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井边的牧鹅女 ...
-
一阵混乱过后，不管自不自愿，满不满意，早乙女学园的毕业Partner申请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
还没待学生们松一口气，更为细化的教学便马上开始了。
本身就是名努力家的后藤不仅在必修的作曲实技和室内乐等课程外选了曲式分析和德语，还不时鞭策神宫寺也好好上课。让他忍不住吐槽了她好几次这种学习方式根本就是囫囵吞枣。却不料造成反效果，让不服输的后藤当即表示这几门课她拿不到优秀就任由他处置。
嘛啊，做事认真是不错，但把自己逼迫到胃炎不时发作就不好了。
在被老师召唤了数次后，神宫寺终于不堪重负，干脆没事就陪在这个总要被送去保健室的家伙旁照看了。
今天也是如此。在日向布置了新的录音作业后，他就跟后藤一起去了琴室。不过，虽说是琴室，里面却奇怪地摆放着为数不少的乐器。
神宫寺将自己的萨克斯放在桌上后好奇地拿起一把长笛把玩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乐器？”
“我去申请的。”后藤淡淡应道，“我想看看哪种乐器比较合适。”
“喔，那就是你已经写好曲子了？”
“大部分吧。”
早上才布置下来的作业，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写完了。
神宫寺有些担心这曲子的质量了。
“接下来就是细节修饰……”她向他伸出手，“长笛，谢谢。”
“这个你也会？”
“家父擅长，我跟着学了些皮毛。啊，你若是觉得受不了的话那里有隔音耳塞。”
“不听听可不知道你作曲时的心情是怎样啊。”
“这又不可能会是最终稿，说不定我心情一变就都全推翻了喔。”
“没关系，我想通过你的眼睛感受你所看到的世界。”
以这迷人笑脸说出的蜜语并未让后藤像其他女孩一样羞红了脸。她只是皱着眉头道。
“总感觉是很猎奇的感受方式呢。”
甜言蜜语攻势再次失败。
神宫寺干脆地挥了挥手。
“别在意。”
后藤并未追问，只耸了耸肩就又转回了那堆乐器处。他看着她吹了一阵长笛后，又接连换了数样乐器，连角落的竖琴都拖出来拨拉了一会，不禁觉得有趣。
“你会挺多乐器呢。”
“嗯，大多会些。”后藤在乐谱本上写写划划一阵，有些不满意地将本子递给了他，“可以用萨克斯吹这段给我听听吗？”
“稍等。”
神宫寺看了原是钢琴谱的乐谱几遍后，没怎样费力地将她指定的段落给吹奏了一遍。可她却依旧是副不太满意的表情。
“也不对……再改改好了。”
以前也与其他人搭档过的神宫寺没见过有人像她这样，大量地使用乐器来配器，不由嘲笑道。
“后藤，你已经换了很多种乐器了喔。配器没学好吗？”
“什么？”她改谱的手停下了，“你居然质疑我最拿手的编曲？我全都是有规律的在使用乐器好吗。”认真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胡闹，“你不是要体会我的创作心情吗，现在就是机会了。”
好吧，他虽已大致看完了那份乐谱，但因上面被后藤涂改得乱七八糟的，感觉就是首不成一体的零散曲子。
神宫寺抬眼看向气鼓鼓的后藤，侧头笑道。
“嗯，我大概能体会你那着急的心情了。”
她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后才捏紧乐谱低头小声道。
“……抱歉。我有些着急了。”
一年制的专门学习对立志成为艺人的学生来说还较好适应，但对作曲者而言就是不小的压力了。尤其在已经落后了一段距离后，急于求成的她是稍微有些急躁了。
神宫寺无奈地伸手将她紧握乐谱的手轻轻掰开。
“不要捏烂了啊。等你改好后，我还得填词演唱啊。”
“抱歉。”她看着手中皱巴巴的本子叹道，“今天状态不是很好，我们可以明天再继续吗？”
“没关系，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拿着萨克斯琴箱站了起来，“那我今晚还跟其他Lady有约，先走了喔。”
本来还处于低落中的后藤在看到他眨着眼送出一个飞吻后不禁打了个冷战，连连挥手。
“好好好，我懂了，我明天会恢复的。”
见目的达到，神宫寺这才放心离开。
******
第二天，后藤果然恢复常态了。
