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惹桃花》沙水蛤蜊

59、第五十四回 夜隐的表白

　　烟儿忽然很害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她而去，如果她不伸手抓住，这辈子就永远的失去了。

　　第一印象害死人，当年在飘香楼的时候，夜隐与烟儿没少斗智斗勇，甚至短兵相接。后来的日子，相伴必要斗气，烟儿打心眼里认为夜隐不可能喜欢上她。这俩主儿如今的状态，就应了那么句话，世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烟儿小心翼翼的蹭到桌边，倒了杯茶，推给夜隐，可怜兮兮的道。“你别生气了，我不要孩子了，还不行吗？”

　　夜隐转了转眼珠，恢复了些许生气，声音极轻，似沾满愁绪。“我是真的喜欢你，在师兄还没有找到你之前，我便已经喜欢上你了。”

　　烟儿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逍遥城的细心维护，太湖别庄的贴身照料，宝相国寺的佛前重誓，无量山外的痴痴守候，扬州城的默契配合……哪一次都是他最先寻到她，又有哪一回不是他默默陪伴，若没有情，如何来得这桩桩件件。

　　烟儿恨不得抽自己俩儿耳光，这都是长得什么榆木脑袋，不知道他的爱，不明了他的情，却肆意挥霍他的关切；仿佛用钝钝的刀子一道一道割他的心，又要在伤口上慢慢撒盐，一遍又一遍的揭去硬痂，在淋漓的鲜血中享受自己的幸福，何等的残忍，又是怎样的无情……

　　“夜隐，我一时有点儿适应不了，你得容我好好想想。”烟儿低着头，摆弄着衣角，完全一副小女人态。

　　绝美的容颜，只为一人绽放，亮如星辰的眸子，只装得下一人。丫头，你注定了是我夜隐的，就算是你想停在别处，我也会把你抢回来。下辈子，我再陪你一起偿还师兄的易命之恩，你与我，不论生生世世，永远不会再错过。

　　“我可以等。”说完，转身出门，夜隐知道无量山不是外客久留之所，自然不会给烟儿添麻烦，遂拉着无痕告辞。

　　烟儿呆呆的望着铜镜里的人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退去青涩，爬上女子特有的娇媚。即便如此，也不过一寻常女色，怎么就引得夜隐这样的妖孽另眼相看呢？难道说，这样的姿色，能让人更有安全感？

　　无痕还就纳了闷儿了，敢情他夜公子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主儿，这就完事了。就是不来把火儿烧上一烧，你好歹也摔上几件值钱的物件儿，震慑一下气势，怎么还说走就走了呢。和着都是对他的本事，一个这样，第二个还这样。想归想，无痕可不敢主动招惹烟儿，若是被她知道，这件事儿的始作俑者就是他，那可就天无宁日喽！

　　照旧由欺雪送二人出山，自下山以来，夜隐脸上总是时不时的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任凭无痕百般询问，也未探出半点端倪。他只得百无聊赖的独自冥思苦想，神色萧条，恨只恨他自己贪生怕死，没能现场观摩一下那出旷世大戏，至今也闹不明白，那日在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慕容尘也是个不负责任的，都是他牵的线儿，却都抛弃他，各自单飞。

　　夜隐与无痕各自回转家中，暂且不提，离无量山不远的官道之上，一白衣青年，一人一马痴痴遥望山门。也许这就是天意，到底缘浅，心底的痛楚逐渐清晰起来，仿佛侵蚀掉一切。此一别，这一辈子就只能远远的看着她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猛的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别有洞天中，烟儿从这颗树上蹦到那棵树上，逮着一朵花，就一片儿一片儿的往下揪花瓣，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极尽辣手摧花之事。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最不可能出现的人，来到了无量山下。

　　烟儿望着床上女子苍白瘦削的面孔，又看了看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孩，眉头紧锁。是她太小白，还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这又是肿么个情况。原本应该在豫王府，享受荣华富贵的豫王妃，怎么会出现在她这穷乡僻壤的地儿。

　　“任婆婆，她还有救吗？”

　　“回宫主，凌小姐已然毒气攻心，老身回天乏术。”

　　是了，自己亲自把过脉，脉息几乎都探不到，任她别有洞天有灵丹妙药，也不可能起死回生。这濒死的凌凝霜，怎么会跑到无量山来的，嫁进豫王府不过一年有余，又怎得会落得如此下场……

