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挑一》小小十三

1、我是轩蓝楉年

　　醒了，醒了。
　　符雪凉艰难地妄图睁开眼睛，一面微弱地说着，水，水。一双温柔而有力的手轻轻将自己扶起，清凉的水润泽着干渴的喉咙，让她舒服了不少，眼睛也终是睁了开来。入目却是一派金碧辉煌，雕栏玉砌，折煞她的眸子颤动不已。
　　这，这是哪？符雪凉轻轻地说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那么激动。
　　这里是景序宫，你好点了吗？身后传来充满磁性而雄浑的声音，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都在这睡了十天十夜了。
　　符雪凉痴痴地回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深色紧身衣，额上绑着同色的缎带，眉目深邃立体，目光灼灼，一身戾气充满了萧飒的锋锐，他叫自己妹妹。妹妹。符雪凉的头突然开始痛起来，整个世界开始莫名的摇晃起来，淡淡地呻吟起来，痛，好痛。
　　将军，公主她从阁楼上摔下来受强烈撞击，快让她歇着。一个苍老的声音急切地说着。
　　符雪凉只感到有人握紧她的肩，强迫她躺了下来，手掌粗糙却温暖，耳边响着焦急的声音，楉年，楉年，你怎么样了。太医快点来看一下。
　　楉年，我是叫楉年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我觉得我自己叫符雪凉。她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却分辨不出是什么人。她艰难的伸手，向前一握，就抓住了一只手，她顾不得是谁的手，眼前一起朦胧而虚幻，只道是痴痴地问，楉年，楉年是谁，为什么叫我妹妹，我是谁？
　　你是轩蓝楉年，你哥哥是轩蓝封绘，你是九千岁的女儿，楉年公主。
　　楉年，轩蓝楉年。这个名字如一道电流击穿了符雪凉的心脏，她一瞬只觉得人轻飘飘地，随后坠落而下，昏迷了过去。
　　太医，快说，我妹妹到底怎么了？轩蓝封绘放开少女的肩膀，不羁的脸庞愤怒着，几乎要跳了起来。一双温润如玉的手压制住他，主人却是有着一张清俊冷落的脸庞，明明是笑着的，却在眼底透露着微微的寒光，唇的弧度好似刻意凝造出的温柔，举止间却有着莫名的霸道，似与世无争却又尽在掌握。身上雕龙的深紫色裘袍却是彰显着少年尊贵的身份。他带着淡紫色光泽的眸子深深望入轩蓝封绘的眼底，声线轻灵而不急躁，封绘，你不要着急，我们不会让楉年有事的，任家把他们从东南部落带回的九华玉露丸送来了，楉年会好的。
　　轩蓝封绘沉静下来，抬眼望向床边，床边蹲立着一个男子，乌发微盘，碧玉簪衬得肤色异样的雪白，青衫微薄，在这个冬季却是不觉冷一般。手微垂着，被床上昏睡的少女紧紧握住，指骨分明，不自觉的又收了收指翼。他似乎意识到封绘的目光，便微偏头，露出一张镌刻如浮雕般线条分明的脸，相较于封绘的戾气宽广，却又柔和很多，细长的丹凤眼眉梢微挑，透着淡淡的邪魅，睫翼蹁跹轻描淡写地笼住瞳孔中的深沉黯淡，似乎一切都与之无关，削减的下颚，唇瓣浅薄，淡漠地没有一丝弧度。气息冷淡较之尊贵的少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却从深处又透露出一股灼伤一切的灼热。他不经意的一抬眸，眸光却是与尊贵的少年相撞，封绘，楉年会好起来的，九华玉露丸的功效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你和九皇子就不必焦急了。
　　九皇子目光掠过他停留在床上的少女身上，眼中迅速地飘过一片温暖和柔情，却在下一秒被击得粉碎。
　　毕竟，楉年是皇上指明的我们任家的媳妇，不管是嫁给谁，我们都会保她安全。

　　景序宫里，一片寂寥。
　　轩蓝封绘耐不住如次致密的气氛，轻咳出声，任煦衍，你今日进宫不会只为了救我妹妹吧？还有什么事？
　　任煦衍哼了一声，回头望着床上的少女，不知道九皇子是否还愿意听下去。
　　当然，当然啦。封绘一把搂住九皇子，是把，渲呈，大事要紧，大事要紧。
　　九皇子荀訾渲呈目光深深地望着任煦衍，微微叹气，好，我们走吧，等会再来看楉年。话罢，转身越过任煦衍，却又在他身后停顿数秒，拂袖而去。
　　任煦衍，你干嘛触渲呈霉头，这种节骨眼上，不要出问题啊。封绘重重拍了他肩一下，转身离去。
　　如果，你也选择了渲呈，我当然会为了我的好兄弟拼死一求。任煦衍瞳孔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可是，你这般七窍玲珑心，是否会做出这个错误的决定呢？

