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亮]定军山》还魂草

5、惊回千里梦

　　五．惊回千里梦

　　人不记得的事，或许山还记得。建兴年间，蜀汉丞相诸葛亮在定军山屯军屯粮，教兵演武，筹划新一次的北伐。山中巡视之时，这句话突然涌上他的心头。
　　终于还是如昔日所言，以定军山为基，图谋北上。只是流年惊暗换，转眼竟已又是十年过去。
　　——也不过十年而已，故人却陆续凋零。关张相继死于非命，在定军山立下赫赫战功的黄老将军也在次年长逝。法孝直方逾不惑，言笑之貌、奇划之才，尚如昨日亲见，竟也染病而亡，顿使基业折一辅翼。刘子初，糜子仲，马季常，鲜活的面孔仿佛都在旦夕之间枯落殆尽。就连先帝本人，也在永安宫中与世长辞，只留下惠陵冰冷肃穆的牌位与未曾完成的誓言。
　　而当身为丞相的诸葛亮再次回忆起曾经的约定时，子龙老将军的丧事刚刚结束不久。回首看时，荆州、成都、汉中一路走来的同伴里，竟只剩自己一人。
　　……就连幼常被他亲自定罪，瘐毙狱中，他不由悲哀地想到。
　　先帝在永安，曾说过幼常不可大用。他实在想锻炼和培养一些能在将来继承大任的人，未料幼常第一次担当大任就出了街亭的差错。论及识人辨才，先帝往往最是慧眼。又到北伐的关头，假若先帝还在该有多好，只是如此妄想又有何实际意义。
　　他向军械库走去，路过故骠骑将军马超的坟墓，又生青草离离。

　　当年在永安宫，他们有生之年最后一次深夜长谈里，他曾向年老的皇帝许诺，他们共同的志向不会因为陛下的离开而放弃。
　　“孔明啊，”刘备枯老的手指略微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太艰难，也不必过于勉强了。”
　　“陛下安心。”诸葛亮沉声说道，回扣住他的手指，“纵然路有艰难，亮相信事在人为。只要休养生息，平定南中，振奋民心，奖帅三军，再图北进，蚕食雍凉，一步一步把局面打开。纵使有生之年不能一统，也要拿下凉州长安，留给后继之人！何况曹氏内部也有动乱，据正道临有罪，把握天意时机，定能有所图为。”
　　刘备静默地看着他，嘴角迟缓地动了动。
　　诸葛亮的声音柔软下来：“亮但凡允诺，绝不中道弃之。”
　　“孔明……可还记得定军山？”
　　“定军山？”诸葛亮稍稍一怔。
　　刘备眼角困难地浮起一个笑，带着浸没在怀念里的调侃：“丞相曾允诺朕……定随朕同游定军山，可是食言了？”
　　确是食言了，诸葛亮想。打下汉中之后，他们君臣一直在忙碌大大小小的事务。一直觉得所谓定军山之约自可留到日后，未想创业未半中道分别。
　　“朕那时约你同游定军山，除了观赏山景，筹谋日后北伐，还另有一因……”
　　诸葛亮看着他的眼睛，安静地听他说下去。
　　“朕曾许愿，待海清河晏，克复中原，定军，安民，必执孔明之手，指点江山。”
　　“陛下……”诸葛亮眼眶一热，却一时失去了言语。
　　“亮，将只欠陛下一个愿望。只这一个。”最后，他说道。

　　直到五丈原上秋风吹起，垂危的蜀汉丞相弥留之际，遗愿葬于定军山。此后再不必担心政务繁多来去匆忙，与山中风物长伴，也算遂了最后的私心。他强支病体，最后一次巡视军队的演练，听着将士们的呼喊，对着苍茫暮色如血残阳，终于不无遗憾地想到，允下先帝的另一个愿望，到底也是实现无期了。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声音却于恍惚间浮起，待海清河晏，克复中原，定军，安民，必执孔明之手，指点江山……

作者有话说

　　关于马小谡的死因有很多说法，他肯定是下狱了……然后，陈寿在马谡的本人传记里说他是物故（这两字通常理解为病死），但在亮传和其他地方说是诛，也有人分析说是自杀……于是我心软，用了病死的说法……不过这样也许不合孔明强而铁的处事风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