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小姐》何悠悠

3、精英艾丽丝的小小郁闷

　　艾丽丝，国内最高学府中文系硕士研究生。由于读书早，15岁就上了大学，入学那年学校还借这个“少年大学生”做了点宣传，在她的家乡引起了小小的轰动。研究生毕业那年，她才21岁，在庞杂的招聘信息中一眼相中华逸传媒公司的新闻中心，携简历直奔而去。
　　那一年由于人事改革，华逸传媒的新闻中心本来笃定只招一名男生，任职主任助理。结果她面试笔试过五关斩六将，将全部第一悉数拿下，以至于在当时的招聘小组中享有了一定名气。
　　最后的面试阶段，几乎所有评委都盼望着快点轮到艾丽丝，看看这位精英人物是什么强悍模样。
　　等到这名苗条斯文的女孩进得门来，大家大吃一惊：及肩直发，清澈的大眼睛，稚气未脱的脸蛋带点婴儿肥。这个女孩清纯得像还没毕业的高中生，居然是在“群殴”面试中力克众人，团队面试中带领组员力挽颓势胜出，笔试中洋洋洒洒一篇社论尽显深度高度和才情，一对一谈话中令老巫婆当场点头的强者！
　　而她在这最后面试中，虽还带点学生气和书卷气，却已不乏干练的气质；虽有点过于拘谨礼貌，却又敏锐聪明，对所有问题的应对无疑都令人赞叹。
　　最后，艾丽丝毫无悬念地全票通过，拿下了这个颇受瞩目的职位。当HR当场宣布拿到offer的人是艾丽丝小姐，她礼貌地站起身子致谢。一切接近完美。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艾丽丝按下接听键：“妈咪！”欢快的一声撒娇，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艾丽丝察觉了异常，大眼睛环视一周，吐吐舌头，拿着手机一溜烟往楼梯间跑去。
　　还没离场的几个评委、HR、一同等待结果的几个求职者静默数秒，有人带头“噗”地笑了出来，然后是大家的“哈哈”大笑。精英归精英，怎么看，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嘛！

　　华逸传媒新闻中心主任助理，多年来一直受到公司内部和同行的注目。这既因为华逸传媒本身是国内传媒业龙头老大，囊括电视、报纸、电台、网络多种媒体的王者位置，而新闻中心则是全公司的心脏，统管华逸电视台、华逸时报、华逸之声、华逸网四大媒体新闻选题选稿的最终生杀大权，重要地位不言而喻；更因为主任徐敏本身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女强人，带有洁癖的完美主义者，人称A城传媒业老巫婆。
　　话说这位老巫婆，据传接任新闻中心主任二十年来，前十年没有一名女助理可以过得了一年预用期，要不就是老巫婆直接请她滚蛋，要不就是自我失控哭鼻子走人。而后十年，则没有一名男助理可以过得了一年预用期，原因同上，另加一条：十年来老巫婆再也没招过女助理。
　　艾丽丝在众人看好戏的心态下开始上班。
　　在开始三个月，她只需要完成老巫婆现任助理交付的资料梳理、邀约回应之类的任务，工作量虽极大，但技术含量不算太高。其余时间，她需要到新闻中心总编室去当实习生，熟悉业务部门的运转。
　　现任助理余以刚是个不苟言笑的小伙子，初接触你会觉得他很冷傲，熟悉了你会发现人家那叫沉稳实在。他交代工作时一般能说一句绝不多说第二句，艾丽丝碍于面子也不好意思多问。结果往往就是，余以刚说完走开，剩下她一个人面对堆得像小山似的资料不知从何下手。
　　幸好艾丽丝是个足够聪明的女孩。她在还没领到公司通讯录的情况下，通过网络摸透了公司各部门的名称、职责、负责人姓名。对内，凡事懂得通过总机找到正确的人，要到想要的信息；对外，充分利用114和12580。虽然绕了些弯路，在她的勤奋之下，总算从未误事。
　　而对于各种各样的稿件格式，她一方面查阅大量存档资料，一方面虚心向同事请教，还偷空向“百度大妈”请教。早她四年进入新闻中心行政部的俞娆靖，虽对她不太热情，但还挺和气的，艾丽丝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不懂就问，写好的文稿也会谦逊地请她指点一下，再修改上交。
　　总编室那边，艾丽丝则显得更为游刃有余。丰富的校内、校外媒体实习经历，再加上自身的专业素养，打造出来的新闻敏锐度、文字掌控力那是可圈可点的。有新闻亮点的题材到了她手里，绝对不会被无视。而她又是个热心肠的女孩，很愿意主动跟记者沟通：
　　“这篇消息稿可以改成新闻调查的形式吗？这样的话，估计电视和网络都能跟进，声势可以更大。”
　　“这个专题片能配个“亲历者说”的采访吗？那样的话，估计更感人，报纸这边还能专门为这个做至少一版。”……
　　而她，只要当值，无论多晚，或者周末、节假日，都会守在办公室，不厌其烦地接收和处理记者们的改稿、报题，为他们提供信息和帮助。
　　三个月下来，记者们都喜欢上了这个单纯甜美的小艾。连评论部主任都对总编室主任竖起了大拇指：“你们那个实习编辑小艾，上次我们版面差点开天窗，她一个晚上给我凑了两篇半时论，虽然还有点学生气，但还是很得好评呢！尤其是《媒体干预与司法独立》，一中文系女生，能写出这个水平，容易吗？”

　　第四个月，艾丽丝正式走上新闻中心主任助理岗位，接替赴任新闻中心行政部主任的余以刚。
　　余以刚在交接工作的时候，递给她一个大文件夹，打开，里面竟是她三个月来各种被余或老巫婆徐敏执红笔修改过的文稿。其中以格式问题最为严重。
　　“我的工作并不包含把修改稿给回你看，你要感谢徐主任的有心栽培。”余以刚说话永远是简明扼要。
　　艾丽丝感激地点头。这些文稿，其实自己在写的时候就挺忐忑不安的，不知百度大妈究竟可信度有多少。所以很多时候她都小心翼翼地向俞娆靖讨教。
　　俞娆靖长得很漂亮，性格温婉。她总是微微笑着，对艾丽丝满口称赞：“你写得真好！”“这么年轻就这么有才华，我等着你直接做我的上司哦！”
　　这样一来，艾丽丝自信多了，但心里小小的不安更挥之不去——她要是发现了我的不对，故意不指出怎么办？不会的不会的，要信任人！
　　“这些格式问题，你都问过同事的了吗？”余以刚问。
　　“嗯，可能她们太忙，没发现有错……”
　　余以刚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笑。
　　这一笑，比任何提醒都有效，艾丽丝有恍悟的感觉，继而就是小小的郁闷。原来，在职场，只有自己是可以永远信任的人，所谓的温婉，所谓的友好，都不能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