　　我叫轩蓝楉年，也叫符雪凉。因为长久的头痛欲裂，我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是承载着轩蓝楉年记忆的由现代穿越而来的少女符雪凉，还是收纳了符雪凉记忆的轩蓝楉年。
　　紫玉镯子，七彩强光。
　　符雪凉的意识飘飘荡荡，充斥着轩蓝楉年16年的喜怒哀乐，却是将因穿越而产生的惊惶无措渐渐淡忘。九千岁的爱女，镇远大将军，封绘王爷的舍妹，任丞相钦点的媳妇。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会出现这样致死的意外呢？十有八九是有人陷害吧。她逐渐睁开眼睛，很快适应了微弱的光点，周围的环境也因为大脑中的记忆而变得清明。
　　景序宫是九皇子的寝宫，而自己跌落的阁楼也是九皇子的西偏阁。
　　九皇子，荀訾渲呈。这个名字确实招惹地符雪凉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旋即就意识到这份欣喜是来自心底轩蓝楉年的记忆。那种淡淡的甜味的芬芳，难道，轩蓝楉年这个女孩喜欢九皇子？可是她明明领着圣上的婚约。莫不是为了抗旨，所以从阁楼上自己跳了下来？
　　这是个傻孩子，难道这就有用了么？符雪凉淡淡一笑，视线也愈发的清明。她静坐了许久，只觉得身上力气回复了不少，便抬足妄图走下床去，地上摆着一双紫色精致的绸缎鞋，小巧雅致，而落在一边的雪色天足带着如玉般得光泽，肤色白皙而细嫩，真是一双绝美的玉足。符雪凉感叹了一句，便跻着鞋子，站了起来。初初站立时大脑的晕眩让她不得不扶住床边勾勒地华美的扶手，许久后却也是逐渐恢复了过来。目及之处都是雅致的装饰，这不是九皇子的宫殿吗？怎么会如此女性化的摆设。她只觉得记忆有些混淆，转眸却是看到梳妆台上摆放着一面铜镜，便缓缓上前坐下。
　　镜子里，明晃晃地映着一个曼妙的美人儿，青丝密密地垂下，笼住如月般幽淡的容颜，美目轻闪，眸光流转，掀动瞳孔深处一潭秋水涟漪，眉梢轻扬，却是流露出万般柔情蜜意，眼角的雪色梨花淡雅清新，衬得整张脸犹若春寒料峭后万物复苏间的阵阵暖风，散发着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要染指的芬芳温柔。符雪凉抬手抚了抚垂到腰际的乌发，不自觉地拿起桌上一只吊坠着白玉的簪子，将一头青丝浅浅盘起，露出洁白而细长的玉颈，白衫翩翩，高雅而圣洁的气息油然而生。镜中的人，是符雪凉，却又不是。在现代，符雪凉也不过就是一个修了短发，面容清丽可爱，温柔婉转的18岁少女，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圣洁光亮，细腻高贵的一面。
　　好一个可人儿。符雪凉不禁赞叹着，不知在说自己还是说着轩蓝楉年，话落眼中却是闪烁过一丝忌惮。九皇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让轩蓝楉年这样一个千娇百媚曼妙女子不惜以命相抵圣旨。
　　我可不知，这啥时候有一朵孤芳自赏的梨花仙子？一个温润的声音惊得符雪凉仓皇回眸。眼前的男子一派雍容气度，眼中漾起别样的柔情，符雪凉几乎脱口而出，渲呈哥哥。
　　荀訾渲呈笑了，犹若春暖花开，携符雪凉站起，醒了也不叫人，要不是我们进来看看，都不知道你自作主张起来了，来，回床上去。
　　我们？符雪凉顾不得深究荀訾渲呈揽着她，目光所及却是看到了另外两个男子，一个飞扬跋扈的眉目，却隐匿着几分与自己的相像，记忆中也是跳出了相对应的人，轩蓝封绘，轩蓝楉年的哥哥。而另一个云淡风轻的男子，冷落的脸庞，却暗暗散发着别样的灼热的光芒，眸子深邃中透着莹莹的光辉，像让人深陷而入的漩涡。
　　轩蓝封绘着手借过渲呈怀中的符雪凉，嗔怒道，怎么这么不听话，好好睡着不成么？
　　轩蓝……哥哥，这位是？符雪凉疑惑地看着有些陌生的男子，问道。
　　他是任家的二儿子，任煦衍。你们应该儿时见过，听说你受伤了，特地将任太师从东南部落带回的九华玉露丸带过来给你吊着命。轩蓝封绘坐在符雪凉的背后，让她靠着自己。看来效果还真是不错，才几个时辰就醒了。
　　公主本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九华玉露丸的功效怕是可以对其经络做好养护，对稍后的调养很是不错。任煦衍的声音很是好听，不同于渲呈的温润，封绘的霸气，他带着一种淡漠的运筹帷幄，让人捉摸不透。这就是自己奉旨要嫁去的任家的孩子么？虽是有别样的魅力，却让人难以把握。符雪凉深深地望了望他，微微点头算是谢过，目光回转望向荀訾渲呈，内心中开始涌动起一股浓浓的酸涩，眼前的男子，果然风姿卓越，高深莫测，脸上明明是笑着的心底却必然是冷然的，而眼中流露的温柔却又是如此真实，如此细腻，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符雪凉不知道是因为记忆混沌的原因还是轩蓝楉年本就不了解他，居然这样看不透眼前的人了，可心底却是想要靠近他，熟悉他。不应该被记忆所影响。符雪凉心底对自己说着，自己已经不单纯是轩蓝楉年了。