虽然那厚重的长发依旧带给人阴沉的印象，没有半丝容光焕发的感觉。
神宫寺在她修改乐谱时，忍不住开口。
“呐。”
“嗯？”
“我从以前就想问了。”他将手放在椅背上撑着下巴，“后藤你为什么要留那么长的刘海啊？”
本来正奋笔直书的后藤微微仰起头来思索了一阵。
“以前的话是因为老被人说像姐姐，一不高兴就故意留成这样了，现在算是为了不被打搅吧……啊，不过这可不是我讨厌姐姐的意思，我只是不喜欢被拿来比较而已，不要误会。”
“……我觉得重点不在这里。扎起来也可以吧？”
“扎起来会让发根变形，不要。”
“你真的很任性啊。”
“你难道认为一个乖乖女会离家出走吗？”
“那么可爱的脸不白白浪费了吗？”
“不是靠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往往更不会得到重视吧？”她又继续写起来，“家业也好，父母也好，亲戚也好，还有很多很多一出生就自然属于你的东西，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为此承担起拥有他们的责任，很狡猾吧？”
“的确……但正是因为自己享受着这些所带来的权益，所以才得背负上这些吧。”神宫寺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嘛啊，虽然也没错了。不过你没想过吗？这可是自己的人生哎，为什么要被他人所束缚啊。”
“因为责任感吧。”
后藤耸耸肩。
“我觉得真心为你好的人才不会为了自己而束缚你呢。喜欢你的话肯定不管你选择了多么艰辛的道路都会默默支持你，不愿意见到你消沉模样的。”
“太理想化了吧？话说回来你是那种为了自己会不管不顾的人啊？！”
“喂，太失礼了吧？我只是为了理想不管不顾而已。反过来说我也很珍惜那些人啊，怎么可能会故意去做让他们伤心的事啊。”
“明明是离家出走的人啊。”
“……”
无法反驳，所以干脆不予作答。
后藤扁着嘴巴继续改曲子，而神宫寺为了应付她大多没头没脑的要求只能陪在一旁，百无聊赖之下干脆取出萨克斯进行清理。
幸得有从窗外传来的学园广播，才未使场面变得更为尴尬。
总在为学生们介绍现下流行歌曲的学园广播在播放完一首据说是OB新专一曲的《Night flight》后，就转向一首新上榜的单曲了。
「呐～和我一起渡过的夏天你还记得吗」
「夜空中花火凋零，你不断地跟我说着可惜」
「我却只想着和你相约下次，是我太任性了吗？」
「可以留在我身边吗？可以不要走吗？」
优美轻灵，宛如现于人世的水之精灵一般。
这是人们对这位歌手的评价。
她是前年全国美少女大赛的优胜者，被称为是继自己母亲后难得的全能偶像。名字是……是什么来着？
神宫寺边擦拭着萨克斯边从脑中搜索起那名少女的名字。后藤则随着歌声轻摇脑袋，偶尔还会跟着唱上两句。让他不禁有些担心她是否会被这旋律影响。
算了，难得见她会跟着……
神宫寺的手突然停下了。
在皱着眉头打量了后藤几眼后，他终于忍不住迟疑道。
“后藤真朱是你姐姐吗？”
她握笔的手因这句话而僵住了。
僵硬的状态持续了好一阵后，后藤才抱着头扑倒在桌面。
“我都这个样子了，居然还看得出来吗？！”
“难怪我一直觉得像是在哪见过你一样。”
“该死的有长得那么像吗？”
低落的声音惹得他大笑起来。
“提起名字就联想到了，不过其他人大概很难发觉吧？毕竟是『后藤』啊。”
“……虽然这就是我所追求的效果，但让你说出来总感觉不太舒服啊。”她叹了口气坐起来，从袋里掏出一个发夹，将碍事的前发全部别了上去。
“你就那么讨厌被拿来比较吗？”神宫寺撑着下巴看着她那张与后藤真朱酷似的脸。
“谁会喜欢被拿来比较啊？而且作为比较对象的家族成员还都要是些更优秀更聪明的人！”后藤抽了张纸写起来，“浅绯，红桦，苏芳。我们家的人没什么取名天分，所以同辈的名字都差不多。”
认真一看，那纸上除了国民偶像后藤真朱外，还写着舞蹈家后藤红桦与指挥家后藤苏芳数人的大名。
神宫寺不由有些头痛。
“果然一写出来就能发现你们都是亲戚呢。不过为什么都是红色？”
“那总是好过若竹，柳染，松叶什么的吧！”她忍不住嚷起来。
“不，这些听起来绝对更正常。”
“跟、跟我父母说去！”
将这些人联系起来后，神宫寺总算想通了后藤为何能享有其他学生没有的特权。原以为是担心她的病情，可实际却只是为了将她保护起来。
说起后藤家，那在艺术界和演艺界都可谓是个传说般的存在。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他们是「被艺术女神所钟爱的家族」吧。
