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番外 那些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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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气挟着凉意，早晨迷雾未散，无边森林如一片汪洋，树木湿漉漉的。鸟鸣起伏如乐章。
高高的树梢上，树叶层层叠叠，依稀可见朦胧纤细的影子，那身影长长的银发在勉强渗进树隙的阳光中闪烁莹光，面容不清。
“伊德尔。”如羽绒般轻柔优美的女声从远远的地方传来，融入空气。
树上的身影微微一动。
一阵树叶拨动的悉悉索索，清凉细碎如铃。树梢上悠闲休息的身影明朗，终于清楚了面容。
那是一个十岁左右模样的孩子。银发如瀑，瓜子型的脸白皙姣好，眼角斜斜上挑多了一种别致的优雅，一双墨绿眼眸安静无波。他微侧过头，像凝神细听什么，发丝晃动间露出一双尖耳。
“来。伊德尔，时间该到了。”女声清晰了，随之对面的树间一个身材袅娜高挑的女性显现而来。她穿着一身浅色的长裙，肩膀露在空气中，一头波浪似的长长黑发披散在身后，眼尾上挑，耳朵尖尖，优雅轻盈，像猫。女子如梦如画的绝美面容带着柔和，她仰头望着倚在树上的孩子，如出一辙的墨绿的双眸含笑。
伊德尔站起身，精致和女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一种脱于自然的天真干净，又不经意流出睿智宁静，矛盾却无可挑剔。
树影娑娑，清新的气流淳淳，呼吸间就能感到美好。
孩子像不在意他还在树枝上，向前走一步，身体便直直地从高空坠下。风在他耳边掠过，银发飞散，长袍猎猎作响。
女子张开双臂，纤细的手腕稳稳接住从足有五十米的古树上跌落的伊德尔。
“母亲。”伊德尔从女子怀里抬起头，唤道。
“顽劣。”女子纤细优美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伊德尔平静地任由母亲的手上移，开始揉乱他的银发，面不改色：“不，我没有。”
“你还说。”女子微笑得无奈，“若不是我接住你，还不是伤个不轻。”
撇过脸，伊德尔蹙眉：“无妨，我又不会真让自己伤到……母亲。”你还要揉到什么时候？他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子继续蹂躏他头发的手，墨绿双眸中的意思明明白白。
“银发罕见，你应该原谅母亲这点小爱好。”女子松开手，一脸淡淡的笑。“今晚庆典就要开始了，夜幕降临前务必准备好一切。我们走吧，你父亲在等呢。”
罕见……其实言外之意就是手感好，忍不住是吧，父亲也是银发为什么母亲偏偏喜欢揉乱他的头发？伊德尔默然地盯着母亲毫无尴尬，依然优雅淡笑的脸，无言。
“看什么呢？”女子哑然失笑，有一点狡黠，一点无辜。微风拂过，树木轻摇，似乎周围的生命都因她的笑明亮了。
“……没什么。”
那时候的他，还年轻，和所有的精灵一样，以美好宁静的心穿行森林之中，草叶的香气染了一身。他会在夜间匿藏于树上眺望森林中的精灵城市，会在每年的宴会上歌唱自己的诗，会在午后安静坐在树木形成的屋内持着古籍阅读。
父亲是精灵族族长，但族人生性自由，他们会在见到父亲时颔首施礼表示尊敬，尽管所有精灵之间完全没有地位高低的隔阂。
他知道父亲曾想免去这项礼仪，但族人们总是一边答应一边继续施礼。每当这时，母亲就狡黠促狭地朝父亲微笑。
这样的时光，不能回首。
不能回首，不堪回首。
大陆上已经有许多魔兽，但魔兽的法力和智慧都远不如精灵。精灵自世界之初诞生，他们的力量是大地、天空、万物赋予的。在艾密斯大陆生物的意识里，精灵族就是神族。只有与精灵族关系较好的龙族清楚这一错误认知。龙族同样拥有悠久历史，不过龙族是在精灵之后才诞生的。
然而，在人类出现不久，龙族领地边缘出现强烈的空间震荡。精灵族得到龙族急切不明晰的求救消息，半数精灵迅速赶去。因为五年后他才成年，伊德尔被留在了森林里。
半个月后，赶去龙族的精灵们回来了。大概，他永远没法忘记那天的情景。
