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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帖 别离 ...

  •   之后几日,此处废弃如鬼地,无人敢于违抗命令踏足。
      “这位新陛下将你我困在一处,就不怕我杀了你然后自杀然后杀他全家?”
      “你又流产又好几日不吃不喝,我们还是比谁先死比较实际。”一灯如豆,印刻出女子姣丽容颜,仿佛一切如昨,轮回重启。
      “那样的话,就是第二次见阎王了。”贵妃垂下头,挫败道,“如果奈何桥上遇到熟人,他们都是意气风发我模样,偏偏我,乱发覆面一路嚎啕,想来真是丢死人了。”
      “不会,只要你同阎王说,我这次穿越了,要去参加无差别格斗大会,那人生一定会有新展开。”碧柯抿嘴笑,很奇怪,这几日被困在此处听候处决,那儿都不得去,她反而觉得轻松自在。
      “那是什么东西?”贵妃鲜少展露天真姿态,因为那是做给心爱男人看的。
      “我想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死好了,不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比较好。”
      “贵妃,你还记得自己以前的事情吗?”碧柯所指的,是隔世岁月。
      “我过来一十八年,刚开始还记得爸妈的脸。可后来你也知道,衣食住行都在这里,比心机杀人如吃饭喝水般随随便便,也就统统都抛在脑后了。”
      “这几日,有没有做梦梦到嘉叶同云珩?”
      “没有。”贵妃答的好平静,“我反而担心你。”
      “怕什么,你们若都不在,我还会认识其他穿越同好。”
      “可还会结下这么深的孽缘吗?”贵妃深深叹气,终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这一生,原本是幸运的附加场次,本该更认真的度过才是。可惜依旧任凭年华虚度,终于将自己与一群人送入不可挽回的境地。如今想来,却也有些后悔,但若要说抱歉什么,也忒虚伪,还是算了。如今却已是无法再重头弥补了,我并不知道自己此次死后会被送往何处,你看,穿越小说总不在这儿写,没有个答案是不是?但还是希望你能够自爱自重,或者说是好自为之吧。”她说到这儿也停了下来,调匀气息,问道:“那药在何处?”
      “在这儿。”碧柯自袖中取出玉瓶,倒出小纸包,那张卷曲的字条也掉出,滚落一边。
      贵妃垂眸,低低道,“嗯,麻烦你,多谢。”

      贵妃自裁后不久,碧柯也等来了有关自身的判断。今日此时,往昔的武亲王早已甘之如饴地用偌大皇城将自己包围,不会纡尊降贵地前往这形同鬼屋的地方。但却依旧大发慈悲,派来顾朝章监督行刑。
      那日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天空高阔且蓝。碧柯一早得知宫中会来人,早早起身梳洗,穿戴整齐后,却将一头及肩头发高高梳成马尾。枫雪同五节依旧伺候在她身边,这或许是近期为数不多的,值得感到安慰之事。
      碧柯眯起眼来,看顾朝章协同烨青逐渐走近了。那托盘上放这些什么东西,看得并不清楚。
      而这,就将决定之后的命运。
      会是什么?
      “匕首,白绫同毒药?”不不不,这三个备选答案过于老套,若真如此,她如今已与贵妃同赴黄泉,哪有和顾朝章含情脉脉,执手相看泪眼的福分。
      “你还记得当日在驿站,答应过我什么?”
      “记得,我答应你若是有朝一日天翻地覆局势逼迫,我一定会活下去。”
      “如今你做到了,很好。”顾朝章浮出微笑。这是他选定的女子,今生今世无法忘怀抛弃。她重诺果敢,几次三番都能够从沉重的命运手中逃脱。而如今,是最后一局。
      她突然举袖,掩面痛哭。这变故措手不及,软泥怪顾朝章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笨重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揽住她,仿佛细心呵护一尊脆弱美好的美人肩花瓶。
      “对不起,我忍不住。”五年了,她从不曾掉眼泪。接骨时的巨大疼痛,得知自己不得不为贵妃驱驰时的不忿不甘,甚至面对武亲王时的生死抉择……她始终没有找到让自己能够掉落眼泪的理由。仿佛一场无果的跋涉,她觉得自己走到哪里,倒下在哪里都是无所谓也无所畏。却只到此刻,方才明了“生”的含义,同时也衍生出对于“死”的畏惧。如果今日,她会死在顾朝章面前,那应该用一张充满恐惧的脸,或者微笑解脱的表情?