本身就是很有历史的能剧表演家族，近代以来培养出了不少邦乐演奏家。而在后藤父辈那代就偏向西化，除去一些优秀的洋乐演奏家外，还接连出现了好几名优秀的演员与主持人。她姐姐更是方入行三年就大放异彩，成为了倍受瞩目的国民偶像。
“才三年不到啊，三年不到就成了国民偶像是要我怎样追上去啊？！”后藤抱着头在那嘀咕，“这下更没脸回家了……”
据野川说是气得指着家门说自己一日不成名就一日不踏入此门后离家的后藤估计现在才意识到当初的决定实在太过轻率了。
“说到底你究竟为什么离家出走啊？”神宫寺很富有探究精神地问道。
她沉默片刻后叹道。
“父亲和伯父说我没有能在演艺圈生存下去的能力。”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我其实也没很想往这发展……因为母亲的影响，我本是希望成为一名童话作家的。作曲什么的不过是兴趣罢了，并未想过作为职业。可是——什么叫没有才能啊？！我凭什么要为了别人一句没有才能就不去做啊！这世上凭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事多了去了！”
……简单来说，这人就是因为死不认输才愤而出走吧。
他最近已经深刻地明了——后藤是个与她那阴沉外表相反，好胜且倔强的人。
好吧，头发别起来后也不能说那外表阴沉了呢。
“所以你就打算通过shining事务所出道来证明自己？”神宫寺继续擦拭起手中的萨克斯，“成名之后打算就这样回家，继续完成自己原本的目标？”
后藤白了他一眼。
“我才不会那么不负责任呢。怎么，担心出道后失去我这得力助手吗？”
“啊啊，这可不好说呢。”
还没挖苦完，一份干净工整的乐谱就刷地递到了他那愉快笑脸前。
“看了这个后你还敢这么说吗？”
好整以暇地接过乐谱的神宫寺将萨克斯放回琴箱中，慢条斯理地看了起来。而后藤还一副怕他无法感受到的样子，直接跑到钢琴那弹了起来。
“前奏先是纯钢琴。慢慢一小段后……”原本带着些神秘的异域风味的琴音突然加快变强，“在这和小提琴合奏。”听起来是首能让人情绪高涨的曲子，“这边只用小提琴和长笛合奏作过渡。然后一口气——钢琴和小提琴合奏爆发！”
话音刚落，后藤的指速便突地加快，让原本还只算是欢快的曲风猛地激昂起来，激情于一瞬间汹涌而出，让人猝不及防地就像被狂风忽地吹离了地面一般。
抓着乐谱的神宫寺愣住了：刚看乐谱时就已知道这是首好曲子，但没想到由她演奏出来后冲击力会那么强。
钢琴不愧是可模彷整个交响乐团的乐器之王。
自己是不是视奏能力不太强呢？
“怎样？”
后藤的问话打断了这思索。他忙笑道。
“光是听曲子就很不错了呢。”
“嘻，灵感来自巴赫的《G大调第一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你可得加把劲为它加入生命喔。”手指在琴键上轻跳的后藤笑道，“作曲家构建骨架，歌手给予血肉。不努力的话可不会产生好作品的。”
他无奈苦笑。
“这已经不能称为骨架了吧？已经足够完美了。”
“没有你的话，那就只是个空壳而已。这是为你而谱的曲子，得靠你的声音才能赋予它灵魂。”
“责任重大呢。”神宫寺挥挥手中的乐谱，“那接下来的就全交给我吧。”
“嗯，拜托你了。”
******
「作曲家是根据演唱者特征来创造歌曲，而歌手则要通过感受作曲家当时的心情来演绎歌曲」。
A班月宫林檎老师的名言。或者说是这学园的教学理念。
后藤所作的华丽变奏曲颇符合神宫寺一贯的风格，让他没费多少力就将词填好了。
不过还是和她多讨论一下比较好。
同样追求完美的神宫寺拿着乐谱去琴室找后藤商量。
今天并不是约定好的练习日，所以她应该在校舍內最隐蔽的那间琴室里——有着最好的钢琴那间。
真是个会灵活运用家族影响力的家伙啊……虽然现在也感觉有可能是因她自身的才能方得此优待。
果然……
从琴室门上的观察窗那，他看到了那个正端坐在琴凳上的纤细背影。
为了不打搅到她，神宫寺轻手轻脚地扭开了把手。
“呼～～～”
静下心来，稳住呼吸，将思绪归为无。
后藤将手指按上了琴键，慢慢地将轻缓的旋律付诸指尖。
欢呼声，钢琴，吉他，贝斯，定音鼓，钟声，主唱沙哑迷人的嗓音，人群情不自禁的跟唱。
这是脑中无法忘记的童年记忆。
今天偶然听见同学谈论某乐团主唱祭日纪念活动的后藤想起了从前跟着表兄去看的那场告别演唱会——那是他最痴迷的乐团。
