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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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每一天都是万里无云的。不，确切的说，这里的每一天，天空都是一望无际的如同干涸的鲜血般的暗红。
河水缓缓的流淌着，几乎溢出河床的河水中，无数哀嚎的灵魂在留恋中告别此世奔向彼世。摆渡人将个别灵魂送向彼岸，影影绰绰的身影在河水的冲刷下仿佛泛起了粼粼波纹。
殷红的彼岸花在腥风中随风摇曳，不见一片枝叶。漫长崎岖的土黄色小径在一片暗红的土壤中显得格外显眼，曲曲折折中仿佛与天际相接。偶尔一直骨鸟飞过，开合的厉喙中发出令亡者掉泪的尖啸。
这里是死者之界，这里是，冥界。
那是一艘停泊在浩荡冥河上的一叶小舟。一个身披墨色斗笠的身影手持一把钓竿，对着烟波浩渺的河面一动不动的静静坐着。很明显，这是一个冥界摆渡人。然而，他却谢绝了不少想要渡河的魂灵，坐在随波起伏不定的小船上，颇有种遗世独立，独钓江雪气势。
他在等人，他等这人已经很久很久了。——这是每个看到他的人心中都会升起的明悟。
远远的走来一个人，不，一个灵魂。他的青色的衣衫，在这浑浊的世界清淡的仿佛一缕清风。清新却不扎眼。
终于，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舟中的摆渡人终于站起身来，缓缓地，缓缓地，穿着斗笠的身躯微微颤抖，仿佛正在承受着什么无法言喻的重担。他缓缓转过身去，眺目远望，终于对上了来人的双目。
来人却仿佛并没有触动。呆滞着的双目如同其他亡者一样，毫无光芒。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仿佛自己从不曾等人，摆渡人握起双桨，以一种均匀的力度缓缓摇曳，驶向江心。小舟在江面行驶着，如同其他千千万万的摆渡一样，无声无息的驶向彼岸。
摆渡人站起身，目送那个他等候了很久的身影离去，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却是始终伫立，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你送他了吧。他，已经不记得你了。”仿佛带着叹息的话语被这声音说出，却是依稀是带着笑意的轻松，“何苦呢，到如今，只有你在这里伤情，金光。”
“师叔……”摆渡人轻轻叹息，却不知道究竟是为谁叹气。“世事艰辛，人世无常。如今，我也只能在这里见他一面，送他一程。”
“你……你又何苦呢……”叹息着，带着淡淡的却无法掩去的心疼。“……金光……”
“终究算来是我欠他的，青天师兄。我欠你们的。”摆渡人并不回头，看着远方，缓缓褪去身上的斗笠，露出斗笠下穿着白色长袍的单薄的身子。俊秀面孔的弧度或许有些过于柔和，但却生生被他显示出一种不容忽视的高贵与凌然。眉间一点血色朱砂，却是仿佛泪珠滴下那一瞬间的形状。
回过头来，他对身后男子叹息，“我这一世欠燕师叔太多了，如今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也不过是如此了。”
“这一世？哈！金光，难道你忘记你口中的‘这一世’早在百年前就已是结束了么？难道你还指望那个早就忘记自己是谁的男人还记得当年那份同门之谊么？难道你竟还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什么见鬼的玄心正宗的金光宗主么？难道你竟不明白，当年终究是我和燕赤霞心智不明负了宗门负了你么？当年，错的不是你，是我们啊！”诸葛青天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握起双拳，狠狠向自己砸去。
金光一动不动的站着，仿佛毫无触动，眉目间，依旧不变的惆怅却仿佛依稀间清淡了几分。
“青天师叔，其实，你也应该去转世的。毕竟……”毕竟蓝魔她早已轮回。