伊德尔穿过树间，来到森林外缘，他抬起头。十五岁外貌的少年看到远方隐隐的许多身影，知道是那些精灵们回来了，他正要迎上去，却不知怎么的停在原地，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不好的感觉一点一滴渗出，几乎窒息。
他后退几步，隐藏在树后。
归来的精灵们都在五十米远的地方止了脚步，一言不发。
伊德尔双手微颤，睁大了眼睛。
他的母亲垂眸站在队伍前方，黄昏中看不清脸庞，只见得那衣袍上凝着干涸的暗红色，纤细的手握着精致的弓箭，弓上也沾满了暗红，一滴滴落下。
那是血。
“女王陛下，是否要告诉……”伊德尔听到一位精灵欠身说道。
熟悉不过的女声此时沉静冷漠，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他必须知道，那是他的责任。”
陛下是对族长的尊称，即使父亲和母亲是伴侣，族人们也不必这样称母亲。伊德尔呼吸乱了几分，他抬眼凝目看去，却不见常站在母亲身边的父亲。
不远处，母亲抬起了头，她上挑的眉犹如一对张开的翅膀，凌厉如斯，嘴唇鲜红仿佛沾了血，此时的她比任何生物都美丽，但那双墨绿双眸中一片冷肃锐利。然而伊德尔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的变化上，他惊愕地看着母亲那头与他一样的银发。
银发披散，光泽流转。
精灵族不像其他种族，他们的发色除了黑色，就是只有族长和下任继承者是银发，除非族长变换，这时才会有新族长褪去原来的黑拥有银色长发。
“把伊德尔找来。”她闭上了眼睛。
“母亲。”伊德尔从树后走出，定定地看着她，墨绿的双眸越发安静，“我在这儿。为何不见父亲？”
她霍然望向他，衣袍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对上伊德尔的眼睛时，她开始颤抖，眼中流露出难言的痛苦，几乎弱不禁风。
良久，她很轻很轻地说：“卡斯落……他睡了。”
卡斯落·思维纳多特。他的父亲。
沉睡的精灵一睡不再醒。
名为魔族的种族来自深渊，他们发现了通往大陆的道路，蓄谋很久，出其不意地来到大陆，首先进攻龙族。魔族中有的力量媲美精灵，有的只如一些低等没有智慧的魔兽，他们数量繁多。
“伊德尔，尽管你还未成年，但我要求你加入这场战争，一刻也不能拖。”她说。
有几百年，他们都没再说话，一句不曾，各自忙碌。期间只有一次，他射穿了魔族族长的双眸，但双手几乎被对方折断，治疗时她沉默地站在一边，然后轻声说他这次做得很好。
他当时没有答话，毫无意义地应了一声，就被手上治疗魔法的生效痛得直蹙眉。
直到最后一场战争，伊德尔费力地赶来时，她阖着眼睛，纤细的身子轻得像一片落叶，四周的鲜血缓缓扩大。周围已经寂静无他人，同样所剩无几的魔族仓皇撤退了。
“来。伊德尔。”她的声音如羽绒般轻柔，像很久以前那样唤道。
伊德尔半跪在她身旁，身体里的魔力都在渐渐枯竭。与魔族签订完契约后许多族人纷纷赶回森林，他们的时间离陷入沉睡已经不多了。他没见到母亲，独自半路返回，匆匆寻找终于在狼藉的战争中心找到了她，鲜血涂染土地。
指尖慢慢冰凉，他握住她的手，垂眸静静，意识如力量一同开始消失。
突然，她睁开了眼睛，那双墨绿双眸中锐利冷淡地看着他，又骤然温和，她的手抬起揉乱伊德尔的银发，低低地嘱咐：“照顾好森林。”
没等伊德尔明白过来，力量如倒流般重新开始回到他身体里。手中一空，她的身体消失，飘散成空气。
消失得如此突然，如此不真实，只留下一句简简单单的“照顾好森林”。
精灵沉睡，灵魂与躯体还在，只要身体一回到森林就会融入萨克多斯特之心中，他们与森林融为一体，从某种意义上可以得到获得永生安宁。但她放弃了这一切，用灵魂的真正消失换来他延续的生命。
有何意义？何必多此一举？
回到森林后冰冷无声的一年，他翻阅了那些不会再有其他人看的精灵书籍，找到了一丝希望。
“……空间有不同，别的世界甚至有超出精灵的魔法，属于神明的领域，那时候，可以越过沉睡，达到真正意义的不死。”
天暗了，他放下书籍，起身走出屋，朝萨克多斯特之心而去。
后来，他在钥匙里沉寂千年，醒来身处另一个世界，黑发碧眸的男孩纯粹吃惊地看着他。
这个世界，新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番外 那些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