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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宾主尽欢 ...

  •   “白玉堂于开封当值三月。封作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初一十五入宫轮守,三月后方可离职。展昭有功亦有过,罚五月俸禄,升为三品带刀侍卫。再……再罚开封府上下三月俸银。”

      赵祯说完,有细细想了想——剔出自己这个始作俑者,能罚的都罚到了。他舒畅地呼了口气,说道:“好了,快到上朝的时候了,你们都退下吧。”

      赵祯随意地朝包拯等人挥了挥手,做了个赶人的手势。然后不再搭理他们,翻看起桌上的奏章来。

      包拯与展昭见到官家不同寻常的严厉,接着情形逆转得突然,都不禁一愣。以为自己免不了牢狱的白玉堂也十分讶异。三人惊疑不定,但皇帝有令,只得告退。

      赵祯坐在高高的帝位上,视线从密密麻麻的表中抬起,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原本就渺小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漆黑一片中。身穿红色官服的展昭和白玉堂的一袭白衣在黑暗的环境中依然显眼,仿佛是黑沉沉的河面上,波涛暗涌险象环生中的一片柔光,只余这两盏荷灯漂泊不定。河映星辰,却比不过灯火光辉那样让人难以挪开视线。却不知,时光流逝,星辰依旧,那昔日的璀璨灯火又会流向何方。

      落寞而孤单的小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学着展昭的模样挺直了腰杆,单薄的身子撑起帝王的华服。最终,歪着头,细细地叹了一口气。

      展昭心里其实是知道的,赵祯绝对不会过于为难白玉堂。但他还是忍不住紧张。

      为什么呢?

      展昭望着远处缀着尚未褪去光芒的点点晨星,默默自问道。

      说来,就某方面而言,展昭是了解仁宗的——或许比所有的天子近臣都更了解。但他还是忍不住紧张。

      四品带刀侍卫展昭,借调开封府,但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入宫轮守。守着守着就演变成君臣的夜谈会。

      赵祯是活在深宫里的皇帝,虽然有一段当宫外世子的童年,但归根结底,还是个远离市井的贵公子。学的是治国之策,读的是四书五经,目见的都是三纲五常,耳濡目染的是循规蹈矩。从小身边是谨小慎微的宫人,朝中是知法守礼的大臣。每天最新鲜的事,就是手法波诡的勾心斗角和层出不穷的弹劾文书。

      展昭的到来,犹如阴云密布的天空不慎漏下的混沌初开般的一束阳光。赵祯便是那好奇的孩童,看到那束光——那样的显眼,那样的新鲜。忍不住就想追着那阳光,想知道这光是否像想象中那样温暖,阴云后的天空是否那样湛蓝。

      展昭于赵祯而言,是一个活的江湖,不再是奏章上的白纸黑字,冷冰漠然的只言片语。透过展昭的言语,他能见到春光中山脚旁桃李纷飞的那片木桩;听到夏日林中蝉鸣声声里的刀枪剑戟;闻得深秋时分落在萧萧落木上的马蹄飒飒;嗅得冬雪寒梅掩盖后的腥风血雨。

      就连在枯燥的练武日子,再辛劳的茶马古道,赵祯都能听的生出两三分趣味。

      现在除了展昭,又来了一个白玉堂。

      同样是少年风流,策马在江湖风雨中的不羁浪子。漠北的黄沙残雾,江南的烟水繁华,都可一剑一马驰骋川谷,身披日月豪饮江湖。那些瑰丽难辨的奇闻异事,那些奇伟壮丽的大好河山,那些玄之又玄的江湖门派。

      赵祯怎可放过!

      这几乎是个顺理成章的结果,仁宗小惩大诫,白玉堂毫发无伤,开封府上下也不会遭受大过——哪怕有庞太师的挑唆。

      但是自己为什么还是这样失态呢?被公孙先生几句话一激便热血上头。

      东方的朝阳在墨色的天际散发出柔和弥散的晨光,皇宫里的雕梁画栋,堂皇伟丽,在被晨光冲淡的夜色中、在升腾起的紫色晨雾里,慢慢明晰起来。那些沉寂在混沌里的声音也随着阳光蔓延而慢慢浮现。

