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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灭缘(下篇) ...

  •   五、飞蛾扑火
      裴朔出了潇湘馆,天空忽然下起瑟瑟秋雨,雨越下越大,而他却像着了魔一样,在雨里奔跑,最后,迫不及待地拐进一处香粉弥漫的园子,正是裴锦的的锦瑟园。
      “哥,你终于来了,我一个人好害怕……”裴锦似乎在等他,见他进来,便从床上一骨碌跑下去,飞奔向他怀里。
      “锦儿,不怕。有哥在这儿呢!”裴朔一只大手滑到裴锦背后,轻轻拍打她的脊背。仿佛他对她所有的疼爱,从来都是自然而然,也更加理所当然。
      “那你今晚陪着我,不要走,好吗?”裴锦抬起头,她的语气娇嗲,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哀求。
      裴朔一言不发,却将她紧紧抱住。裴锦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一夜,两个人,相拥而眠。

      “小久,我哥送我的发簪呢?”第二天侍女小久为裴锦梳妆打扮,裴锦忽然想到半月前裴朔送了她一个白玉簪子。
      “小姐,您这记性可是越来越差了,您忘了,前些天您将那簪子送给了潇湘馆的北洛姑娘,还一个劲儿夸她戴着更好看呢!”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那是哥哥送我的东西,即便我戴着再不好看,也决计不会送人的呀!”裴锦闷闷地撅起嘴。
      “您不是老说公子买东西没眼光,今日怎么倒夸起他来了!”小久掩起嘴偷笑,“这话要是让公子听见了,可不得乐死!”
      “谁说我哥买东西没眼光了,只要是他买的,我样样都喜欢!以后我不准你们再说我哥的坏话。”裴锦极力反驳。
      “我们下人哪敢说公子的坏话,这都是小姐您的原话,小久今日想起来才说与小姐听……”
      “住嘴!”裴锦厉声喝道,“我几时这样说过!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类话,谁要是再敢嚼我哥的舌根,休怪我用裴府的家规责罚她!”
      小久讪讪点头,裴锦却微微一笑,紧接着魂不舍守地向门口张望了几眼,又问:“都到了下朝的时间,我哥怎么还不过来?”

      冬去春来,裴府上下张灯结彩,年味如荼,唯独这偏僻的潇湘馆还是一片萧瑟,寂若隆冬。
      “北洛姐姐,公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天好歹是大年三十,也不知道公子会不会过来?”戏兰说着,挑上了烛火。
      扑朔的火焰在寒冷的空气里跳动,烛光映着北洛呆滞的眉眼,也衬得她的脸色削瘦苍白。
      “他不会来了!”北洛的目光终于一转,追看眼前一只飞蛾。
      “为什么呀?姐姐怎么会知道?”戏兰也在桌子边坐下来,剪着手里的窗纸,“姐姐不要自怨自艾,我家公子同那些风流的显贵子弟可不一样,他对姐姐的深情,全是真的,连戏兰都看在眼里,羡慕的不行呢。”
      北洛听着,情不自己地就想到那日,他低哑的嗓音,他宽大的胸膛,和他唇齿的温度……她的脸不由微微发烫,却听到耳边“呲”的一声,原来是方才追看的那只飞蛾,一头撞进了烛火里。
      “你怎么这么傻,难道你不知道,这不过是一条死路?”北洛轻轻捏起飞蛾的残骸,叹了口气,“也罢,你也许知道,但你终究抵不过烟火的诱惑!”她说着,将已然烧焦的飞蛾投进烛焰之中,看它在转瞬之间被烧得了无痕迹,“去吧,只要你此生不悔!”

      是夜,裴朔陪客人喝酒,大醉而归,下人们欲送他回含烟公主那里,他却轻车熟路地摸到了锦瑟园。
      “锦儿,锦儿……”裴朔果真是醉得不轻,也顾不得下人在场,看见妹妹裴锦,拉到怀中便吻过去。
      下人们都惊呆了,裴锦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吻吓住,但她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一碰触到他醉人的薄唇,整个人便深深沉溺其中,无力自拔。

      ◇◇◇ ◇◇◇

      六、过海瞒天
      第二天,裴府上下天翻地覆,谣言传遍,裴朔既是大延国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右丞相,又是堂堂驸马爷,且不说正室便是那地位尊贵、才貌兼备的含烟公主,他裴朔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会得不到手?却偏偏与自己的亲妹妹胡作非为!
      此事一发,裴老爷裴欲简直气疯了,险些晕死过去,他一脚将裴朔踹在地上,怒骂:“你这劣根的逆子,竟然……竟然勾引锦儿……畜生,畜生……”裴老爷骂了半晌,才冷静下来,叹气道:“裴家出了这样的丑事,外面传的风风火火,只怕你这右丞相是不好做了!我裴家落寞三代,到了如今方才日渐兴旺,怎能让你这逆子给毁了……”
      于是,裴欲下令清理那些目睹真相的下人,格杀勿论!他又对外宣称除夕之夜,裴朔亲吻的那个女子,其实是府里的一个婢女,只不过长相和裴锦有几分相似,而他真正的爱女裴锦,却远在其姑妈家里欢度春节。
      不过,裴欲既然圆了这样一个谎言,骗了天下所有人,自然得在自家府里找出那么一个和裴锦有几分相似的婢女。而这个婢女,就是北洛。

