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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网(全) ...

  •   宋晓晴披散着长发,一身雪白的睡衣,静默地立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凝望着天边,不知在想什么。
      右手垂在身侧,熟谙地转着手机,银色的屏幕上闪现着“发送成功”四个大字,渐渐暗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尖锐短促的铃声响起,宋晓晴低头看去,上面有一条短信,她按下“接收”键,对方似乎是不耐烦回信,短信中只有一个字——
      好。
      夜深的天望不见一颗星辰,华灯未央,远处高楼大厦壁上那一排排依次闪耀的霓虹灯,仿佛自远而近的琉璃火,一燎燎到身边。暗红的天空好像浸着鲜血,头顶破开一道细不可察的缝,银白光芒乍显如曙光初现,然而转眼间就被吞噬在了苍茫幽邃的黑暗中,熹微得羸弱,羸弱得苍白。

      一
      虽然离那件事已有几个星期,但身为市高中的学生,仍是走到一个地方,便被满脸八卦像的人拉住,神秘兮兮地问这问那,大多都是你认识那人么?那人怎么死的?那人为什么要跳楼?那人是在哪儿跳的?据说那人是怀了孕耶?
      起初,宋晓晴还会耐心地对来者解释,她与跳楼的那人是同班同学,内情根本就不像他们想的那么龌龊不堪,她那位同学学习一向都是拔尖的。但对方又絮絮问道,那怎么听说她是怀了孕承受不住打击才去跳楼的?宋晓晴无言以对,因为她们班的人包括老师都不知道原因。
      到后来宋晓晴实在烦透了,再对于这些询问她是那个中学的学生和关于这件事的人,她便装作后知后觉惊讶地回道,有这样的事,我都不知道诶。
      然而,这件事在她班上却没掀起多大风波,他们依旧还是嬉戏打闹、上学下学,漠然地将自己置之度外。宋晓晴想,待那炉沸腾的热水慢慢消下去,迟早是要被烧干的,不过是她班上的火大,虽沸腾程度都差不多,但却来得快、去得快。
      包括后来校方解释是她的那位同学患了忧郁症,她班上都只不过是疑惑地相互确认一句,紧接着又是一片缄默的风平浪静。
      后来,那位女同学的父母也来过学校办一系列手续,她班上还去了几个人安慰,她也是其中一个,那位父亲认出她是他们女儿的小学同学,便赤着一双哭红了的眼,让她去安慰安慰母亲。看着状似癫狂的母亲,她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想起曾经的一切,她热乎的心转眼间又冷了下去,但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就会联想起自己的母亲,想到会不会有一天她的母亲也将变成这个样子?宋晓晴这样想着,先前的怜悯又涌上心头,她叹一口气,不由得走上前去,轻轻抱住面前几欲崩溃的母亲。

      二
      提起这位同学,宋晓晴并不陌生,她们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窗。但六年来,她们俩之间说话的次数,连用一只手扳着数都嫌多余,以至于有时候宋晓晴连她的名字都记不起。
      六年级有一次,老师让她写一份报告,报告中恰好要提到这位同学的名字,可她恰恰在这个时候脑袋短路了,竟怎么也想不起对方叫什么,于是只好问前排的一个不太爱说话的同学。她找人问时也是存了心思的,她也怕这事传到对方耳中惹得不高兴,结果在小学最后一年结下个梁子。
      前排那人虽是好笑,但却也认认真真告诉了她,除此之外再无赘言。可这话恰巧给旁边一个外号“长舌夫”的人听了去,那人怔了一秒,随即拍桌大笑,笑完后立刻跑去告诉了那位同学,她听完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回过头狠狠瞪了宋晓晴一眼。
      宋晓晴看着旁边笑得幸灾乐祸的那人,不甚在意地摇摇头。
      那次之后,宋晓晴算是真正记住了她的名字,袖琳,邓袖琳。但别人都喜欢叫她另一个清新淡雅的昵称,绣绣。