      大臣上朝,皇帝驾到。大殿中不断传出皇帝和大臣们的声音,所有激烈的争执,慷慨激昂的进谏,亦或是一瞬的沉寂。只要跨出殿门,那些喧嚣纷扰都模糊起来,全部隔绝开来。

      天大地大,万籁俱寂比谋辩天下的声音更为宏大。

      天青色的砖瓦下,只余下摇曳不断的铜铃。仿佛是越过亘古时光姗姗来迟的琴音,踏遍穷山恶水,翻过千山万岭,寻觅知音。

      细碎的铃音消散在空气里。晨间淡紫色的雾霭笼罩了弥天漫地,显出几分春日清晨的冷清和静谧。

      白玉堂倚在朱红色廊柱上,也那样的冷清,不言不笑,但眉眼舒缓,微眯的细长双眼似乎含着非凡的暖意。

      他看着展昭。黑黑的眸子,亮亮的。身后的微光照映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圈幻丽玄华的银光。

      展昭回以一笑。

      这种从未体验过的,超脱理智的慌乱和忐忑。

      所谓关心则乱吧。

      等包大人下朝,展昭和白玉堂已经在一旁天南地北地聊起了许久。直到包大人在轿子上颠来颠去的时候,展昭和白玉堂已经从城北的大肉面聊到了城南的黄金糕。

      包大人心里有些微妙的失衡感,这孩子和自己认识的时间也不短,怎么就没有这么和自己聊过呢?

      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遇到同龄的江湖人士吧。包大人心里这样自我安慰道,但仍旧不免郁卒。

      “二哥!三哥!”

      正当一行人来带开封府,白玉堂眼角扫到正向开封府方向走来的徐庆与韩彰。经历了金銮殿里的悲喜起落,猛然见到亲人,不免鼻头一酸。还未来得及与包拯展昭说明,立马跑了过去。

      “五弟?!”韩徐二人见到白玉堂,颇感讶异。他二人去外省办事,今晨回开封,还不知白玉堂来了开封。一下见了,喜忧参半,喜的是一别十余日又见五弟,忧的是不知官家如何裁决。

      “五弟,你怎么也来了开封?!”韩彰开口问道,他想不到那个一向孤傲骄矜的五弟会如此好说话。算上日程,这展昭分明用了不过两三天,就说动了五弟上开封。

      白玉堂笑着说道:“两位哥哥莫要担忧。弟同包大人和展昭上殿面圣。那小皇帝倒是有意思得紧,一开始还严厉得很,后来有莫名其妙说要罚弟做三个月的侍卫。算来也是从轻发落。”

      徐庆听白玉堂说了一半,就忍不住想要插话——去面圣?!天子喜怒无常圣心难测,还没和两位哥哥商量过,哪能这般冒险?!但好歹因为插话一事被白玉堂不满嫌弃过许多次,还是忍了下来。倒是韩彰更为镇定,毕竟五弟还是安安稳稳地回来了,但听得皇帝罚白玉堂在开封府就职三月,眉头不禁一皱。

      听到最后,徐庆也不顾这就是开封府大门前,终于忍不住大嚷起来:“什么?那皇帝小儿倒是会差遣人,凭什么让五弟去开封府?!差事又苦又累,伙食虽然不错,可住得不好。五弟哪能受这份罪?!”

      韩彰一听徐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大呼不好!

      果不其然,但听得白玉堂哼笑一声,冷颜说道:“哥哥这是哪里的话?哥哥们干得了的活计,白某就干不了?展猫儿受的苦楚,就能难倒我?”

      白玉堂向来是最不爱听这类的话,说得他是像什么娇生惯养的贵家公子似的。想他白玉堂也是在外到处奔波风餐露宿过的,也没少吃过苦。哪能与那些什么都不会干的呆头鹅、成天掉书袋的酸儒书生同日而语?!

      “五弟,你三哥的意思是让你一人在开封多加保重。你也知道他不太会讲话……”韩彰笑着打了个圆场。

      白玉堂听了,斜着眼哼哼笑了两声,说道:“三哥不太会说话,二哥来替他说。难道以后媳妇儿也要二哥帮他找吗?”

      韩彰听了脸上一红,不知道怎么接话。徐庆愣是装作没听懂白玉堂在嘲他们俩,站在一旁嘿嘿傻笑。

      白玉堂见二人不作答,转身就向开封府门口走去。

      只见朱红门旁,一抹大红身影璧立在侧。春日的气息微霭湿润,润湿了那人英气的眉眼,显得那黑发剑眉宛若墨描,就连那纤长的睫毛都如乌压压的鸦羽那般鲜丽。指节分明的大手虚搭着腰间的巨阙,一双有神的大眼不知望向街上的何处,微侧着头,分明是一副等人等到百无聊赖的模样。白玉堂心里一暖,快步向前,从背后一手勾住了展昭的脖颈。

      “猫儿等我?”