      那些曾经书写于纸张上的宫廷阴谋与血腥杀戮,突然变得鲜活生动,剧烈地影响了宋碧柯的心情。
      “……我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回答。不过,碧柯,你一定会没事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众人不知合适退了出去。她抬起泪眼朦胧,给予一个不熟练的吻。这样的蛊惑……
      先是发辫被松开,而后是并不复杂的衣服,层层铺展,叠如群翠。碧柯卧在中央,蜷缩其身子,嘤咛,“不要看。”
      “为什么?”他同她一般赤#裸,惊叹于她的美丽与绽放的风情。是死亡的迫近,将这枚悬挂在枝头的果实散发出无与伦比的甘甜。
      “因为……”她没有办法回答,因为这熟悉的人正忙于在她身上制造出一波波陌生触感体验,带来绚烂的效果。她如同溺水的人,无助地,紧紧地拥抱着可以依附的一切。在被进入的那瞬间,她觉得一切都很好。
      顾朝章醒来后,发现碧柯也已经醒来,却乖觉地躺在他手臂圈出的结界中,如同餍足的猫,全然无平日的不驯,一瞬间却叫人无法将过去同现在怀中人联系在一起。
      “在想什么?”他手指肆无忌惮地在光裸的背上画圈,爱极这美好手感。
      “没什么。”碧柯妩媚地回看他,“说说吧,当今圣上替我安排什么样的路?”
      “你一定要我说?”
      “没差别,总是要我去践行的。”或许就在待会儿。
      顾朝章深深吐纳,仿佛在思索如何表达更合适一些。许久之后,仿佛日光又偏向西面走了一格,他才缓缓道来,“是放逐。”

      先帝猝死驾崩,武亲王荣登大宝虽也算是名正言顺,但朝中总有不对盘零零碎碎地反对之声。于是贵妃同信王在这其中的作用就被大大强化,更有声音,说是右将军之女宋碧柯在其中推波助澜,起了很坏的作用,虽然首恶已诛,但除恶务尽,其也应该得到相应的惩罚。
      新帝却不以为然,认为自己若同一女子斤斤计较未免有失体统。而朝臣在揣摩帝王之心,权衡利弊了西疆战事后,逐渐也对此缄口不语,任凭帝王喜好。这些,都是被幽禁在府中的碧柯所不知道的。
      如今贵妃已死去,皇帝也终于定下对于碧柯的折辱的办法。他令烨青送来蜡丸中封存的毒药,逼迫顾朝章监理,眼睁睁地看宋碧柯服下后。这分量虽说只是寻常致死的一半,但却足以纠缠终身,发作起来彻骨疼痛,几乎无法忍受。而后,碧柯便会被送往塞外九关,若无奉召特赦,终生不得折返。而同时,朝廷没半年就会派特使快马,送来解药纾解体内毒发。
      “陛下口谕,要你看着他拥无边江山,这么做也就算不得违反誓言。”
      碧柯轻笑,“我这戴罪之身,如何同陛下谈什么誓言守诺?”
      顾朝章将她的脸扳过,“我不许你这么说。”
      “但你也无法阻止如今的这一切,不是吗?”碧柯轻轻地咬着他的手指,细细数来,“帝京才俊,无数小姐们的春闺梦里人,如今还是新皇炙手可热权势绝伦的人。不应该将青春耗费在我的床上,更不该追随我离开。”
      “我……”他支起身子,再度深深地吻住她。而碧柯却只是轻轻的推开,充满留恋之情。
      即使这样,还是会分别,而这就是上苍分配给我们的时间。顾朝章与宋碧柯,本不是因为对彼此善男信女的特质着迷,而决定在一起。他们曾经代表不同的势力角逐,从相逢的瞬间,就注定一方落败,也注定这份爱的惊心动魄。
      如今曲终人散,是一段故事的重点,又代表新旅程的开启。日复一日都会有新的朝阳升起,“活下去”,就成为彼此交换的誓言。
      仰头服下那枚药丸,并没有特殊感觉。只是过了一会儿,渐渐五内俱焚,碧柯知道,若无意外,此生都会与之相伴。可她突然就理解了何谓含笑饮砒霜。

      枫雪虽无法相伴碧柯左右,但还是决定送旧日家主至黄泉关内侧,使毕生回想起来不得后悔。而五节,这修书上奏,宁愿以戴罪之身追随碧柯天涯海角。
      “这是我曾今答应小姐的事情,是属于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约定,不会因为世事地位的变化有所改变。所以我希望您也能够承认我的一些执念。”五节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表情严肃得仿佛之前那天真的孩子从来不曾出现过。或许人的一生都会有这样的机遇,小小地发生而后结束,却对于未来有了无尽影响与可能。
      “再说,我的确很希望看看塞外是什么样子的。要知道,很少有帝京的女子有机会,在一生中跋涉如此漫长的距离。”嗯,她说话开始超越时代的桎梏,显得深邃而迷人了。对此,碧柯在深受感动的同时,也只得自私地接纳这一份好意。后来她曾经想过,自己第一次萌发“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是因为五节带来的温暖,让她意识到过往种种接触到的,可能只是时代阴暗片面的一部分,而更多的广阔应该抬起头去发现。
      送别之日终究到来,新皇并没有刻意刁难碧柯,反而特许其乘坐豪华的马车离开。彩饰辉煌,软枕高卧,若非刻意加厚的铁壁与层层锁链包裹,根本同“囚车”二字联系不到一块儿。连碧柯自己见了都哑然失笑,“这岂不是太便宜我了?”
