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蒲公英》古月寂语

46、46. 陈年往事

　　许是程天阳的动作太过明显，又许是林元岚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他，总之，几乎是下一秒，林元岚便“唰”地站起来，急切地回头张望着，搜寻着。
　　苏子萱注意到这些，却也没有出声。
　　有些事情，并不是她能帮上忙的，她只须站在妈妈身边，保护好她就行。

　　走过程序，签了字，程天阳几乎是立刻就朝着观众席走来，林元岚也很快看见了苏子萱母女两人，脸色一变，也忙朝她们走来。

　　“阿谨？真的是你……”程天阳眼中带着惊喜和不可置信，伸出手欲牵苏母的手。
　　眼前的女人真的是他的阿谨，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些印记，可那眉眼，那神韵，真的是她……

　　苏子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阿谨？叫的可真亲切，可是其中的真情假爱却不得而知了。
　　苏瑾微微一动，避开了程天阳的动作。

　　“苏瑾？你就是苏瑾？你就是那个不要脸的苏瑾？”刚赶过来的林元岚显然是听见了，视线扫到了苏瑾腕上的镯子，更是怒不可遏地朝她扑去，苏瑾站在原地，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苏子萱担心那个疯女人伤害母亲，忙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
　　林元岚这才看见苏子萱，动作有一瞬的凝滞，视线在苏子萱和程天阳脸上来回扫视一遍，下一瞬声音变得更加凌厉。
　　“是你？你就是她的野种？”
　　苏子萱怒极，脸上却是笑得灿烂，“这位女士，话可不是乱讲的，我妈一个人可生不出我这个野种，我是野种，那你旁边这位，岂不是要叫野男人了？”

　　程天阳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孩儿，长相和他记忆中的恋人有六分相似，气势却有些咄咄逼人，他有些失神，转向苏瑾，喃喃问道：“阿谨，这是我们的女儿？”不待苏瑾回答，也不理会身旁聒噪的林元岚，状似自言自语道：“我都不知道，我们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苏瑾抿了抿唇，低头，把那个玉镯从手腕上退了下来，递给林元岚。
　　“这只镯子，物归原主。”
　　“谁要你不要的东西？”林元岚似是受辱怒极，反手一挥，那镯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成了好几瓣。
　　苏瑾充耳不闻，对着程天阳说道：“你好自为之吧，别再做错事了。”
　　说完，便欲转身离开。

　　程天阳见两人要走，倏地移动脚步，挡在苏子萱母女俩面前，问苏瑾：“那，你现在住哪儿？”
　　苏子萱受不了这种像极了苦情剧的情景，心头怒火窜起，低声喝道：“我们住哪儿好像不关程总的事，还是说，程总想打听好了我们的住处，让我们也出出像贵公司员工一样的意外？”

　　程天阳被堵得无言以对，手上动作一僵，脸上似是有些薄红，旁边的林元岚却是再也遏制不住怒气，指着苏子萱，高声喝道：“你个没教养的小蹄子，你，你——”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又转向程天阳，怒道：“程天阳！我和你没完！”
　　说完便欲离开，却是在转身时看见正朝这边走来的江慕北，林元岚又停住了脚步，朝着程天阳冷笑道：“瞧瞧你这好女儿，和外人合起伙来把你送进去，还亲自来冷嘲热讽，真是好女儿啊……”

　　“这只能说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做多了亏心事，总有鬼敲门的一天。”苏子萱反唇相讥。
　　“你——”
　　“够了！”程天阳低喝了一声。

　　“程总，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先行一步了。”江慕北款款而至，忙留下句话，便欲和苏子萱母女两离开。
　　苏子萱正处于爆发的边缘，见势强按住心中的不满，拉着母亲转身离开。

　　三人先回了江慕北的公寓，一言不发便又出了门，把空间留给了苏子萱母女俩。
　　直到今天，苏子萱终于知道了母亲和他之间的事情。
　　这是一个真实而又狗血的故事。

　　苏瑾的娘家在浙江一个小镇里，是当地有名的人家，祖上以织布制衣为生，传说还给慈禧太后做过衣裳，相当风光，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裁缝这行业却是慢慢没落了。
　　一九八九年，程天阳陪父亲从上海回到曾经插过队的乡村看望，遇到了正在店里学艺的苏瑾，攀谈起来，这才发现程天阳正落脚在苏瑾邻居家。
　　比起跟着父亲拜见那些老朋友，同龄人之间的交流显然要有意思地多，程天阳对有着南方姑娘特有的细腻温柔的苏瑾一见倾心，苏瑾也对谈吐不俗见识宽广的程天阳颇有好感，经过两个月的相处，两人情意绵绵，临别时很是不舍。
　　这之后，程天阳时常借外出学习，考察市场的机会跑来见苏瑾，每次都能呆上八九天，一去二来，两人情意深种。
　　苏母看出苗头，心中却是通透，程天阳和女儿不合适，家庭、学历、性格等诸多因素都注定他们不会在一起。苏父也和苏瑾严肃地谈过，却是未果。两人也不愿过多干涉女儿的感情生活，也明白情窦初开的女儿此时并不会听自己的。
　　是以两人只是规定了晚上九点之前必须回家，对女儿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道等程天阳离开，女儿撞了南墙，自然会回头。
　　却不曾想，这南墙，苏瑾是撞得头破血流。

