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Chapter 07（4） ...
-
04
入口的铁门进入房子的瞬间，一股奇妙的味道冲鼻而来——那是一种清香，夹杂着呛鼻、苦涩、新鲜植物的气息。这是我熟悉的气味。进入这里的十几人当中，只有我知道这股味道，仿佛还遗留在我口中。一进大楼，马上就看到堆满灰尘的狭窄大厅，墙角堆了好几张破烂的沙发，就像废弃的医院一样。
“果然你还是给我回来，舒泓，听到没有？！”
口袋里的对讲机中传来秋弥学姐的声音，她现在正在外面用多人通话进行指挥，一会儿还能听见什么“你们这群笨蛋，给我安静一点”“真是的，搞这么乱我是为什么要拜托爱丽把警报黑掉的啊”之类的抱怨。
秋弥的话我听到一半就关掉了对讲机，紧紧地跟在前面牧容帮那帮家伙们的后面。
“四个人搜寻一层楼！”
“见到人就可以动手吧？”
“不要太张扬，注意点别把人杀死了！”
脚步声上下四散。
我再次低头确认了一下掌心，因为大家一致说未成年人不适合用枪支，所以警官扔给了我这个——防身用的□□。不过话说回来为毛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左源他自己原本也是未成年人的这个既定事实啊？！
……不过我应该早就有所意识的，他们这帮人都太神经大条了。
奇妙的香气越来越清晰，我觉得heaven on earth离自己越来越近。那时候身体和精神被切开的感觉还留在我身体里。那份感觉已经不会消失了。我接下来的一辈子都要被关在不属着自己的身体里度日吗？无法用自己的手碰触任何事物。
……如果这件事结束了的话……
我轻叹了口气，把出汗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算了，管它呢。”
——不管今后会如何，现在，这里，是属于我自己的战斗。
头顶的正上方是没有装上玻璃的挑高二楼，从二楼窗户可以看见灯光一明一灭。只看见走在前面的左源反应快如闪电，马上从背上掏出小型火箭筒朝窗边发射。火箭筒喷出火焰，炮弹拉曳出明亮的尾巴飞进窗里。下一瞬间就冒出轰然巨响和刺眼的光线，四周的树林冒出众多鸟类振翅飞上夜空的声音。
原来他发射的是震撼弹。
“什么？！”
“发生了什么？！”
“——谁……是谁？！”
楼上一阵骚动，听起来上面的那些像是看门级别的小人物，刚从瞌睡中惊醒的样子。
“八个人跟我上去，其余人守住楼梯，快！”
牧翔的声音响彻云天，几个牧容帮成员冲了上去，传来一阵枪响。
“兰花儿你去查别的地方，刚刚警官扔的震撼弹估计已经惊动那帮家伙了——左源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啊？！”
“啊，那个，兰花儿，你去地下室看一下，他们的人大概很多都在那边。”
我走近后隐隐约约听见秋弥和王曦从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正想跟着牧容帮们冲上楼去，却被蔚岚抓住了胳膊。
“你来这边跟我走，你想给你哥报仇的吧？！”
我愣了愣，被蔚岚拉了一段时间后开始跟在他们身后飞奔。不管怎么说……已经开始了啊。
不过让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这不协调的寂静，偌大的别墅，没有开灯，也没有人说话，只有我们不断跑动的脚步声。
更让人奇怪的是，除了刚刚那些被震撼弹惊动的家伙以外，房子里的人都像对外界充耳未闻般，没有任何反应……抑或说，所谓的“那些家伙”真的存在吗？
地下室是巨大的立方体空间，一整层楼都是加工精制用的工厂设备。走下靠墙的阶梯，可以从扶手望见工厂全貌。并排靠墙的机械像是高大的冰箱，沙包随意地堆在角落，桌上摆满立起的试管，一闪一亮的萤光灯令人不快地照亮室内。水从一直开着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落在水槽，地下室的空气里充满了我熟悉的味道。蔚岚和左源都皱起眉头，用袖子掩住鼻子，走下楼梯。
房间一隅并排着截去椅脚的黑色沙发以代替床铺，上面有好几名男子屈身叠在一起。
房间里面就像大象过境一样，好几个架子就倒在地上。男人把白袍当作被子，坐在倾斜的架子上，疲惫地把背靠在裸露的水泥墙，脚下净是碎裂的玻璃。
“嘿……”
男人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蔚岚——身后的我，我感觉到那目光透过我前面的所有人，灼灼地落到我身上，随即感到一阵反胃。
男人露出恶心的笑容，和我记忆中的衣冠楚楚的模样，还有秋弥出示的那些照片比起来都相差太多。
头发长到衣领，脸颊消瘦，两眼凹陷，整张脸完全没有血色。
可是我还是认出了他就是林海平。
“啊，是你……呵呵……谁来着……哦，对了……舒澜的弟弟，嗯？”
蔚岚和他带的人掏出枪来对着他，而林海平完全不为所动，仰着头望向天花板，发出尖锐的笑声。
“该死……”蔚岚走上前把枪对准林海平的太阳穴，“说，HOE的配料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配料？那是什么东西？那种东西从来都没有过啊！”
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后，他向后仰靠在架子上，昏暗的灯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下眼眶明显的淤青。