      展昭被白玉堂带得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只觉得男人呼出的热气扫着脖根,难受得紧。连忙用手肘抵着白玉堂的胸口,回头侧看,没好气地说道:“展某是等在这里庆贺白兄荣升的。”

      若是此前,有人这样对白玉堂说道“荣升”,白玉堂定会觉得这人出言不逊,故意羞辱自己,当要追杀那人到天涯海角。但现在听来,却觉得这样的话格外喜人。

      猫儿就是四品带刀侍卫,其他那些酒囊饭袋和他完全不能比,猫儿可好得很;包大人是好官,公孙先生心肯定也不坏。这样的“荣升”其实也不错。

      “既是荣升,那由白某做东,请‘上司’去那醉仙楼开上一宴,不知展大人可否赏脸?”

      展昭噗嗤一笑,抬手抱拳拱了拱,俨然一副打官腔的模样:“哪里哪里,白护卫相邀,展某哪能不去?”

      白玉堂瞧展昭一双眼中含了戏谑笑意,语气偏又这般装腔作势,不禁低笑一声:“那展大人,不知包大人与公孙主簿可有闲暇,不嫌鄙陋,前来赴宴?”

      展昭装作凝神深思状,过了片刻才说:“包大人事务繁忙,恐怕不能前来赴宴了。但公孙主簿或有闲暇。白护卫可否随我一同前去询问?”

      白玉堂终于绷不住了,哈哈大笑了几声,拉着展昭的手腕,就走进了开封府:“不错不错,是该问问先生。”

      包拯和公孙策一听白玉堂请客,都应了下来,纷纷合起了文书,整了整衣衫这就要起身赴宴。

      公孙策依然笑眯眯的模样:“白护卫,不知今日请我等到哪里用饭?”

      白玉堂说道:“不如公孙先生拿主意?”

      公孙策摆摆手,说道:“白护卫做东那自然是白护卫来定。”

      于是白玉堂领着众人来到了远近闻名的丰月楼。

      窗门微启,外面是小贩的叫卖声和时不时驶过的车轮咕咕声。窗内,阳光浸透在挂了寥寥数副书画的雪白墙面上,玉瓶插花,陶壶香茗,颜色素淡的布幔垂在细雕作梅花枝子的落地罩上。上好的水曲柳木的圆桌上摆满了各色美食。

      云英面,蜜汁豆腐,点翠玉灌肺,鲫鱼汤。汤汁在阳光下泛着柔和诱人的光泽,让人食欲大增。

      最跳眼的是那碧油油的鲜蔬和那宛若莹莹碎玉的白米饭,南方特有的新鲜时令蔬菜和着腐竹菌菇满满地炒了几盘,加了芋泥勾芡,娇艳欲滴。

      包拯、公孙策和展昭都生于南方,来京之后,并没有太多的机会能尝到家乡的美食。如今看着幼时才能尝到的菜肴,心中感到万分亲切。包拯更是思及自己为官十余载,离开家乡后便再也没有踏上过那片江南的土地,心中不免黯然。

      展昭夹了一筷子波棱塞入口中,满足地嚼了嚼咽了下去,说道:“白兄倒是择地择地有方,竟是挑了个闹中取静的雅处。这南方的时令鲜蔬更是在北方少见,不知白兄从何处觅得的?”

      白玉堂还未说话,一旁的徐庆便接口说道:“哈哈!展猫儿你有所不知,这丰月楼乃是我陷空的产业,想要弄来些南方的佳肴岂不方便?!”

      韩彰见白玉堂皱了皱眉,在桌子底下悄悄地踩了一下徐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喝汤。徐庆猛地止住了笑,回头看了看自己二哥,又看了看白玉堂。愣了愣,就默默地低头吃菜了。

      公孙策听了,道了声:“陷空岛果然是大家业。真是没想到在京城都有置地。”

      白玉堂笑了笑说道:“天子脚下,达官贵人比别处的多,酒楼这等对本利的生意自然更好做些。”

      包拯听了哈哈大笑,说道:“白少侠来开封便是挣得的我们的钱财?”

      白玉堂一本正经地说道:“包大人若是想吃,只管报上我的名讳,莫说花不花银两、有没有上座,就算是让他们送上开封府也是可以的。”

      包大人听了又是大笑,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让庞太师见着了肯定又要在御前参我一本。”

      白玉堂听了也笑了:“包大人莫怕,若是庞太师来着这处,我让掌柜的收他双倍的银子就是。”

      语毕,一桌的人都不禁笑出声来。

      这一顿饭吃得倒是宾主尽欢。

      白玉堂已然到了开封府,也面见圣上领了罚。韩彰、徐庆二人也就放心了,嘱咐两句,便向包拯辞行。说是出岛数日,岛上事物没人打理,要尽快回去。包拯也不挽留,只是谢过二位出手相助,便送二人出了开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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