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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陇头流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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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萧瑟.
管道上粼粼的马车声,这是辆破车,但形如迅雷.
霜风渐紧,扫着落叶挂在地上吱吱的响,越来越尖锐,像急相继雨瓦上,琮琮
铮铮.
她的手不觉一颤,手帕掉在地上也懒得捡,她侧着耳朵,下压眉毛,敛声屏息
探测外面的一动一静.
风终于停了,只留下辚辚的马车声,隐约有泥土的气息,有过车帘,飘进车里.
她松了口气,捡起手帕.
“哥,这风起地好怪!”她继续给我擦臂上的血污,一丝不苟.
“你多虑了。”
她眉毛一提,似乎要反驳我,但终于垂下眼帘,小心翼翼的给我裹绷带。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自语道,掀起帘子。
天仍是灰蒙蒙的,触目是路边高耸的白杨树。瘦骨的架子上挂着几片叶子,
摇摇欲坠。官道很平整,黄白的泥土,车轮轧过,升起缕缕烟尘。曾几何,行
走在这条管道上,我前呼后拥,旌旗高过了路边的白杨。马蹄声碎,在的黄土
地上黄尘飞扬,可现在
有从前方而来的马蹄声,越来越逼进马车,她护在我身前.”哥哥,当心!”
我摇摇头,这马蹄声虽急,但稳.我道:“是飒然。”
她松了口气,替我掀开车帘.
飒然虽有些疲惫,但仍很轻松地对我说:"离黄河只有五里了,车夫没有骗人.”
车夫冷冷的笑了笑,这是个年过半百的人,身材高大魁梧.飒然救下我的时候.我浑身是伤,寸步难行.这个怪人驾车像一只猛虎从入人群,把我挟上车,又风驰电掣般冲出人群,冲出长安城.
飒然对他很不放心,和他争执,他也不理他,驾车径直在官道上飞奔.
出长安两个时辰了,他没和我们说一句话.
车行地更快了,小沐在车里东倒西歪.她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
“大伯,您慢些好吗?”
他没有回答,但有古钝的歌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良妻子走向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千云霄……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我默然了,我知道他的意思。
马儿听出了其中的意味,长鸣一声,拉着车,跑得更快了。
小牧的眉毛皱成一条黑线,“大伯,您念的是是么诗啊!“
不知道,他终于开口了。“五年前,我给一个文人赶车,他在车上念的。”
小牧别有意味的看着我,我淡淡道:“穷兵黩武,白骨无人收。国强了就进攻他国,国弱了,叛兵又起,就这么一直打仗,好像永远不会停。
没有仗打,将军徒有虚名,但是将军都是不愿打仗的。“
车速渐渐慢下来,他像是故意放慢车速,来听我的回应。
“五年前,唐伐南诏。出征前,尘埃张天,哭声憾地,做将军的心里也难受,但这一切不是将军能左右的。将军只能运筹于军营之内。却不能运筹与朝堂之上。将军会有今日,早是命中注定的。将军只是一件工具,君王的工具,他那一天不想用它了,就不要它了。”
小牧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帘外的车夫有说话了:“君命可以不受。”
“君王还会找其他人,不受君命,还会死的。人都不愿死。”
车夫在帘外不说话了。咚咚的马蹄声丛生后传来。
飒然追上我们,道:“大伯,你到底是设么人,为什么要这样赶车。”
车速越来越慢,已成了在官道上溜达。
“汤九变。”那人吐出了三个字。飒然身形一颤道:“你就是受在长安西城外,一年只赶一趟车的人。”
他不语,一勒缰绳,马车不前进了。
小沐掀起了帘子,道:“您怎么——”但她立马松了手,屏住呼吸。
“答答”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整齐有致。
黄尘迎面而来,尘埃落定。
“你们是何人?竟大摇大摆走这官道。”这人声音很清脆。该是个刚及弱冠的少年。小沐皱了眉,这是汤九变自作主张,走官道可以尽快赶到黄河边.
“他们好像是你的下属。“小沐低声道。
“赶路人,只要有路都能走。”车夫道。
“你一介车夫,口气倒不小。车里是什么人?”
“客人。”
那人下马,“答答”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他在向我们走来。
“把帘子打开!“
“打开?我会打开的.只是这里面的人比你厉害得多,你还是后退两步,免得吓跌倒在我们面前,跌了面子!”
那人识趣的退了两步.
