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番外·请叫我阿拉米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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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小小少年无视周围的人群好奇的眼神，一路磕磕绊绊跑进一座小房子里。这是一所普通的乡间农舍，从那依然悬挂在墙壁上的鹿头和已经开始剥落的墙纸看得出来，这一家人曾经富足过，但已渐渐走上了没落的道路。
“母亲！”
金发小少年满脸泪痕，他短短的头发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钝刀斩断的一样，披着对他而言太大的黑色袍子，歪歪斜斜地跪在床边拉着一个女人的手，绝望地呼唤：
“请您睁开眼睛看看我！求您了！我穿上了神甫服了，我可以做个男孩！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代替哥哥照顾您的，求您，求您别离开我！”
病卧在床上的女人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自从丈夫和儿子双双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从床上起来过，瘦的只剩下一把骨架的女人勉强睁开眼睛，恍惚中看见儿子那如同天使般的脸：
“阿……阿拉米斯，我的孩子……”
此时的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可使脸色却变得异常的红，许久不见的精神也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这个可怜的女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小女儿刚刚出生，丈夫和儿子都陪在自己的身边的时候，她紧紧攥着床前少年的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幻境。
“阿拉米斯，你穿上神甫的衣服真……神气……”
“是的，是的妈妈，我是阿拉米斯。”
少年胡乱地点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床上憔悴的女人，好像是只要自己一眨眼她就会离开一样。
“好好照顾……你妹妹，她虽然调皮，却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似乎知道自己时辰不多，而且思维也有些混乱，女人还是竭力叮嘱着，“成了神甫，你父亲和我都会为你骄傲……啊……他还一直想让你参加国王陛下的火枪队来着……还有你妹妹，她现在还小，但是将来一定会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在这之前，请好好的保护……”
此时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目光直直地瞪着天花板，就像被什么吸引住了一样，即使是少年还小，他也知道母亲这是不行了，他慌忙地从地上爬起来，扑进母亲的怀里，带着哭腔喊道。
“母亲！回来！回来！”
这时，镇上的神甫也跟着村长走进了这间屋子，他们先是为这件小房子的阴暗和潮湿而惊讶，接着，又被趴在床上痛哭的少年和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女人所震撼。
“啊……！多美啊！”
母亲那温柔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脸上露出痴迷而满足的神情，神甫俯身上前，贴在她耳边大声问道：
“您看见了什么？！夫人！”
“……天国！”
仿佛正的看见了天国的大门正朝着自己缓缓打开，她整个人都变得圣洁而神采奕奕，就连见识过众多死者的神甫都为之动容，只是最后快要咽气的时候，她突然高高抬起手，落在一直望着自己疯狂流泪的少年头上。
“……照顾好你妹妹！”
可怜的女人，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断气了！
拉鲁斯家的小女儿疯了！
最近村子里的女人们之间都在流传着这样一条讯息，她们大多在说起时都会摇摇头，叹一口气表示自己的惋惜。
这个孩子确实也很可怜，小小年纪，先是父亲和大哥去狩猎后再没回来，听和他们一同去而最后逃了回来的村长说，他们两人遇到了熊，只怕连尸体都不复存在了。她母亲一听到这个消息后就病倒了，拖了很久，也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可是最后还是一命呜呼，现在她就是拉鲁斯家的最后一点血脉了。
可是这个孩子也好像出了点儿问题，她剪掉了自己的长头发，穿上了哥哥原来的衣服，变得凶狠而霸道，而且执意不肯归还她好不容易从神甫那儿借来的教士袍，还口口声声地说要做神甫，她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神甫！
“村长先生，”满眼血丝的金发少年捧着茶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年迈的村长为难地看着，叹了口气，这孩子，自从母亲下葬后就天天跑来纠缠，非要自己给他写推荐信去神学院不可。的确，能被推荐去神学院的人选的确是要过自己这一关，可……他想起这孩子已死的父亲和哥哥，心中的愧疚简直淹没了自己，要是他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他低下头，认真地告诉了他为什么不能当神甫，而少年听到后只是默默地放下手里的茶杯，沉默了好半天以后说“是吗……是男孩子的话就……”，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行了个礼离开了。
“唉……”
