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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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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依手握天戒之剑立于帝王台之上,银袍战甲闪闪发亮。她的背脊挺的极直,异常清秀的脸上全是庄严。
帝王台下的士兵围了好几圈,众人手心里都捏着把汗,他们抬头仰视着这个柔弱且美丽的女子,他们的战神,他们曾经的王。
大司命即使被众兵保护着,心里也不免惴惴难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高台上的女子是怎样的骁勇善战。他看看左手处垂眼而立的陈惟雅,心理才定了一定,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崇渊王靖無依听着,你既无神王血统又残暴不仁,今吾辈找回神王血脉,令你即刻交出王权象征天戒之剑,自行束手请罪,不然吾辈十万将士将与你分尸刀下。”
無依淡淡的目光扫过帝王台下十万兵将,终于落在陈惟雅跟林淡颜交握的手上,嘴角讽刺的弯了弯。台下将士被其眼神扫过处都不禁低下头不甘直视。林淡颜受惊般往陈惟雅身旁偎了偎,且听無依清淡的声音传来。
“对于云荒,吾,无愧。”
無依垂下眼,睫毛像交错的枝桠挡住痛楚的神色。对于云荒的臣民,对于云荒的兵将,吾,无愧。这一生使吾靖無依有愧的也只那一人。看着如今云荒的强盛,看着十万铁骑,吾从不曾后悔离开,只是后悔为何知道结果是离开,为何不爱的更炽烈,更勇敢。
为何那时竟想不起为他亲手做一件长衫,布一次羹菜。
呵,为何,为何啊。
無依闭上眼,脑海里映出他无奈的双眼与他自己都不曾留意的宠溺的笑颜。
帝娆,吾的帝娆。
吾一生之挚爱。
無依的沉默仿佛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将帝王台下众人压的喘不过起来,没有人敢出声,没有人敢妄动。陈惟雅神色复杂的看着静默的女子,俊脸上面无表情。
天边一声嘹亮的鹰啸声划破天际而来,云荒的神兽鹰王驮着女祭司跟阿莱缓缓降落于帝王台。
女祭司象征云荒无上的地位,是帝王与神的阶梯。众人行弯腰致敬,大司命的脸色瞬间惨白。
阿莱流泪唾骂,:“尔等忘恩负义的小人,怎配作为云荒子民。如若不是王,云荒早已被其余七荒之人分食,哪里还有如今强盛。当初神王殿下无子嗣,流泪恳求王接下颓败如空壳的云荒,云荒命臣都该知道。王牺牲作为女人的身份,牺牲本该无忧的少年时光,带领尔等重建云荒,抵抗外侵。今云荒之盛犹盖从前,全部都是王的功劳。今尔等找回所谓神王血脉,竟然逼迫王退位让贤,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众人惭愧不已,甚至有兵将想到王的大恩皆哭泣出声。
阿莱继续哭道:“尔等说王残暴,何不想想,王若残暴怎会由得尔等在她面前猖狂。皇天后土在上,尔等罪行足以下地狱矣。还不速速服罪请求吾辈王之恩谅。”
云荒十万将士武器皆抛,跪地之声摇撼大地,王声震天。
女祭司冷冷直视大司命,声音空灵:“汝罪难逃。”
大司命求助似的望向陈惟雅,却见那人眼神幽暗,直直盯着王台之上那人。
林淡颜俏脸上全是不甘,“吾才是神王血脉,天命所归,惟雅,你来告诉他们谁才配拿起天戒。”
無依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哑声道:“神王之血真的如此重要吗?那吾之坚持,吾之牺牲岂不全成了个笑话?罢了罢了,从此世上再无崇渊王,靖無依与云荒在不相干。”
天戒插在帝王台上,無依黯然离去。
众人声声泣血也再唤不回王者背影,阿莱哭坐在帝王台上,女祭司柔声相劝,“王心已伤,命运难改。王的后半生终要为自己而活,汝要替王高兴才是。”
阿莱望着無依离去方向,低低轻喃:“昨日种种,昨日已死,人生际遇,总有无从选择之苦,不得不为之事。将来,吾唯求汝之将来,永不必经历此苦;又或者,到了那一日,吾已步上师尊后尘。”
靖無依默然立在荒野,心中凄苦,昨日种种历历在目:月影横斜,梨花深处,红衣小童急急拉着青袍男子的衣襟道:“师尊,汝若不放阿依走,她决不会忍心弃我们不顾。”
温润低沉的男声轻叹一句:“無依有她作为王者的骄傲。”
萧瑟的背影仍不改翩雅如风,不舍的神色亦挡不住如玉俊颜。
帝娆,吾的帝娆,汝终是什么都知道。
可如今吾一生的坚持全换来的却是众叛亲离,汝若知道会以何种表情来嘲笑?
记忆中初见的那一幕犹在昨天,天旋地转中,那人抱着自己翩然落地,墨色的长发用青丝松松环着,一双光华潋滟的眼藏着笑意。
那人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取笑道:“很好看?”
刹那间天晕地转,自此眼里独留那一袭淡雅青袍出尘逸世,如玉清华。
帝娆。帝娆,这一生有汝倾心爱护,纵是不枉了。
手中短剑七色流转,灿烂光华却是向着纤白的脖颈,眼看一代王者便要香消玉殒,猛然间一道温润青影破空而来。嗙朗一声,短剑与玉笛同时落地。
無依愕然抬头,落入的却是那含着怒气的狭长双眼。
那人风华依旧,只是神色间憔悴许多,此刻他大步走来,随即自己便落入久违的温暖怀抱。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盈盈泪滴终于从王者眼中流下。
沙哑的声音却有俺不主的欢喜:“帝娆,帝娆……”
帝娆在抱住一生挚爱的同时,眼中怒火平息渐渐被失而复得的爱恋取代,他温柔的摩挲着無依的长发,不住吻着她掉落的泪水,“無依吾爱,汝竟想独留吾一人在这世上吗?汝何其残忍。”
“帝娆,吾……”
修长手指抚上無依双唇,“嘘,吾们回家。”
陈惟雅独自站在帝王台,修长手指摩挲着天戒的剑身,那日無依头也不回的离去,天戒被这样孤零零插在这里,竟没有一人能将其拔出来。
陈惟雅似是痴了,身旁仿佛出现那一袭银袍战甲的王,俯瞰帝王台下十万王师。一面面巨大旗帜上凛凛写着: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