      刚进初中,宋晓晴虽是靠自己的真实成绩,168分,进的零班,但进了中学之后并没有显示出颇为优秀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班上的人也都把她当做成绩平平却找了关系进来的学生,然而他们都已见怪不怪,因为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找了关系,如今一清二白的人已是凤毛麟角,这等潜规则,即使是成绩优秀学生的家长也早已谙熟,以防万一,唯恐出什么意外。
      然而意外却总是不凑巧着时时发生,正好宋晓晴身边就有这么一桩。
      关于这件事,宋晓晴已不记得是从谁口中听来的,也不知道辗转了几轮。
      她小学班上的另一个同学,同时也是她的好友,苏诗卿,分班考试时考了151分。苏诗卿向来正直,自尊心又太强,硬拖着母亲不然她去找关系,说自己分数到了就是到了,比不得那些龌龊的做法,难道学校还能不让她进零班么?
      可世事难料,那次的分数线是150分,可苏诗卿却被分在了普通班。
      告诉宋晓晴这件事的人忿忿不平说,邓袖琳不也是考了151分么,还有其他人不也有考了一百三、一百二的么,不也是进了,凭什么她苏诗卿就不能进?
      宋晓晴觉得不对,她想起在班上向班主任报分时,听到邓袖琳报的明明是171分,比自己都高,当时班上还齐齐发出一阵惊叹声,自己绝对不会记错,但怎么会变成151分了?
      尽管心中怀揣疑问,宋晓晴也学乖了不少,无论对面为苏诗卿打抱不平的人是不是和邓袖琳势不两立,她都不会将心中的话问出口,免得一不小心又惹是非。
      宋晓晴借助后来初二一次登分的机会,翻出了班主任记分班考分的本子,仔细一查,的确是171分,自己并没记错。
      也正是那日,她在楼梯上遇见了正要回班上的苏诗卿,宋晓晴拉着苏诗卿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苏诗卿有些苍白憔悴的面孔,她突然想哭,后来倒是苏诗卿反过头来安慰她不要难过,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宋晓晴也不听,只是压抑着骂街的欲望,一字一句像机关枪的子弹,从口中突突蹦出,以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咬牙狠道,凭什么这么不公平,这里是学校,不是古代官场,可以买官鬻爵,难道这就是圣洁的教书育人之地么,为人师长的校长就是这么当的么?他们就是这样爱钱爱到不要脸的地步么?
      苏诗卿淡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中没有丝毫妒恨,温声细语老成地劝道,晓晴你这话就不对了,这又岂是一个校长能管得了的,他怕也是力不从心,更何况你也说了,古代官场都有买官鬻爵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学校。
      宋晓晴冷笑一声道,自古这般肆虐横行的朝政都是秦末、汉末、宋末一类。
      苏诗卿反倒笑了,说你小孩子脾气还真没错,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口,不过我可听不懂。
      宋晓晴哼了一声,不是说言论自由么,政治书上都写了,难道又不能当真么?
      说到这儿,宋晓晴想起了什么,因此问苏诗卿知不知道邓袖琳的分数。苏诗卿没多想,顺口就道,不是151么?我可记着清晰呢,她是和我一样的分,分班时我就坐她后边,看见她和旁边一个男的对答案,那男的现在是我同学,就是考的151分,怎么了?
      宋晓晴恩了一声,不置可否。苏诗卿见宋晓晴没什么反应,也就没当回事儿。
      待快要上课,宋晓晴别了苏诗卿,独自往回走去,通过走廊时,她望见楼下教学旁信步走来两个熟悉的人影,宋晓晴便来到栏杆旁,伸头想要看得更清。宋晓晴认了出来,其中一个是邓袖琳,正有说有笑地朝教学楼走来,和煦的阳光洒在她明媚的面孔上,如沐天浴,宋晓晴半个身子挂在栏杆外,唯恐邓袖琳看见,又急忙缩了回来,可紧接着又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楼下传来一串银铃似的巧笑声,不知怎的,宋晓晴脑海中浮现出苏诗卿那张消瘦的面容,这笑声在她耳里渐渐变了样,愈加刺耳。宋晓晴心头蓦然涌起一股恨意,仿佛千错万错都是她邓袖琳的错,都是她邓袖琳害的。
      宋晓晴颤了一下,觉得自己越来越诡异,听着楼道里渐进的笑声,逃也似的冲进了教室。