      那携了口谕前来的内侍低眉顺眼,“宋姑娘你想错了,陛下从来都不曾有过亏待您的意思。这马车宽敞,一路上若非特殊情况,就请安坐其中,好好欣赏沿途风光。另外里头备下了上好的纸墨笔砚,您要写信什么亦可。”言下之意,这天下在广大都还是武亲王的,碧柯一路颠簸风尘,吃尽苦头,也不过是画地为牢插翅难飞。
      碧柯不语,任凭五节扶着自己上车去。端坐宛然,仿佛这西去千里,不是苦寒之地,只不过如往常一般,进宫叙话,过不得几日就会带着丰厚的赏赐回到家中,受尽艳羡。只是这长街漫漫,红尘滚滚,一拨人往这儿去了,另一拨又往这里来……男男女女,不同服饰发型的皮囊里装着别人看不清的灵魂,却是一点灵识不灭,执意往俗世中打滚。皇城同这囚车有什么区别,都曾经装携过自己的温热的身体与冰冷的灵魂。而前者,却已经悄悄落下紫红色的帷幕。
      碧柯曾经说自己害怕梦醒后的凄凉,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勇气不够的缘故。
      谁都没有来送行,这是意料中事。马车摇摇晃晃地起步,那些静止的景物也移动起来。五节见碧柯不说话,怕她憋闷难受,故而将帘布打起,轻轻道:“小姐你瞧,外头可热闹了。”
      “可不是?”她浮起一阵微笑,心中却想起当日长空禅师的梵唱。而这一来,居然也飘飘忽忽地于耳边响起:
      生死来去,蓬头傀儡。
      一线断时,落落磊磊。
      行约莫半日,出城后上乐游原,而后在停于折柳亭。碧柯听见差人同谁絮絮地说些什么,而后便是五节兴奋的声音:“是顾大人。”
      “你怎么会来?”隔着小小窗洞,却也可以清楚看到他所着袍服颜色不改,而碧柯的不高兴,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今日天气不错,日朗云淡,出来踏青行猎,难道不行吗?”他要她手伸出,紧紧握住,“身体还难不难受。”
      “时间不曾到,还未吧。”她也乐意答得轻松自在。
      “塞外良医不少,你父亲如今又同白川有了关系,不如去看看。”
      “如果有机会,我会的。”
      “还有,我知道你性格一定会四处乱跑,但到了时间就回城里去。要知道陛下派人掐时间给你送解药服下,耽误不得。”碧柯看得出来,那脸上的柔情同担忧,都是发自内心。
      “我会,毕竟好不容易得来一条命,必须爱惜。”她也努力微笑,并不是让自己显得更美,而是越发温暖些,好让顾朝章安心。
      “如今看你这样,我也安心。”
      “我只担心日后,须得为你多费心。”帝京皇城,无数男儿渴望运筹帷幄的地方?此生已不再能够奢望同他执手偕老,但远在千里之外,还是希望他能够平安。
      “我有我打算。”他也鼓励她。
      碧柯嘟囔,“只能希望武亲王是个好的大BOSS。”
      “?”
      “到了那儿后,我会给你写信,不知道这么做允不允许?”
      “……应该是可以的。”虽然知道自己必定不是看到信笺的第一人,也只能够希望碧柯所书内容不至于太过出火。离开帝京后,顾朝章有预感,她会越来越像那个本真的“宋碧柯”。是莲台初会,是驿站风雪,是缠绵恩爱……但必定不是总在帝京中筹划左右逢源,好让自己不怎么狼狈地活下去的宋碧柯。
      “那,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要走了。”她提出大胆的要求,“你能不能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
      毫无预兆的,一点柔软同唇贴,虽是一瞬,却已然惊世骇俗。
      “这个,goodbye kiss。”
      顾朝章愣在原地,等马车驶离很远后,他方才想起自己有事要做。
      日朗云淡,宜踏青行猎。于是乎挽弓瞄准,一箭破开迷障,尾羽插在车楣上,仿佛依稀可见,而那车中人却离着自己越来越远。
      出门在外,总免不了多艰难。虽然一路行来差人不曾为难碧柯,但也不甚亲近,看管得十分严格。等到黄泉关,已是来年初春。碧柯在车中听得锁被打开,发出细微声音,也知道自己从此之后,就是“自由之身”。
      一差人对碧柯抱拳,道:“我们就送宋姑娘到这儿,这以后的路您就要靠自己去走了。”又问她,“是否有书信托付京中人?”
      “应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之后就看如何行事。”碧柯不想想太多,这句话里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意思。但若是武亲王哎琢磨,她很乐意想象其苦思冥想的日子。此身飘零,无法担负更多,也无法将自己看得过于伟大,但若是真的能够以残躯保顾朝章安全,那生存的战斗就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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