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惹桃花》沙水蛤蜊

28、番外：偶救逍遥思殃

　　逍遥思殃看着熟睡中的烟儿，心中感慨万千，原本以为再无希望，却不想语儿还有血脉在世。阴差阳错，自己这条命还曾是她救的，大概是六年前，那时的烟儿还是个孩童。事后也曾派人去寻过，却杳无音讯。

　　状似无意，实则有心，当年娘亲拼死来到这里，一则靠近云雾山可取火蟾蜍续命，二则此村布局奇特，外人进得来出不去，是隐姓埋名的佳地。

　　村中心有一水塘，半边为水，半边为陆，形如九宫八卦图中的太极，以水塘为中心，有八条小巷向四面八方延伸，小巷又派生出许许多多横向环连的窄弄堂，弄堂之间千门万户，星罗棋布着许多民居。小巷纵横相连，似通非通，犹如迷宫一般。

　　自家的院内也被娘摆上了迷踪阵，娘亲足不出户，旁人也进不来，只有烟儿往返于里外之间，怡然自得，所言所行，全然不似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比起乡野村妇的见识有过之而无不及。

　　娘亲的怀抱永远是那么温暖，淡淡的药香冲萦鼻端，烟儿满足的闭着眼睛，娘亲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哼着小曲哄她入睡。如果时间肯在这一刻停留，她宁愿不要什么高床暖枕、山珍海味，只愿能和娘贫苦相依、永不分离。

　　“烟儿，进城要万分小心，遇事能让就让，莫要与人起争端。”

　　“娘，您放心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您好生在家歇着，我最多过晌，就能回来了。”每次出门，娘亲都有叮咛千万，虽然她人没有一起跟来，心却寸步未离。

　　“莫要走的太急……”

　　人人都说云雾山是死地，是索命的修罗场，要远远的躲开。烟儿却认为它极好，既可以给娘治病续命，又是她们的衣食父母，不敢想象若没有了云雾山的万种草药，她和娘要靠什么来过活。

　　回春堂是小镇声望极好的一家医馆，老板墨大夫，为人谦和，君子之风。虽无妙手回春之能，却也能解人病痛，医人常症。烟儿每次采得草药，都会卖到回春堂。

　　“墨家姐姐，我来送药材了。”烟儿小心的推开院门，见一绿衣女子正在院中晾晒草药，忙笑语问候。

　　“烟儿啊，快些进来，许久没见你了，渴了吧，先喝点儿水。”女子边说边转身，倒了杯茶递给烟儿，见她一头的汗，自怀里掏出秀帕，替她擦拭。

　　“我进了趟山，多日不见，姐姐越发漂亮了。”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这墨家姐姐对自己极好，烟儿也和她极为亲近。

　　“就你这丫头嘴甜。”

　　烟儿正在院子里和女子亲热的说着闲话，就听见前堂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争执声，墨家小姐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向前面跑去，墨大夫一向与人为善，怎会有人来医馆闹事，烟儿也跟了出去。

　　堂内一黑衣男子，持剑而立，长衫凌乱，血迹斑斑，面色苍白，呼吸急促，显然是重伤在身，另一侧也立着四人，一大和尚手持九龙禅杖，一老尼长剑在手，一青衫男子负身而立、一干瘦矮子獐头鼠目，四人成掎角之势，将男子团团围住。

　　“诸位、诸位大侠，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这位客官进了我回春堂，就是墨某的病人，请容我给他止血疗伤，你们再作计较如何？”墨大夫挡在黑衣男子前面苦苦哀求四人，医者父母心，这男子若再不医治，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逍遥思殃没想到，这偏僻小镇会是自己的浅龙之处，此次巴蜀之行，是听闻有人在云雾山下见过迷踪阵，方只身来此一探。哪里料到竟在此地遇到无色、断尘、慕容鼎天、甘平四人，苦战一昼夜，仍无法脱身，气力渐尽，暗叹此命休矣!只是整整九年了，语儿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他如何安心而去？

　　“你可知他是谁，他便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逍遥思殃，你救他就会害死更多的人，快快闪开。”说话的是那干瘦的矮子，此人面色姜黄，眉稀目戾，不似善类，手中的峨嵋刺扑棱棱直响。

　　闻听此言，墨大夫面色骤变，身子瑟瑟发抖，不由自主的向旁边挪了挪步，这逍遥思殃的大名，即便是这蛮荒之地，也是如雷贯耳，逍遥城主以一城之力独抗五大派数年之久，死在他剑下的名流不计其数。