　　荀訾渲呈似乎意识到符雪凉异样的疏离，好看的眉目煞是难受的皱了皱，却在望见楉年迷离，枉然，却也带着疼惜和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柔软了下来，她，还是在意自己的。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坠了楼，自己明明说过……他正想着，却进来了一个侍女，微服身子，低眉顺手的样子，九皇子，轩蓝将军，皇上招你们有事商量。
　　是那个帝王么？符雪凉脑子里闪现了一个模糊而又威严的身影，回身居然不禁意间地恐慌了起来，但心中却充满了对帝王亲昵的称呼，皇上伯伯。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好，我们这就去。荀訾渲呈余光略见符雪凉微颤的身体，心头一紧，便抬手落在她的头顶，她惊异地仰头，却是望见渲呈眼里的宠溺，好好在这歇着，有什么事情，我和你哥哥会帮你挡着的，晚上再回来陪你。
　　符雪凉的心头一瞬就安定了下来，目送着荀訾渲呈和轩蓝封绘的远去，慢慢怅然若失的起来，终究还是被记忆摆布了，居然难过得很。
　　你无须在意太多，如果，你和九皇子殿下真心要厮守终生，我也会让父亲去和皇上退了这门婚事。一个人影笼罩住了符雪凉，她才注意到任煦衍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床沿，帮她掖了掖杯子。
　　符雪凉深深地望着他，竟不由自主的拉住他的手腕，问道，你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受伤的？我和九皇子究竟是？
　　任煦衍似乎有些惊异符雪凉不顾一切拽着自己的气势，目光落在她拽进自己手腕的那只玉手上，淡漠地声音轻轻地道，你摔下楼了，莫不是把女诫，三纲五常全都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
　　符雪凉一惊，慌忙松手，我……我……那你们这样肆无忌惮的出没我的闺房又好了么？
　　任煦衍目光在她羞红的脸上游离了数秒，浅浅一笑，你摔了一跤却是没有摔掉自己的牙尖嘴利，也难怪你长在西北却生的一副江南女子柔弱的性子和容貌，除了时而尖刻的言语，你也没什么和西北女子的豪迈相仿了。
　　你这是在赞我还是损我。符雪凉美眸一转，嘟嘴不屑道。
　　一半一半吧。他还是笑着，你，九皇子情深意重，自幼受其母妃和皇上的宠爱，外界时常说你就想九皇子的亲妹妹，你又一直住在他寝宫的侧阁，他探望你自然无妨。封绘是你亲哥哥，看你难道还要理由？至于我？你指婚给任家，我来看你一两次怕也不至于招致闲话吧。
　　指婚？和我指了婚的人是你？
　　不是我。任煦衍又是摇了摇头，我看，你是把脑子摔坏了，记忆都不分明了。和你有婚约的是任家，却不是任何一个任家之子。你将来要嫁谁却也是皇上的旨意，怕也是得看将来谁才真正入主这东宫，才会将你将嫁去哪一派吧。
　　入住东宫。符雪凉重复了一遍这话，大脑里却是很快筛选出了最重要的记忆，东宫？太子难道……
　　不要说了。任煦衍回眸婶婶地望入她的眼中，轩蓝楉年，你的问题怕是也太多了。
　　我知道了。符雪凉的心中不由地又乱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个混乱的局面，自己着混乱的记忆却是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你不要想太多了，傻丫头。任煦衍的手轻轻在她头上拍了拍，九皇子和你哥哥会护你周全，适当的时候，只要你想，婚约也是可以设法解除的。
　　额，谢谢你。符雪凉并没有安下心来，却依旧照例道谢。
　　你怕是真的摔坏了脑子，莫不是还要问我，你自己是谁？
　　这。符雪凉一怔，抬眸，却是望见了一川静谧的大海般得深邃，任煦衍的眼中充满了秘而不发的故事，海纳百川的细腻，沉着的声线轻飘飘地传来，你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我是谁？我应该是谁？符雪凉，轩蓝楉年，亦或是任何人？
　　符雪凉沉默了，静静地垂下头。

　　任煦衍并不曾想过，这个女孩会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而陷入沉思。他起身，目光里深陷的倩影萦绕着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是自己多疑了吗？他想了想，却是低低凑近她的耳旁，傻瓜，你不就是轩蓝楉年吗？
　　女孩似乎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浑身一个激灵，随即又软弱无力了下来，刚才苍茫的目光里慢慢深邃起别样的情绪，嘴里嘟哝了数聚，最后绽放出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
　　我，是轩蓝楉年，我不就是轩蓝楉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