村长望着他那单瘦的背影，怜惜地叹着气。
“啪！”
小小少年被人粗暴地摔在地上，当他面无表情地爬起来时，只用一双乌黑的眼睛冷漠地看着推倒自己的男人，这个人自己曾经见过，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总是微笑着上门来，每次都带着礼物，可是现在却变成了另一副摸样。
“看什么看！拉鲁斯家已经没有男性继承人了！我是血缘最近的亲属，所以这所房子以及里面所有的藏品都是我的！”
也许是他阴测测的眼神令男人感到了心虚，他这忘恩负义的行径也遭受到了村子里面的人的共同指责，心虚的他凶狠地威胁了一番以后，就撂下“三天之内必须搬走”的狠话先行离开。大家都同情拉鲁斯家仅剩的这个小女孩，可是继承法并不会因此而改变，没有人会与律法对抗。
“对不起。”
安慰的人群散去后，村长难过地摸摸她的头，他们家有三个小孩要抚养，自己也没法接受再多一个了，至于这个孩子，就连被送到孤儿院去的机会都十分渺茫，毕竟这儿是乡下，不是什么巴黎。
“村长先生……”
小小的孩子低着头，呐呐地吐出几个单字，她的小脸白皙漂亮，像极了她的母亲，如果能像个普通小女孩那样平安的长大，想必一定会成为一个美人吧。
“什么？”
憨厚的汉子低下头来，想要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
“如果……我是男孩子的话，这些就都不会发生了吧。”
这孩子低低地说着，一双小手使劲地攥住自己的衣摆。
“……你是个好孩子。”
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只能揉了揉她的头顶，看着低头不语的小姑娘，他甚至有冲动想把她直接领养回家，可是一想到自己家里那几个总是吃不饱的小刺头，刚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村长只能沉默着放下了手。
“做神甫很辛苦的，要拿着盖着村长印章的推荐信向北走上好几十里路呢！村子里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地方，你只是个小孩子，很危险的。”
他尽量放柔语气，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为自己辩解，可是却没有看见当自己说这段话时，这个头垂得低低的小女孩突然握起的拳头。
“一个人在家时要关好门窗。”
临走时，他不放心地叮嘱，，在拿起毡帽时，看到那孩子正好也在抬起头来凝望远方，她有一双动人的黑眼睛，可是这个时候却格外美丽，他想，也许正是因为她的脆弱无助才造就了这骇人的美吧。
“起火啦！起火啦！”
村长揉着惺忪的睡眼被人从床上喊起来，他朝窗外一望，立刻就被远处浓浓的烟和冲天火光惊得睡意全无，匆忙从床上爬起来安顿好妻子和孩子，他急急忙忙地奔了出去。
“出事的是哪家？”
他一边走着，一边扣着纽扣。
“就是拉鲁斯家，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家人就像被魔鬼缠住了似的。”
领路的男人大摇其头，村长在震惊之余也感到非常难过，但是他来不及多想，就投入到了男人们自发组织起来的救火队伍中。
火势是在半夜燃起的，因为最开始没有人发现，拉鲁斯家又与村里其他人家住得隔了一段距离，所以当大火被扑灭的时候，整座房子都几乎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什么！我的房子！我的财产怎么能就这么没了！”
早晨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男人暴跳如雷，他捶胸顿足地哀悼着这座还没到手就已经毁于一旦的房子，却对自己名义上应该还幸存的表妹不闻不问，村里人忙了一晚，都麻木而疲惫地看着他。村长在一边袖手旁观着，心中却又感到非常解气，这把火虽然烧掉了拉鲁斯家所有的东西，但也避免了这个讨厌的人得到这些原本属于那个小女孩的家，而骂过一阵后，男人大概也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坐着来时的马车沿着原路回去了。
“那个小女孩呢？”
村长挨个问一起参与到营救中的人，却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谁知道呢，也许是上帝把她带走了吧，人啊，生来就是要受苦的。”
村长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他与已经不幸去世的拉鲁斯先生是生前至交，如今看到他们全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心里别提多难受了。轻轻推开门，他准备重新躺回床上休息一会儿，可是摆在桌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村长的目光。
“蜜薇儿！蜜薇儿！”
他大声呼唤自己的妻子。
“怎么了亲爱的？”
她很快就应声而至，一边用围裙擦着自己湿漉漉的手一边奇怪地问着。
“你有没有动过我的村长印章？”
他面色肃然，甚至是有些颤抖着问。
“怎么可能，我要那玩意儿干嘛！”妻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什么也没有。”
他站在原地握着门把手，又一次回过头去看那个摆在桌上明显被人使用过的印章，不禁又一次想起了那个孩子望向远方的眼神，那一双令人见过就难以忘记的黑色眼睛里，燃烧着的原来是倔强不屈的傲骨。
在离这儿十几里路远的地方，有一个金发少年正独自跋涉在乡间小路上，他怀里揣着推荐信，提着简单的行李，正朝远方的布隆神学院出发。
三天以后，这个会站在布隆神学院的课堂上，这样向人们介绍自己：
“我是拉鲁斯家的长子，请叫我阿拉米斯。”
而十年后，阿拉米斯这个名字将像永不止息的号角一般，响彻法兰西的战场。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番外·请叫我阿拉米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