　　烟儿轻叹了一口气，示意把人扶起来，调动真气，运功双掌，汩汩真气，徐徐导出。

　　“咳、咳、咳……孩子，我的孩子……”随着浑厚内力的不断传入，床上的女子幽幽转醒。

　　“孩子在这儿，你重伤在身，莫要过于激动。”烟儿扶住床上挣扎着要爬起的女子，接过傲雪递过来的孩子，抱给女子看。

　　“咳、咳……孩子，娘对不起你。”短短的一句话，似乎耗尽她所有的力气，苍白的面孔上泪水似泄洪般，止也止不住。

　　“凌宫主，我知道我不行了，有件事儿，我要求你！”凌凝霜猛然捉住烟儿的手臂，一双手紧紧的箍住，好像是怕用少了力气，眼前的人就会逃走一般。

　　抱着这么小一个孩子，烟儿紧张的不得了，被凌凝霜一拉，整个身子几乎弯成了直角，模样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凌凝霜，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这凌凝霜是烟儿的亲堂姐，虽然二人素有嫌隙，甚至从未和善的交谈过，可见她今日模样，烟儿还是一阵的心酸。

　　“……都是拜那狠毒的蓝若雪所赐！”许是想起什么仇恨的过往，凌凝霜圆睁着双眼，指甲几乎要插入烟儿手臂的肉里。一头雾水的烟儿本还想问什么，却被凌凝霜揪心的咳嗽打断。

　　“凌宫主，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这孩子，是我和王爷的骨肉，若留在王府里，他只有死路一条。这天下间，也只有你能护得了他了，以前种种，都是我的错，求你看在同是凌家的人，帮我、帮我……”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洒出来。

　　“什么都别说了，我这就带你去宝相国寺，去求少阳丹……”

　　“没用的，答应我、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儿看待，把他抚养成人，你放心吧。”

　　“不要、不要告诉……”话音嘎然而止，紧抓着烟儿的手忽的松开……

　　“凌凝霜、凌凝霜……”

　　“宫主，凌小姐已然去了，您请节哀吧！”

　　带着未了的心愿，和对幼子深深的牵挂，正值青春年华的凌凝霜，就这样走了，抱着尚未满月的婴孩，两行清泪顺着烟儿的脸颊悄然滑落……

　　是豪门恩怨，还是利欲熏心，人世间最宝贵的生命，却变得一文不值。难道王侯将相，就要这般龌龊，让无辜的生命，成为显贵路上的陪葬品。无情不过帝王家，龙子凤胎的爱情，能有几分是真心实意。

　　“宫主，凌小姐的遗体要如何处置？”

　　“准备办丧事吧！”现在虽然是初秋，天气中的暑气还没有消散，这尸身如何保得住，即使留下来，又会有谁惦记呢。

　　“这孩子……”

　　“孩子，我也该给他起个名字了，叫什么好呢？”吃饱了的婴孩正睡的香甜，胖嘟嘟的小脸上还挂着笑，他怎会知道，一夕之间，自己的娘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他了。

　　“就叫他霜忆吧，寒霜忆，忆霜，也算是对凌凝霜的一点儿念性儿，忆儿，我的儿子，忆儿。”

　　“宫主您……”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意已决。”烟儿微闭上双目，摆了摆手，傲雪便不再言语，躬身退下。

　　凌凝霜，你说你也没留下什么遗嘱，就玩了一出托孤，我要把你这尸身放在哪里呢？是送回豫王府，还是葬到凌烟山庄。这么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的没了，就算他贵为豫王，也得给凌家一个交待吧。这就叫是亲三分像，本就与那寒水珏不对盘，此刻的烟儿更是一肚子的怨气。吩咐下去，速去探查明白，他这一年来，究竟做过什么。

　　在凌凝霜于无量山身亡的同时，京城豫王府也传出凌侧妃因难产，母子皆亡的讯息，蓝侧妃因伤心过度，一夜疯癫，打翻了茶壶烫死了。

　　“宫主，您就把凌小姐葬到无量山吧，以后小公子也好能随时祭拜。”

　　“好吧，选一风水宝地，择日下葬吧。”

　　凌凝霜，如此安排，你还满意吗？想那豫王府你肯定是不愿回去的，凌烟山庄许也是无颜回去，留在这儿也好。你我姐妹一场，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现在也可以心平气和的聊上几句了。

　　“傲雪，吩咐下去，忆儿是我的儿子，任何人不准乱嚼舌根，违令者，严惩不贷！”

　　孩子，我会倾尽我的全力，护你平安长大的。我求子不得，你从天而降，也许这就是你我之间的母子缘份。

　　凌凝霜的身份尴尬，自然不可能风光大葬，齐婆婆在后山隐蔽处，择了一依山傍水之所。下葬当天，只有烟儿和她贴身的几个丫头，棺椁入土，一片静默。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感应到什么，小霜忆忽然大哭起来，天空中飘洒下丝丝细雨，平添了几许悲凉。

　　想那凌凝霜身为天下第一庄的大小姐，自幼娇生惯养，走到哪都是万众簇拥。如今却孤零零的躺在这异域他乡，唯一能陪伴的人，还是生前百般不待见的同族妹子。世事就是如此无常，让人欲哭无泪，欲笑无声。

　　烟儿这人极度护短，就像是她自己可以说凌烟山庄如何不好，甚至翻着跟头的闹人家，却容不得外人说上一个不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