　　程天阳来得突然，却是特地来向苏瑾告别的，说回上海便要出国，还深情款款地向她承诺，等他学成归来，便要向苏瑾父母提亲。
　　离别在即，两人更是伤感，不知是谁提出的借酒述离情，几杯白酒下肚，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气氛就变了，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也发生了。

　　三个月后，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苏瑾眼见瞒不住，这才跟父母坦白。苏家父母又惊又怒，忙喝令女儿去堕胎，苏瑾却是不愿意，苏家父母软硬兼施，甚至曾直接将苏瑾绑进医院，却还是被她逃脱。
　　双方僵持许久，苏瑾母亲见不得女儿如此受苦，也就松了口，又顾及此时被街坊邻居知晓，名声受毁，把本不小的店给卖了，举家迁往相邻的一个镇里，生下孩子后，对外称女儿已婚，对象在外面做生意照顾不了，这才回乡下安胎。
　　等孩子生下来，便说孩子父亲在外出了事故，死了。怕乡里乡亲怀疑，苏瑾母亲不顾丈夫的反对，还装模作样办了丧事。

　　为了养活一家人，苏瑾父母又做起了老行当，开了一间小裁缝铺，怕身份暴露，还换了个名字。
　　此后，便是苏瑾和父母拉扯孩子长大的事情了，全家的收入便都在那家裁缝铺里，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想起父母为了自己，连祖传的那块招牌都不要了，苏瑾深觉愧疚。
　　“我们家祖传的那块牌匾，现在还藏在你外公外婆的床下。”说到这里，苏瑾已然红了眼睛。

　　苏子萱无言地听完了这段陈年往事，父辈的事情她无权评判，程天阳抛弃了母亲和她，无论他是否有苦衷，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而她，已经过了需要父爱的年纪，母亲，大概也被漫长的等待消磨了希望。

　　所以，事到如今，她虽无权干涉母亲的决定，却是打心眼里希望像以前那样和母亲相依为命，好好侍奉外婆。

　　“等了那么多年，到最后，我都差一点真以为，我嫁给了他，然后他真在外身故了。”
　　“今天，我就是看他一眼，知道他还活地好好的，那么多年前的事情，算了吧。”
　　“萱萱，帮我买张明天的票吧，看见你很好，我先回去了。”

　　苏子萱暗暗欣喜母亲抉择明智，心下以为事已至此，便是结局。
　　却不曾想，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送走了苏瑾，苏子萱便回学校上课。

　　却不曾想，一到学校，有人便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看见堵在校门口的一大群记者模样的人，疑惑之余，苏子萱稍稍皱了皱眉，快要上课了，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
　　“就是她！”人群中不知道谁先说了一声，然后一大群人便涌向了苏子萱。
　　看见朝自己涌来的人潮，苏子萱有些惊讶，怔在原地。
　　“请问是苏子萱同学么？”
　　“有传闻你是岚阳珠宝集团总裁程天阳的私生女，这是真的么？”
　　“你母亲是谁，在何处？这些年你们又是在何处生活的？”
　　“你出现在程总官司法庭上，是意欲认亲么？”
　　“你是否会改姓程？你与母亲是否会参与到岚阳珠宝的股权重新分配？”
　　……
　　眼前一阵阵白光闪现，耳旁是纷乱的人声，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可是，眼前的情形不允许她不做出反应。
　　“我……”
　　一开口，好几支话筒便伸向了她面前。
　　“我姓苏，以前是，以后也是。”声音不大，说出来，却让有些害怕的苏子萱有了面对的勇气，顿了顿，苏子萱继续说道：“我会和妈妈像以前一样生活，和岚阳珠宝不会有关系。”
　　片刻的安静过后，场上再一次沸腾。经验老道的记者迅速抛来一连串更为犀利的问题。
　　“苏小姐，你如此回答也就是承认了私生女身份么，请问你是何时知道的？”
　　清晰地听见了私生女三个字，苏子萱愣在原地，忘了动作，那些记者哪管这些，继续围追堵截。
　　“苏同学，你母亲是否同意你这一说法？”
　　“苏小姐你做如此决定，与程总官司败北有关么？”
　　“苏同学，程总官司败北，据说与你男朋友有密切联系，请问这是真的么，这项纠纷都是你的计划么？”
　　“苏小姐……”
　　……

　　“只能说——”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及时地解救了被困在人群中的苏子萱，“天网恢恢，疏而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