      裴欲一看见北洛,便睁大了老态龙钟的眼睛,就连手脚也止不住地颤抖。
      “阿漓?是你吗,阿漓?”谁也没有想到,年过半百的裴欲忽然从座椅上跳起来,奔向十余米开外的北洛,他一边跑,嘴里面一边激动地喊着一个遥远但再熟悉不过名字——阿漓。
      “老爷,你认错人了,贱女北洛,拜见老爷!”北洛下跪,将脸垂向地面。
      此时,裴欲已经停在北洛面前,他想再细细看看她的脸,于是伸手去扶她起来。
      “老爷,北洛不是阿漓!”北洛却一下跳起来,慌忙架起胳膊,避开裴欲的手。
      “真像啊,真是太像了!”裴欲仍旧盯着北洛看,他婆娑的老眼里几乎闪出惊喜的泪花,而转瞬却被无助的失望取代,“你果真不是阿漓!阿漓的眉心有一颗红痣,可你没有。没错,就在眉心。你不是阿漓,阿漓走了,十八年前她就离开了我,她不会再回来了,她不会原谅我……”
      裴欲神经叨叨地自言自语,转身走向后花园,步履蹒跚,“阿漓,我当初不该那样对你,阿漓,这些年我一直忘不掉你……你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看,我种了一池红莲……可是为什么,它们从来不开?阿漓,你不回来了……它们就不开……”
      北洛看着裴欲踉跄的身影,余光中又瞥到裴朔倾颓的脸庞,他与她就隔着四盏红灯,却仿佛错开两道轮回。
      北洛不动声色地笑了,可是她的心却莫名揪痛。

      ◇◇◇ ◇◇◇

      【情为何物、爱莫能助】
      “洛儿,娘走了,娘再也不愿做天上的神仙,只想做地上的一个普通女子。”那是几百年前,北洛眼睁睁看着她的母亲阿漓,因与凡人修好,被囚禁天牢,饱受钻心噬肤之苦。
      “娘,你就认了错吧,娘,洛儿害怕……”北洛抱着母亲痛哭哀求。
      “洛儿,这根红线,娘冒着性命偷来,但终究还是没有用上。我知道,你爹爹他要夺取举世功名,才迫不得已娶了帝王之女,而娘虽为天上神仙,竟不能助他功成名就……所以,他从不知道,除了爱他,我还可以为他死……”
      “娘,不要,娘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洛儿……”北洛摇着头痛哭,那时候,她也许还不懂情为何物,但她已明白生死一念。
      “洛儿,不哭,这是命,是娘和你爹的命!我不恨他,只怪我悟得太晚,只怪这缘来的不巧……”阿漓终于松开手中的红线,慢慢化为了一朵凄美艳丽的红莲,“只愿来生,他不为官,我不做仙……”
      北洛费了很大力气,才抓住那根飞入高空的红线,她将它紧紧攥在手中,擦干了泪眼,瞭望人间。