“一开始就从来没有过啊……那种东西……早就被那个混蛋叛徒带走了。”林海平声音沙哑地开口道，“不过既然你们能到达这里，说明实验已经成功了吧……”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我：“第一个……是你吗？对，小子，就是你……用过HOE却没有对药品产生副作用的第一个人……这样的话，就算是研制成功了吧？咳咳！不过现在已经晚了……经再也不会有人来人间天堂了……我们被神遗弃了，留在那边再也回不来了，最后的存货还得好好自己享受才行。”
一边说着，他全然不顾顶在自己头上的冰冷的枪口，从口袋里掏出来红色的药片，一口吞进了肚子里。在那之后的则是浑身上下的痉挛，还有一阵痛苦的咳嗽。
我清楚那种感觉，仿佛在一瞬间和世界连通的敏锐感官，甚至有些让人难以忍受，接下来到来的则是像到达天堂一般的快乐，会见到一直想见却见不到的人，会重温一直想回去但回不去的记忆，会感受一直想体味却永远无法拥有的心情……
但在这一切过后所有的心情都会被瞬间放大百倍，喜悦也好，悲伤也好，痛苦也好，全部都……全部都会被天堂，被神遗弃，最后剩下的，只有近似乎疯狂的痛苦。
一阵寒意窜上我的背脊。
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已经死了。
“林海平，你真的觉得这样你们的实验就算是成功了吗？”
清脆的声音从对讲机里面传出来，林海平在听见那个声音的同时茫然地抬起头，面对秋弥学姐透过对讲机的质问，他挑了挑眉毛。
“当然成功了，怎么看都是成功了不是吗？大家都看见真正的世界了吗？实际上已经有好几个人一直留在那边了。Heaven On Earth紧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产生独立的循环系统，在提高无数倍人体感官的同时还能有人从那个世界回来，能同时到达两个世界……其他药品能够做到这点吗？只有我做到了！所以实验成功了！我成功了！”
可是秋弥学姐又问了。
“那么你觉得舒澜成功了吗？”
我倒吸一口凉气，怎么都没想到秋弥学姐会这么问。
林海平的双眼失去了焦点。
“啊啊……那是没办法的事。那孩子是个天才，我敢说实验的成功他功不可没……但是那家伙太聪明，发现了HOE的真相，不甘仅仅做个傀儡，研制出试用品，毁了原料，带走了一切有关HOE配料的资料，藏了起来，说要去准备报警……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啊……所以才只能把他抓回来，硬灌他药。现在……已经变成植物人了……是吧？”
他又癫狂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
“混蛋……不许再说了！”
我跳上架子，推开蔚岚接近林海平，拎起他的衣领。吸毒后变得无比瘦弱的男人全身痉挛着，却还在放声大笑。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人间天堂……背叛才是罪过。”
林海平的回答已经不清不楚了。
“兰花，你那枪能借我用用吗？”
“笨蛋，住手，别让他的血污了你的手。”秋弥学姐严厉地在对讲机那头说道。
我无意识地忽然好想紧紧握住秋弥学姐的冰凉的小手。
单纯的事件，一个谜题也没有。
舒澜因为无法忍受药物带来的幻觉再现，所以跳楼了。
理由不过如此。
HOE扩大了他因为研制毒品而参与犯罪所带来的罪恶感，使得他就这样被罪恶感吞噬。
林海平的声音响遍我空空如也的脑海。
“其实，一开始也没想杀了他的，我也觉得很对不起他，很对不起子贤。”
“你还说不是故意要杀了他！”我愤怒地插嘴，我明明看见了，那盘录像里，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提议给舒澜下药的……就是这个男人，杀了舒澜……
但是，就算如此，林海平还是没有停止喃喃自语。
“舒澜是个好学生哦，学习认真，头脑又好，简直就是人们所说的天才。一直以为我是医学方面的专家，很高兴地跟我聊了很多医药方面的事……于是，我就想，不如给他个到实验室打工的机会作为谢礼……”
秋弥学姐语气冰冷地问道：“于是你就让他去帮你开发HOE吗？”
“是啊，我给了他很多钱哦，那家伙也很努力……可惜现在到地狱去了。偶尔也会出现把天使误当死神的家伙，那种家伙没有资格通过光芒的门扉。”
林海平用没有焦点的双眼瞪着我。
“……你也一样……你也吃了那种药吧？哈哈，正如我所说，真可惜，我可是一定会被带上天堂的人哦！”
寒意直透骨髓。
正如林海平所言，我的确感到遗憾。
我无法到达那道光芒，抓不住天使的手，甚至连舒澜的手都无法触及。然而，我已经失去了它们，这辈子机会再也不会来临了。取而代之的是，空虚如同熬干的黑暗般留在我手上。
“你……究竟想怎样？”
明明不想问的，嘴巴却擅自动了。林海平的眉毛像是别种生物般一跳一跳的。
“你亲眼看过应该懂吧？懂吧？光芒旋风的另一边有扇门，是桃花心木的沉重门扉，总是打开约两公分，可以从这一头望见另一头。”
林海平的声音变得尖锐。
“是夜晚，是永远的夜晚。那里是四千五百年前的希腊，时间成环状循环，永远不停地流转。月光照耀在因为海风吹蚀而斑驳不堪的红砖上，大家并肩站在纯白的沙滩上歌唱。我好几次都把手指放到门上了，可是每次都被拖了回来。我到不了，脚下不累积更多尸体是到不了的。这次一定可以，这、次、一定……”
冰冷的刀刃划过下巴，我只感觉被人紧紧抓住，用匕首抵在了脖子上。
我感到温热的血液顺着自己的脖子流下来，在衣领上晕开。
一切发生的太快，吸毒后的林海平钳制住离他最近的我的双手，被冰冷的匕首威胁着脖子，我——动弹不得。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Chapter 07（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