡地,他问。
冥猛然抬头,他吃惊地看着他父亲与叔父,又忍不住,回头瞧瞧身后重重院落。
先生,此时就在里面的一间房子里吧……
独孤炫身上带着谢默的味道,那清雅的荷芳,幽柔地弥漫在他的四周。
难道,父皇打算带着这样的香气染上血腥吗?
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见他对净的问话,轻轻点头又摇头。
“一将功成万骨枯,成王败寇,也是寻常。这场叛乱必须解决在宫里,不如此,不知会有多少生灵涂炭,又有多少人会失去亲人……为了保护朕到这里来,已经死了很多人,他们也有父母亲人。”
又一叹,皇帝突然神采奕奕起来。
“况且独孤家百年经营中都,使之成为无与伦比的富庶城市,怎能因为兵灾而毁于一旦……就让这一切在宫中了断吧!活,是我命,死,也是我命……”
独孤净看着独孤炫,他的兄弟,一度他以为他再也靠不近的兄弟。
净似乎又看到了旧时的炫,有着一张爽朗的面容,目光清澈又对万物带着关心的人,而那个人是他的兄长。
而今,他是皇帝,皇帝比身为太子时的他,肩上担负着更多的责任。
何时,何时,他的兄长已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
“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会,又想了会,独孤净开口。
“以‘暗色堂’的力量,你必定可以平安的离开这里。魏岩霖在宫外未必是贤的对手,如果朕有个万一,你要监督好下任的皇帝。告诉他记得三点,永不加赋,不要欺负读书人,记住民为国之本……为君者,为民父母。只有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国家才会安定。”
独孤炫笑了笑,折了一枝梨花,低声言道。
独孤净默然半晌,又问。
“他呢?他又如何?”
有点吃惊,看谢默一向不顺眼的净竟在此时问起他。想起屋内在疲累中睡去的人,独孤炫唇角泛起一抹笑。
“如果朕不在了,你就给他吃‘如烟’吧……”
独孤净大惊。
“你要他忘了你?”
“如烟”,官家所藏秘药之一,传闻会让人忘却过去的记忆。怎么会,他怎么会要谢默忘了他,炫不是很喜欢谢默的吗?为什么他要这么说?
“活着的人终究还是要活着,记得太多,不是好事。如果朕不在了,还要他记得朕做什么呢?徒留伤悲而已。朕只希望他能快乐地活着,只要他能快乐,那记得或是不记得朕,都无妨。净,不许你对他出手……无论朝廷局势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你都不许对他出手。”
“你就这么喜欢他?”
“你不懂的,朕见了他,心就会觉得欢喜……”
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双灵动的蓝瞳,闪亮的笑颜,微扬的唇角,只有独孤炫自己知道,那个人,是怎样的牵动他的心。
放不开,弃不了。
他不懂,他怎会不懂,独孤炫你以为感情就你一个人懂吗?独孤净涩涩地笑开。
“涸辙之鲋,相濡以沫,曷不若相忘于江湖。所以,你宁愿他忘了你?”
“相忘于江湖?有时相忘,反而是幸福。”
只要心里牵念的人能幸福,有些东西,有与无,也没多少差别。
“他在哪里?”
“睡着了。刚才够他累的了,如果能活着回来,当真要寻些不让他那样疼痛的法子……每次,都弄得朕心疼呀……偏偏这家伙一点体力也没有。朕等不到他醒来,希望朕能活着回来见他。”
炫的神色如此温和宁静,看不出一点将入凶险之地的不安。
可冥不想自己的父皇陷入险境,他死死地抱住炫的大腿。
“父皇,您不要走,不要走……”
如果他的父亲面对的是死亡的威胁,冥也不愿意他离开。
那时冥见独孤炫笑开,柔和了一脸的严肃。
“孩子,我们是人上人,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平时接受万民奉养,在危急的时刻,要担负起保护起他们的责任……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朕是天子,有的事,是朕的责任,朕不能逃避……”
这时有一双温柔的手抱住了冥,楞楞地回头,入眼的人是谢默。
披头散发,凌乱的单衣,即使这样姿容依然如玉一般温润的男子。
梨花初绽如银,桃花盛放似烟,冷月下的男子清雅如莲。
谢默似乎很累,可他的眼睛很明亮。
明亮的蓝色眼瞳看着独孤炫。
独孤炫也在看着他。
“你没睡?”
“这夜我怎么可能睡的着?”
几分怨嗔,谢默瞧着自己面前熟悉的脸。那人对着他淡淡的笑,笑得就如平时的自己,那样温和。
方才炫起身的时候,他就醒了。
即使那人的动作很细小,很轻微,他也醒着。这一夜炫以为他睡着了,其实他只是合眼养神,谢默知道独孤炫也没睡,他一直看着他。
那样的目光即使闭着眼睛也让谢默觉得害羞,忍不住侧过了身去。
暗夜的掩盖下,有些感觉分外敏感,看不到的那人的神情,却感觉到他的吻。
一寸一寸,濡湿的唇沿着他赤裸的背部,往下蜿蜒缠绵。
直到腰际,那样的触感是连寒毛都微颤的敏锐。
寂静无声的夜里,偶尔有池塘里几声蛙鸣响起,万籁俱寂的时刻,什么样的声音都分外清晰。
连他的笑也是,谢默听到皇帝低低的笑声,几分愉悦,几分的好笑,似乎分明知道他在装睡,恼得羞得他一时间只想爬起来揍人。
这时却感觉到那人正在叹气。
“你呀,有睡万事足,睡着的时候怎么吵都唤不醒。”
宽大的手抚过他散在枕上的发,几分爱怜,几分疼惜,谢默几乎连动都不敢动的感觉着那双热烫的手。
不是第一次了,夜半之时,时常能感受到这般温柔的凝视。
一瞬间觉得即使此时死去,也是死在幸福里。
方才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湿润,而后那双手离开了他。清脆的声响叮当,悄然回头,微睁眼,入目的是银甲银盔,雪亮的长剑……
冷冷的月色透过窗棱映照一室光华,朦胧中,谢默看见独孤炫神色严肃。
无来由的,心觉得有些慌。
而后那人回身,他赶忙闭上眼,半晌却无动静,只听得甲胄响动的声音。正觉得奇怪,面上扑来一阵热气,有人吻上他的眉心。
温润的,温存的感觉,那人的额头,紧贴着他的额头。
耳际,突然传来饱含感情的呼唤。
“君阳,君阳……”
宛如在梦里听见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似有又还无。
不肯承认的,不想承认的,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霎时象缺了一个口子,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却不知,不知那是什么……
回神的时候,屋里已经没人。
忙忙地起身,忙忙地披衣,忙忙地追着,赶着……
终于,又瞧见了他。
此时他正朝自己温和地笑着,笑着……
“朕已经决定了。”
“我知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迟疑半晌,言语里用“我”,谢默却丝毫没有犹豫。
闻言,独孤炫眼蓦然一亮。
双目交视,独孤冥见父亲挥剑,斩断了自己一束发,而后,他拿着这束发,与谢默结发。
几缕发丝委落于地,而先生的发,与父皇的发,交结在一起。
月光丝丝缕缕,如倾如泻,父皇的声音很轻,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那时,冥听见父皇问先生。
“你并非女子,我们无法结发,即使想,也只能采取这样的形式。可如果这仗朕不死,你可愿意做朕的牵手?”
谢默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微笑。
伸手,伸手拥抱了冥的父皇。
那时,冥见父亲眼里的笑意,很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