      ◇◇◇ ◇◇◇

      七、天翻地覆
      阳春三月,右丞相裴朔迎娶府中一美貌侍女,北洛。尽管这场婚礼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但秦朔与其亲妹裴锦通奸的话题仍是高|潮迭起,经久不衰。
      北洛被裴朔用绸带牵引着下了车轿,她踏着红毯跟在后面,裴朔则木然地在前面走,青色的脸上丝毫没有喜悦,仿佛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婚礼。而裴欲,独自坐在厅堂之上,失神地望着自己的府院再次红绸飘扬,好似水上莲涌。
      奏乐的只顾吹打作乐,吃客的只顾笑脸相迎,下人们也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失魂落魄的小女孩儿躲在红毯一旁的假山后面,她的小脸干瘦苍白,只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大的出奇,死死盯着红毯上那个凤冠霞帔的新娘,她身上那件美丽的嫁衣,本是她的。
      她看着看着,眼里仿佛就着了一团火,疯狂而决绝地向外蔓延。终于,她从衣袖里摸出一把短刀,发疯似的冲了上去。
      “啊!”新娘厉声尖叫,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她的胸口,轻轻震颤,俨然插着一柄短刀。
      鲜红的血液,漫流成河,顷刻便与她身上的红衣融为一体。
      她痛苦地睁开眼睛,目光执意而凄然,望向身边那个高高站立的男子,一如当初;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他随风飞扬的衣襟,他曾经的温度。然而那个男人却背对她,挺着脊背,岿然不动,他甚至不曾抬眼起眼皮,望一下他脚下这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北洛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被抽空。
      终于,北洛闭上眼睛,她的手自空中无力垂下。三月的阳光,照亮她手腕上一块白色的晶莹的佩玉。
      “北洛,北洛……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呀……”厅堂之上的裴欲如梦初醒,老泪纵横,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起地上的红衣新娘,紧紧地将她搂在自己怀里,痛哭出声,“老天爷,该死的人是我呀!你惩罚我吧,你惩罚我一个人,不要让阿漓离开我,不要让北洛死……”
      裴朔和裴锦站在一旁,两个人俱是一愣,心里一片寒彻。
      裴老爷哭累了,才将北洛手腕的半截玉佩取下,又索来裴锦身上的另一半,合在了一起,竟然是一对相依相偎的鸳鸯!
      “北洛,她是你的亲姐姐!”
      裴欲推了裴锦一把,裴锦便跌坐在地,她的手上、脚上、衣襟上,浸满了鲜血,到处都是,红得刺眼,让她窒息!
      “阿漓,我没娶她,我根本没有那个公主啊!我只爱过你一个人,只有你一个人,阿漓……你相信我,阿漓,我没要功名利禄,我可以不要,可是裴氏没落了三代,不能没有功名!……阿漓,难道这样也不行吗,找个人替我完成裴家的使命,也不行吗……”裴欲小心翼翼地收好玉鸳鸯,终于,步履缓慢地走向裴朔,他狠狠瞪了裴朔一眼,用尽所有的力气,和毕生的悔恨,扬起手,重重扇向他:“都是你,这个下贱的野杂种!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切!”
      而裴老爷这一巴掌落下,裴锦和北洛两个人都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倾身挡过去,但裴朔还是狠狠吃了一记巴掌,他被扇得头晕脑转 ,跌坐在地。
      原来,他根本不姓裴,他只不过,是个下贱的野杂种!一颗沽名钓誉的棋子!

      是月,大延朝堂上风云变幻,裴朔被罢免右丞相一职,裴府被抄了家,从今以后,世代为民。
      裴欲整日守着一池永不开花的红莲,裴锦害了相思病,卧床不起,裴朔青衫落拓,就此漂泊江湖……

      ◇◇◇ ◇◇◇

      八、风轻云淡
      北洛,站在潇湘馆的阁楼上,身袭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衣,长长的头发在春风里轻舞,她清丽脱俗的眼神淡淡飘过物是人非的裴府,终于微微勾起嘴唇,涩涩笑了:“我就是要让裴家——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忽然,一阵春风从北洛耳畔吹过,带走两串珍珠般的清泪。
      这时,一个英俊的白衣仙子落在她身边,他右手运功,吸回那两串珍珠般的清泪,攥在手中,并从中捏了一颗,塞进自己嘴里,然后,他撇撇嘴,摇了摇头,说:“真苦!洛儿,我这就带你走!”
      “不!我不会走的!”北洛望他一眼,坚决地回答。
      “难道你还要在这里?”连宇顿时有些微怒,“你还想要干什么?你让我帮你下凡到大延国,我帮你;你要到皇宫里做宫女,我帮你;你要含烟公主嫁给裴朔,我也帮你;你要我从天降下一支利箭,我还是帮你……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做,你还要怎样?你告诉我你究竟还要怎么样?”
      北洛的眼睛怔怔地瞟向阁楼下,那个守着一池春水的老叟,另一个疯疯癫癫的少女,和一个远在天涯的落魄游子,她终于叹了口气,说:“我要你帮我,把那根红线剪断了!”
      连宇不以为然,轻轻一笑:“剪断了又能怎样?难道剪断了,你眼下这一切就能回到当初吗?”
      “回不去了……”北洛的眼神一片迷茫。
      “那便是了。既然回不去,就让它们随风走吧……”连宇说着,伸开右手,方才收回的那两串清泪随即脱离他的掌心,四散飞去。
      “北洛!”他又轻声叫她,拉起她的手。
      “嗯?”
      北洛低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已被系上一根红线,而红线的另一端,就系在她面前这个柔声唤她的男子手上。她只觉得脑子倏地一痛,此情此景是那般熟悉,但她却怎么也忆不起来。
      她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
      连宇低头吻她,从温柔的点触,变成如饥似渴的攻城略地。
      北洛也回吻他,直到唇瓣微疼,噬到鲜血,直到眼眸迷蒙,淌出涩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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