　　四人正待一哄而上，就地解决了这心腹大患，不防斜刺里猛的冲出一瘦小身影，张开双臂挡在黑衣男子面前。

　　“烟儿，危险！快回来。”墨姑娘一心担忧爹爹，没留意烟儿跑了过去，急忙出言相唤。

　　“谁家的孩子，刀剑无眼，快些让开。”甘平性急，这次本能一举击杀逍遥思殃，机不可失，刚吓退一乡野郎中，又跑出一孩子，不由得怒火中烧。

　　“他是魔头，你们四个人合着伙儿欺负一个受伤的人，就是好汉吗？”童言清脆，宛若莺啼，闻者汗颜，四人皆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侠，被一孩童如此指责，心下都是一堵。孩童尚稚，布衫草履，眉清目朗，正气凛然，小小身躯，站在那里，自有一种青松不倒的气派。

　　逍遥思殃朗声大笑，只震得杯盏乱颤，心道好生痛快，你们五大派自称名门正道，行的却是跋扈之事，今儿对于一孩童的责问，你们要如何回答。

　　“阿弥陀佛，小施主，自古正邪不可两立，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我等是为民除害，你快快回家去吧，莫要在此捣乱。”

　　“大和尚，你是出家之人，本应是菩萨心肠，扫地尚且不伤蝼蚁命，为何执意手染鲜血，污了佛门清誉呢？”这逍遥思殃是谁？江湖中又有几个魔头，如果她没猜错，他便是娘亲的兄长，自己的亲娘舅，怎么可以眼睁睁见他死于面前，烟儿牙一咬、心一横，直挺挺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这孩童，看年纪，不过八、九岁，寻常孩子见到这血肉横飞的场面，早就吓瘫了，还能站在这里，已是不俗。看她气定神闲、侃侃而谈，言辞诚恳，似乎成足在胸，这乡野村居，难道还有什么隐士高人，四人心中不免揣测。

　　稍作喘息，逍遥思殃提步将烟儿拉至身后，对青衫男子，一抱拳。“慕容大侠，此事与这药铺、孩童无关，逍遥思殃就算血溅此地，也不会殃及无辜，您要护这孩子无恙。”甘平那厮，阴险狡诈，心胸狭隘，被这孩子挤兑，说不得就怀恨在心，欲杀他泄愤，好在慕容鼎天、无色尚算宽厚之人。

　　何谓正、何谓邪、何为黑、何为白，千年之间尚无定论，一切单凭人心。烟儿两世为人，此生不过短短九载，却历尽世间炎凉，心中自有她的是非之分。她不过寻常百姓，想的是亲人平安，念的是三餐温饱，哪里管得你江湖的恩怨情仇。

　　不待慕容鼎天答话，甘平已耐不住，手中峨嵋刺一点，厉声道：“若不是他多管闲事，你逍遥思殃早就见阎王了，小小年纪，牙尖嘴利，若不好生管教，他日必为祸武林，我等自会代他爹娘施以薄惩。”被个小孩子强辞，甘平早就心生怨恨，又见逍遥思殃无视自己，更是勃然大怒。

　　“哼！”烟儿不由得冷笑出声：“魔头叔叔，你是坏人，却替我保命，他是好人，却要杀我泄愤，这是什么道理？我看他们才是穷凶极恶的大恶人，您却是菩萨心肠的大好人！”今日若舅舅不能逃生，自己怕是也要惹祸上身。

　　高手过招，瞬息之间，千变万化，借烟儿引得众人分心，逍遥思殃早在手中备好流离弹，瞄准时机，劈手抛出，抱起烟儿越窗而逃，待烟雾散去，早已无踪无影。

　　甘平暴跳如雷，一刺击碎方桌，直气得哇哇怪叫，此处不远就是云雾山，以逍遥思殃的轻功，多半已入山，再想寻他踪迹，难比登天，功败垂成，怎不让人气恼。

　　“阿弥陀佛，天将这奇特孩童助他逃出生天，是逍遥思殃命不该绝，我等从长计议吧。”

　　……

　　本就身负重伤，拼了最后一口气，逃进云雾山，逍遥思殃一头栽倒，昏死过去，怀中的烟儿也被摔了个实成。迷迷糊糊爬起，待看清周围境况，烟儿长出了一口气，这旁人口中的死地，是她的后园子，熟悉不能再熟悉了。

　　烟儿把逍遥思殃扶靠在大树旁，自怀中取出百花丹，解下水囊，撬开他的牙关，助其服下，又过了半晌，见他面色好转，又喂了些水，才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去。有百花丹保命，舅舅定性命无虞，片刻自会转醒，凭他的功夫，逃命该是不难，自己还要设法躲开那四人，另寻下山之路，免不了误了时辰，让娘亲忧心。

　　六年前，她就知道自己是她舅父，仍独自一人受了这许多的苦，语儿，为了一个凌天寒，你至死不曾回家，难道你还要让你的女儿独自流落江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