“小金光，说这话也真无情。师叔就不能留下来陪着师侄你么？”诸葛青天打断了金光的话，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笑容。
“青天师叔，到如今，只有你还叫我金光了。但只要你认为我还是金光，我便会永远这么应着。”金光看着诸葛青天，紧抿着的薄唇终于勾出一个清浅的笑意。
“只是，我终究已经再也回不到曾经了。不光是我，你，燕师叔，玄心正宗，还有其他很多很多人，都是这样。”金光仰起头，天光璀璨，瞬息万变。有些事，不必开口，他知道青天师叔便会明白。时光荏苒，岁月变迁，或许太多的东西都已不复从前。只是，他还记得，记得那时的哀鸿遍野，那时的生灵涂炭。
“这与你无关！只是天数如此，绝非你一人之力可以扭转。”诸葛青天皱着眉，不赞同道。
“我知道，但是如果不是我……”尽管依旧笑着，淡淡的悲哀却悄无声息的爬上了金光的眼底。
“你这又何必……”诸葛青天上前一步，伸出手，似是要抬起却最终垂下。“何不试着忘了……”
“忘了？忘不了啊……”叹息中带着笑意，金光看着诸葛青天，袖中的手微微动了下，却也没有伸出。
“那何不……”
“我说过吧。这一世已是累了，”没有等诸葛青天说完，金光打断他，清淡的说道。“太累了，累得我已经没有更多的心力去承担下一世的人生。”
“……金光你……你……”看着金光眉间眼里遮不住的浓浓疲惫，诸葛青天发现自己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会留在这里。算是赎罪也好，算是守候也罢。”目光避开，投向河面，金光用着近乎朦胧的声音轻轻说道。“或许有一天，我会再次拥有重新面对的勇气。只是现在……”
“……我明白……”诸葛青天向前跨了一步，“只是为你……。”
“当年的我太幼稚，太无知。以为一份情感便能是一切的理由，以为自己的作为便能因此靠上大义。”诸葛青天顿了下，露出苦笑，“迷了眼睛，混了心智，当初那么行事，到头来终究是害人害己。是我们误解了你，行错了事。害了你也害了天下。若说相欠，终究是我们亏欠了你。”
“你没有错，我知道如今这么说已是于事无补。只是，如今那已是曾经，就算是赎罪也应该由我来。你又何苦……”顿了顿，迤逦天光血红一片，与冥河渐渐蜿蜒纠结成合尔一片。
“习惯就好。”金光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的确，他想。虽说这一世不过短短几十年，却是真的习惯了。即使无人明白，此生终是四字在心——问心无愧。
“……我也会在这里。”在这里赎罪，在这里陪着你。诸葛青天没有说出口，他知道，总有一天，金光会明白，会放过自己。看着那抹毫无勉强的笑容，诸葛青天终于再次上前一步，以一种安慰的方式，轻轻拥住金光。
“恩。”犹豫半晌，终于是没有推脱避开。垂下眼帘，金光伸出右手，轻轻拍了下诸葛青天的后背。
谢谢你，师叔。幸好有你明白我。金光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幸好最后还有你在这里，青天。
冥界的时间永无尽头，而火红的彼岸花的花叶永不见亦是贯穿了所有年华。浩浩汤汤的冥河之水贯穿天地，波浪翻滚，变幻无常。
然而，若是留心注意，却时而能看到一艘小舟停靠在岸边。小舟上的摆渡人披着黑色斗笠，以一种等候的姿态坐在舟上，一动不动，仿佛与这静谧的冥界融为一体。
而远处的河岸处，也常常会停泊着另一艘小舟，舟上的摆渡人有一副俊秀的让人惊叹的面容白衣翩跹间，仿佛要乘风归去。他常常会看着远处的斗笠人，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只是露出一种清隽而关切的微笑，用一种守护的姿态，依稀能够伫立到时光彼岸。
那舟，那河，那人，那世界，仿佛融为一体，成了一幅奥秘的画卷。带着数百年的记忆与沧桑，仿佛将持续到永恒，亘古不变。
年少风华谁人及
不知人间龌龊事
但看杨柳长依依
一心坚忍知者稀
匆匆一世无恋惜
为世为人唯忘己
待到黄泉碧落处
人世兴衰心不系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