车夫猛地一抽鞭子,马嘶鸣一声,前腿抬起,将少年掀翻.它的呻吟声被马的嘶鸣声盖住了,马车便势如破竹的冲过去.
几名骑兵全被飒然和玄子斩于剑下。我们停了车。
小头目挣扎着爬起来。小沐扶我下车。
他捂着肚子,眼神十分惊愕,不知是否有很,但两个字很清晰,“将军”
“阿瑞,你忘了我告诉过你:攻击不备,很妙,被攻击不备,很糟。“
“将军。“他又叫了我一声,眼里满是乞求。他会说是么?我不知道。
他驻守在陇西,不用说,是京城里飞鸽传书给他,让他来抓我的。
我们重新登了车,小沐一脸疑惑。我淡淡道;“其实,阿瑞从小就跟着我,我教他武功和兵法。”
一声细心裂肺的惨叫,小沐皱了眉,飒然的剑又多染了一抹鲜血。
这叫声本该传得很远的,像孤雁在天空中盘旋时的惨叫,震撼人心,但淋淋的车轮声淹没了他。我们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他很忠诚,讲义气。虽然不聪明,但学的很认真。后来我替他谋了一个职,他很感激我。”
不知不觉我的泪一滚了下来。小沐捂住我的嘴,替我拭去了泪。
“哥哥,其实他未必是来抓你复命的。“
“我知道。”我似乎体会到当年曹操的感觉,也许,他也不想杀吕伯奢一家。
帘外,汤九变冷笑一声,“果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我闭了眼,一刻前,我曾说小沐多虑,而现在的我,不仅将草木当做兵,而且将它们都砍了。
小沐反驳车夫道:“我们既然虎口逃生,又岂能疏忽。”
帘外那人只是摇摇头。
湿气越来越重了,我知道,到黄河边了。
一声“呲”的拔剑声划过耳膜。我身子一颤,忙掀起帘子,耳畔早传来呻吟声。玄子的剑插在地上,几滴血在雪亮的剑身上画着血痕,她的手上全是血。飒然忙跳下马,给她包扎。小沐眼里有些湿润,双眼死死盯着他们。
汤九变摇摇头,继续赶车。他的鞭子总是扬的很高,前一段卷了个圈,又悠悠落到马臀上。这是一种很高的功夫,玄子真是不自量力。
其实没必要杀汤九遍,虽然我是逃犯,但在他的车里,我是客.
几声雁鸣飘荡在苍穹之上,隐约看到它们黑色的身影隐匿进了群山之中。群山依旧是清苍色,连绵起伏,像一条卧龙,不知何时会苏醒。
黄河水急遽奔流,咆哮着,一去不复返。
灰色的天,很压抑,黄土铺满黄土地,还不愿碾作尘土。
迷茫的景,迷茫的人。就像面前的黄河你不知道它的源头,也不知道它的归宿。在你的视野里,只有它的一段。
我们下了车,行走在江畔。身后,疾风掠过枯树林,嗖嗖的揪心的响。像是为我们的离别唱一曲挽歌。
汤九变冷笑着,看着玄子,“东瀛的姑娘,你还杀我吗?”
玄子、飒然都红了脸,我知道,他们偷袭汤九变是怕泄露了我的行踪。
“过河拆桥,没有了桥,怎么回来呢”汤九变道.
小目天真地道:"不,我们不回来了.”
汤九遍目视着江面,眼光深邃。似乎看穿了阻挡在面前的山川,将眼光直射到西域,寻找什么.“不回来也好,中远不是好地方,可西域有能好到哪儿?不好的地方,可却有人去了那儿,没再回来。”
我道:“水热为汤,前辈虽说脾气怪,但心是热的。你永远都焦心着在等一个人。对吧!”
他微笑不答,送我们沿江边走。
“其实前辈你准备了这么快的马车,是为等一个人吗”
他停下脚步,眼里的傲岸消失了,化作真诚.”是!我在等他,每天都在等他.我想在他回长安,回家.我等了三十年了.”
“我知道侯将军你社么都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将军。如果你能见到他,请让他回来。我只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还能见到他。”
我点点头,他道:“我把我的名字送给你。”
我有点诧异,揣摩道:“九变……我明白,孙子说:将通于九变之利者,知用兵也。我会记住的。”
“我希望你记着。”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你应该明白,你之所以落到今天的地步,就是因为你不同九变,阳关道也不是好走的。”
他轻声道了句:“将军,保重。”向我拱了拱手,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