      三
      宋晓晴还记得,初二那年暑假里,她摔折了腿,打了石膏,幸而在开学之前将那副笨重的石膏撤了,但她走起路来还是会一瘸一拐,有时走得快一些,猛地停住,脚踝还会隐隐作痛。
      那日中午,她去食堂吃饭,和苏诗卿走到半路上,突然发现饭卡没带,于是便叫苏诗卿先走,自己回去拿了卡再去。苏诗卿有些担心地望着她,但执不过她,也只好作罢,先行去了食堂。
      宋晓晴扶着把手,单脚踉跄着又跳上一层台阶,楼道里空荡荡得有些异常,只听得到宋晓晴呼呼的喘息声。正这时,宋晓晴听见有絮絮不止的谈话从初三零班中传出,她一个起跳蹦上最后两层台阶,砰咚一声在寂静空旷的楼梯间炸开,把宋晓晴自己都下了一跳,但教室里的话语声却丝毫不被打扰,仍是叨叨不停。
      宋晓晴有些好奇是谁在教室里,于是便放轻了步子,一下一下艰难地挪到教室门口,谈话声渐渐清晰了,里面传出一个清朗的女声,那瘸子还不是和那8班的苏诗卿玩得欢,老师都说了初三是冲刺的关键,不允许我们和其他班的人有来往,她却仗着自己学习成绩好……
      那人还未说完,就被另一个男声打断了,等等等,什么瘸子?你说谁啊?
      开头那人又道,不就是那个什么来着,我一下也想不起她名字了,就是那个“一个暑假也不知她疯到哪儿去了,竟把自己一条腿给摔断了”,这可是在老师家补课,老师的原句原话,她倒还真是疯得可以,你说这不就是活该、报应。
      又有人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宋晓晴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脚踝又痛了起来,仿佛有细针在那儿一根一根地刺进去、抽出来。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她,肯定是她,绝不会错,邓袖琳。
      那天她没再进去取饭卡,也没去买饭,就这么饿了一个中午。

      四
      宋晓晴真正开始恨邓袖琳是在初三的第四次月考。
      那是第三场的物理考试,她坐在邓袖琳的前一排,晓晴是左边是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孩儿。
      一发下卷子来,宋晓晴就开始伏案奋笔疾书,霎时间,考场中岑寂一片,唯听得见水笔尖刷刷刷划过卷纸的摩挲声。
      宋晓晴喜欢这种声音,她觉得这莫过于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这种摩擦声让她紧张,绷紧全身的神经,然而她一紧张就想笑,于是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有一声就蓦地止住了,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用犀利的目光朝这边扫视过来,晓晴立刻就不想笑了。
      晓晴写完了试卷,正要检查,却瞥见监考老师似乎有意无意地总爱朝她这边瞄,她疑惑地四周望望,并没发现什么异样,正这时,监考老师猛然间响起的震彻天雷的呵声将晓晴惊了一大跳,眼睛不要乱瞄、不要斜视,看好自己的卷子……诶,那位同学,怎么回事。
      宋晓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于是对着监考老师用中指不确定地点点自己。
      监考老师又呵到,站起来,别动。说着,两步并作一步来到宋晓晴桌边,宋晓晴见自己身旁的眼镜男和邓袖琳都几乎要将头低到卷子里去,顿觉不对劲,再一看,监考老师已从自己座位下拾起一张折成拇指指甲般大小的纸条,打开字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个个的英文字母,然后是数字。
      那字迹,她认得。
      考场上当场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有些考生已按耐不住笑意幸灾乐祸地偷笑出声,有些则用鄙视地眼光瞥一眼她,另有一些则根本就没抬头地做着卷子,好像看一眼她都会污了眼。
      宋晓晴右手抵在桌上,不敢再抬眼看任何人,左手使劲捻住衣摆,发出格格的声响,指骨泛白。
      突然间,宋晓晴念起了父亲给她讲过的一句话,人生中,没有人能一帆风顺,或许都有被误解过的经历,急着辩解是一种傻事,因为别人会将那当做一种急切的掩饰,所以将解释的机会留给时间,让它去证明。
      宋晓晴闭了闭眼,嘴角拉出一道微笑,朝监考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殷切的目光看着老师道,请老师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辜负您对我的教诲。
      监考老师奇怪地望着宋晓晴,他还从没见过心理素质这样好的作弊学生,也不辩解,也不羞愧,只是落落大方地让自己再给她一次机会。
      监考老师原谅了,然而考生却记住了,于是她出名了,作为多年以来在第一考场作弊被抓的第一个学生。
      后来,眼镜男来跟她道过歉,她也向班主任解释过,可谁信呢?没人信。因为那字迹的颜色在当时考场座位那一圈当中,只有她有。
      眼镜男说,那张条子是坐在她前面的那个学生递过来的,因为怕被发现,就随便往后抛了一把。可那张字条却是眼镜男自己先递过去的。
      从此,宋晓晴在班主任眼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而那一次团员名单中宋晓晴这三个字划掉了,转而添上另外三个字,邓袖琳。
      为什么是她?因为她的小姨是学校里的一位老师,因为她是教工子女……
      这是班主任对班上团支书亲口说的。

