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成蝶》禾雅

3、丹心

　　沉旗街。
　　“阿卷，今天那边有什么动静？”隐藏在黑暗中的一个人，声音低沉。
　　“一切都好。”阿卷回答。黑暗中的人站了起来，“小姐一会儿要来，你做好准备。”
　　阿卷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什么波澜。男人看了他一眼，走出了房间。阿卷缓慢的坐下，心中暗涌不断。“小姐”，好高贵的称呼，似乎是底层人永远无法触及的人。永远充满倨傲的气息，其实她也是凡人，又有谁知晓呢？
　　简黎进入沉风总部的时候，里面黑得看不见一丝光。阿卷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到她进来，站了起来，弯腰鞠躬。简黎看着这个沉默而恭敬的男人，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告诉陈先生，简黎找他有事商量。”阿卷立刻转身走开了。简黎在沙发里坐下，摇了摇头。她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却总是救下一些她想救的人。比如悦鱼，比如……
　　“老板光临鄙人的家真是让人感到荣幸。”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简黎没有回头。
　　“已经连看我一眼都觉得多余了是吗？”身后传来戏谑而充满嘲讽的声音，“简黎，是否在你心里，姜悦鱼已经重要到这样不可或缺的程度了？”
　　“是。她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更不要妄想去伤害她。如果你做不到，你知道后果。”简黎的声音平稳无波，冷凝如冰。
　　“原来她这么重要啊，这么重要……”声音几近喃喃，然后是长久的无声。两个人沉默着，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小姐，陈先生请您进去。”阿卷下楼，站在了楼梯口。简黎起身离开，阿卷跟在她的身后。自始至终，她没有回过头去。所以没有看到身后的面容上凄凉而扭曲的笑容。
　　琪生一步一步挪回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蜷起了身子。左手握成拳，紧紧地抵在上腹。无论精神再怎么坚强，身体还是泄露了心事。腹中冰冷，头脑却是清醒的。原来无论多么珍惜，不是自己的东西都不会是自己的。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眼里已经没有除了她的以外的任何人。好像是那时候吧。当她一身白裙抱住自己的一瞬间，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那时的感觉，就是他一直幻想的妈妈的怀抱的感觉。那么温暖，让人不愿放手，想一辈子都生活在那份温暖里。可是那份温暖在得知他是谁之后就消失了，无影无踪。
　　琪生浑浑噩噩地躺着，忘了时间，只是在心里一遍一遍回忆曾经有过的笑颜。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一只手温柔的在腹部按揉着，将丝丝暖意揉进了腹壁。不想睁眼，怕梦醒时惨烈的痛，痛彻心扉。
　　简黎将面前这个人搂在怀里，心一点一点被刺痛。双手重复着熟悉的动作，直到他的腹部有了暖意，才慢慢放下手，起身去了厨房。
　　烧着开水，简黎的思绪却飞得很远。有多久没有看到他的脆弱了呢？好像有很久了，久到自己已经忘记了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久到自己已经开始对他冷眼相向。将开水灌入热水带，简黎走回了房间。将毛巾包在暖水袋上，放在他的胃部暖着，为他塞好被子，然后躺在了他的身边。心慢慢的沉静下来，就像很久以前，童年时代的他被她拥进怀抱是那样的平静，平静而温暖。
　　简黎忘了自己今夜需要做什么，忘了自己的责任，就这样简单的躺在了他的身边，任思绪翻飞。这么多年来，还是只有他能让她放下一切，静静地只是做自己。在他的记忆里，他早已不是那个皱着眉头，脸色苍白的对她说没有妈妈的男孩，但是今夜，他似乎还是原来的他，没有变化，也没有后来的残忍。身旁传来隐忍的吸气声，简黎侧头，灯下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将已经变冷的暖水袋扔开，简黎起身用热水泡了手，半躺在床上，一手将他抱在怀里，一手为他揉着冰冷的胃。直至他眉头舒展，安稳睡去，她始终不敢将手放下，只怕放了手又是痛。就这么将手放在他的腹部，直至天明。
　　琪生醒来的时候，正是清晨，被人摇晃推醒。睁开眼，竟然是她。
　　“起来吃点东西，吃完了再睡。你的胃不能饿的。”她语调轻柔，仿若是一场梦境。这样一副不再冰冷的脸孔，自从那件事后就彻底消失了。今时今日，他不懂，是什么让她褪掉了冰冷的外壳。
　　琪生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山药粥，有些愣怔。“没有胃口吗？”简黎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多少要吃一点，不然一会儿又要胃疼了。”
　　他受宠若惊的看着她，顾不得身上的灼热，抬起胳膊去端碗，却不料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力气，端着碗的手不停地抖着。简黎终于觉出不对，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竟是滚烫。
　　“你发烧了！”简黎吃了一惊，心被深深刺痛。以前那个感冒了都要她喂药的人，如今却对她如此小心翼翼。这究竟是谁的错？她又究竟伤了他多深？
　　“身上没有力气还要强撑，陈琪生，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简黎拿起了粥碗，一勺一勺喂他，“以后不许这样，不许生病，不许强撑，不许隐瞒。琪生，我也会难过。”
　　“会吗那件事以后，我们不是早已形同陌路了么？阿黎，我竟不知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不是你，是不是那个对我说‘你知道后果’的简黎。如果没有人会在意，脆弱只能成为笑柄。我纵可怜，却不想活得可笑。”琪生背过了身子，好像只有这样他才有勇气说出这几句话。
　　简黎的身体狠狠一颤，终于红了眼眶。琪生，琪生，我在意！可是她终究说不出口，跳不开那片猩红。忘不了那片刺耳的声音，和滔天的火焰。
　　“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简黎快速的离开，生怕多呆一秒，她会忍不住抱住他。
　　琪生，对不起。
　　对不起，我已经食言。
　　对不起，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