不同于一般的摇滚乐团，他们的曲子全令人愉悦而欢畅。乐团的每个人都风趣友好，努力地向大家传达着爱的重要性。让有些人群恐惧症的她都忘了害怕，着了迷似地跟着众人随着节奏挥手。
她也很喜欢这个乐团。
钢琴的旋律逐渐加快。原本轻灵的旋律渐渐带上了一股哀愁之情。
他们的歌里总是带有很强的感染力，能给予听者勇气，会使人不禁觉得自己简直是无所不能一般。
她听着自己的旋律摇了摇头：不对，不是这种感觉。应该是更激烈的，更脱离日常的……
在琴键上飞舞的长指跳跃得越来越快，倾泻而出的音乐彷若洪水般让人难以抵挡。沉浸于其中的后藤在结束后也久久未回过神来，只是呆坐在那。
“好厉害呢。这是什么曲子？”
从背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毫无防备的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哇啊啊啊啊啊——！！！”
“等等等等，冷静点，是我。”神宫寺连忙走上前按住她，“后藤。”
“你——想吓死我吗？！”
“抱歉抱歉，我没想到你那么入神呢。”神宫寺讨好地摸了摸她头，“因为弹得太好了一时忍不住就开口问你了。那，这是什么曲子？”
还在拍着自己胸口的后藤没好气地打开了他的手。
“什么也不是了。不过是今天的『日记』。”
“日记？”
“根据当天心情随便写的曲子，曲名就是当天的日期。”
“呜哇，真是有够勤奋。”他夸张地啧了一声，“不过你居然叫这种程度的曲子做随笔，是谦虚还是不放人在眼里啊。”
“……这只是跟练习差不多的东西而已。大量练习才能熟能生巧，不然作曲会生疏的。”
“这已经不是理所当然的问题了，小后藤。钢琴的弹奏技巧也高超得像在炫技。稍微自满些也没有关系喔。”
可这称赞的话语却让她露出了个苦笑。
“那只是因为你没看过我姐姐的演奏。虽然要承认是很难过，但我确实没有多少演奏天分。我所能掌握的都只是技巧上的东西，而这些只要勤加练习就能得到，并没有别的可以赢过别人。”
自小就见识过各种高超演奏的她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并没有天分，只有不断的努力才能提高自身水平。
“说来我好像本身就比别人笨拙些。练了那么多乐器，没有一样有顺手的感觉。”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反因此提高了作曲能力，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因祸得福。”
食指顺着琴键一滑而过。
丰富连贯的声调却让人有些忧愁。
“不行不行，一下子就沮丧起来，这样不好！”没待神宫寺出口安慰，后藤就突然重重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换个有精神的曲子来调节下气氛好了。”
说完她就又把手指放回了琴键上。深吸一口气后，一串激昂又明快的音符快速地从她指下奔流出来。而后又放缓速度，慢慢地变得婉转而迷人，让人极其舒服。在几个强音下去后，再次进入第一主题，恢复为之前那样明亮而大气的音乐。
艾尔加的《第一号威风凛凛进行曲》。
用后藤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让人感动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来了。
神宫寺看着因这曲子而恢复精神的她不由苦笑。
“你真是很喜欢变奏曲呢。”
“嗯，预料不到的欢乐气氛最能让人尽兴了。”后藤边弹边笑，“不过还是没有管弦乐团的合奏给人带来的冲击感大呢。这里，应该用小提琴和长号。”又是从第二主题再次进入第一主题，“然后是定音鼓和钹，三角铁点缀。”
曾自豪地说过配器是自己强项的这话现在看来确实没错。
「作曲家的心情」呢。
神宫寺苦笑摇头：真是让人搞不懂的孩子啊。
从今天开始了解不会太晚了吧？
他拿出乐谱递向她：
“要看看我填的词吗，后藤？”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井边的牧鹅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