      五
      终于,宋晓晴熬到了毕业。在暑假期间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军训。
      当她满怀期待推开卧室门,却看见了一个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儿的人,邓袖琳。
      宋晓晴在接到市中学录取书的同时,就已竟听说邓袖琳这次中考失利,考分仅挨着了500分的边,自己那时还当着苏诗卿的面笑骂她,天不寿她,活该这般。可谁知,竟还是那句世事难料,她们又碰在了一起。
      邓袖琳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宋晓晴,看着宋晓晴几眼就转过了头,表情似乎带了一抹倨傲与不屑,更有一些自得和扫兴,活像宋晓晴就是个扫把星般。宋晓晴只觉得好笑,真不知她在不屑什么,想着,厌恶地别过头去。
      军营的生活只能有用两个字来形容,简、快。
      清一色的青蓝色军装,穿在所有人身上,根本不分你我,放眼一望,满眼的青蓝色,直看得宋晓晴头晕眼胀。军营里没有“走”这个字,只有跑、快跑、飞快地跑……晚上洗澡,有时水的总闸开了五分钟不到就关了,他们都是穿着汗啧啧的军装,尖叫着冲进水中,然后满口牢骚的冲出来,还记得第一次洗澡,有些人把握不住时间,水猛地停了,他们顶着满头的沐浴露和肥皂泡,怔怔望着堆在一起的汗衣,嘴角抽搐。
      他们这些人把洗好的清一色的军装全部一排晒在竹竿上,宋晓晴总怀疑是不是会把这些衣服弄混。结果证明她的猜想是对的。
      那一天早晨,集合口哨声在空旷的营地响起,他们猛地惊醒,有些没适应过来的还睁着惺忪的睡眼翻个身模糊道,妈妈,现在是暑假,不上……但猛地,他们神智清晰了,便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趿上鞋子就冲出寝室,嘴里喊着,我的衣服在哪儿,活像个大头苍蝇。每到这时,宋晓晴脑海里就会联想起广告词的那句,我听不见。
      她落在最后出去,可站在竹竿前却呆了,虽说她们都是不分你我地彻衣服,今天拿你的,明天拿他的,后天又拿她的,可……可怎么会只留下一件军衣,而裤子不知所踪。时间容不得她多想,她扯下竹竿上的军衣,冲进寝室,套上军衣后又换上自己带来的一条超短裤,虽说他还带了几条牛仔裤来,但在这种环境穿牛仔裤不是找死么。
      宋晓晴一来到操场,顿时数百束震惊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她,然后几个头并作一团窃窃私语起来,还不是用手对着宋晓晴指指点点,宋晓晴愣愣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量了自己一番,没觉得什么不对啊。
      这时邓袖琳奇怪地走上前来,大声地对宋晓晴说了一句,你怎么没穿裤子啊。大家压抑了很久的笑意瞬间爆发,有些竟然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响彻云霄。宋晓晴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这军衣太长,而裤子又太短,这一套穿上去,外人一看和没穿没什么两样。
      教导员铁青着面色过来,问宋晓晴怎么回事,宋晓晴将军衣往上一拉,露出下面的短裤,解释了前因后果,可大家却没个消停,反倒笑得更欢。宋晓晴看向邓袖琳,却发现她和旁边一个女生笑作一团,宋晓晴觉得受了侮辱,恰好那女生望过来,被宋晓晴冷冷的目光一吓反倒不敢笑了,邓袖琳看过来,只哼了一声又满不在乎地转过头去。
      宋晓晴眯了眼朝天空望去,炎炎烈日下,她的体温仿佛降至零度,脊背冷飕飕地冒出一股阴寒。

      后来开学后的第一天,就有人拉着她和其他同学神神秘秘地道,我告诉你们一件事。
      宋晓晴有什么预感般,顿感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却瞥见邓袖琳笑得自鸣得意,宋晓晴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了,却又听那人道,你可知道,军训时有个女生没穿裤子,哈哈——你们知道是谁么?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说知道,邓袖琳一巴掌拍在那人肩上,用下巴往宋晓晴这边顶了一下,喏,不就是她。
      宋晓晴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耳中嗡嗡直响,仿佛有一万只苍蝇围在她脑边转。那些人一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集体哄的散开了。
      宋晓晴在军训的最后一天,就有一个女生来告诉她,那次是邓袖琳的裤子来不及洗,便将自己的裤子丢进了水沟,又抽了别人的一条。宋晓晴认出了她,她正是那次站在邓袖琳身边笑作一团的女生。
      第二天,她的事迹就已经在班上流传,因为邓袖琳的一个暗示,班上许多人都在打听有关宋晓晴的事迹,包括初中那次作弊……这事传入老师耳中,老师就再没拿好脸色看过宋晓晴,即便是考了高分,老师也会走到她座位旁,用狐疑的眼神瞅她。

      宋晓晴一个人立在操场上,火辣辣的太阳晒在头顶,除了几个匆匆跑过的学生,实在没什么人,嘈杂不断的蝉鸣声充斥在耳边,粉红的紫薇在热风中摇摆个不停,晃得她一阵发晕,不是说时间可以证明一个人的无辜么,本来,没人会知道这一切,她也可以不再追究这一切,但如今……
      宋晓晴笑了,长长的睫毛打成一片阴影映在脸上,目光暗得像掩盖夏蝉的树荫处那样昏冥,阴霾而绝望。不是有一句什么古话么,士可杀,不可辱。宋晓晴顶着太阳,一蹦一跳地朝教学楼而来,不可否认,她虽不是什么士,但不是还有那句么,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别人怎样她管不着,反正她是忍不下去了。

      六
      铃铃铃——
      伴随着一曲优雅动人的《For Elise》,宋晓晴收拾起书包,落在鱼贯而出的人群最后,有一下没一下地附和哼着这首闻名世界的德国曲调,慢悠悠地朝停车区走去。
      这一日宋晓晴特意绕了道去西巷,她骑在自行车上,飞速绕过一处处堵塞的交通,轻车熟路地朝西而去,想必那些狂按喇叭的轿车,快得像一阵来去无影的旋风。
      那里的天空上凝着一道曲折的烟雾,映着凄红似火光的绯色,蜿蜒而上,却淡得像油画上一个不经意间抹过的手印。
      西巷都是些没人住的塌圮破房,宋晓晴听说这儿正在为拆迁做准备,说不定过几日就得封锁了,丝毫没有因为几个星期前市中学学生的跳楼亡命而推迟半日。
      宋晓晴在一幢略高的房子前停下,扶着车仰头望去,就是在这里,这里天台上。她还能清晰地记得,那日下的是滂沱大雨,真真正正犹如倾泻一般朝她头上盖过来,毫不留情,邓袖琳的尖叫没人能听见,到处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那晚,甚至不等她伸手去推,邓袖琳就已在雨水中滑了一跤,滚了出去,跌向楼外,那时她正拿着邓袖琳的手机,准备删去自己发过去的短信,和她回的那个“好”字,然而看见邓袖琳尖叫着消失在天台上,她就转而替邓袖琳在手机上留了一封遗书,末了还没忘加上那两字昵称,绣绣。
      宋晓晴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有些不明所以,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死了,自己心中竟是空空的,仿佛被人在心口剜了个窟窿,却看不见伤口,也不觉疼。
      宋晓晴收回视线,侧着头想了想,也不知道是想清楚没,就跳上了车子。
      夕阳斜打在地上,是那种橘红色的暖色调,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隐约透着一丝阴冷的气息,自行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上,突突跳了两下,宋晓晴的后背颤了几颤,但没有停,她远去了……

      七
      宋晓晴回到家,却发现母亲已早她一步先到了。
      母亲正在厨房里噔噔噔切着葱,听见关门声,便头也不回地道,方才诗卿来电话了,我说你不在呢,你赶紧去回个。
      宋晓晴望着母亲的背影,有些心疼,她轻轻答应了一声。
      宋晓晴拨通了诗卿的电话,嘟嘟几声还没完,一个轻柔的声音就在那一头响起,是晓晴么,我正找你呢。
      宋晓晴反应过来,连忙恩了一声,什么事?
      苏诗卿听见是宋晓晴的声音,便开口将自己方才听到的消息急急告诉她,你知道吗?警方说有目证人在当晚看见西巷楼顶闪过一个人影,还听见了邓袖琳的尖叫声,不过前几日他出差去了,错过了警方的调查;除此外,邓袖琳家里也有电话打给警方,说电信局记录……喂,喂……晓晴,晓晴你在么……
      厨房里的切菜声不断,宋晓晴垂下手中的电话,看向厨房中的人影,目光中潆洄着晶莹的光泽,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只是苦涩地眨了眨渐渐被水雾模糊的视线。

      八
      远处,有警车的警笛声隐隐传来,她搁下手中电话,来到窗前,侧耳细细聆听,仿佛是听见了来自九天外的籁鸣声啸。她眯了眯眼,偏首朝声源望去,睫毛也随之微微颤动了一下。
      良久,宋晓晴唇角浮起一抹宁静隽永的笑容。
      光线穿透花雕格子木窗,淡淡的疏影映在她白皙恬静的面容上,斑斑点点,犹如一张挣不脱天网。
      无论是命运的羁绊,还是地狱的沦丧,她对?她错?她,亦逃不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天网(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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