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的虫师[虫师同人]》左岸桃花

22、背人桥

　　背人桥

　　“这么说的话，化野医生是生病了吗？”虽然只是平常的街边对话，但因为出现了“化野”两个字，还是让正在旁边行走的两个路人——一大一小中间那个大的停下了脚步，仔细听下面的对谈。
　　“好像是呢，从秋天开始，化野医生就不再出诊了呢！”答话的那个人一边把自己肩上背着的货篓重新调整姿势一边多少有点忧虑的回答道：“医生的脸色非常差，听说经常头昏，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在路上呢，所以就不再出诊了，上次临村的病人犯了病，还是乡亲们硬是用床抬到医生家里的呢！”
　　“唔，”听的人频频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啊，对不起，打扰了。”等着两个人的对话中间间隙的时候，一直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听着的那个大个子适时的开口说话了：“两位刚才说到的化野医生，是住在前面渔村里的那个化野吗？他生了什么病呢？”
　　转过头来的两个人中的那个背货篓的那个，看到搭话人的脸立即笑了起来，很是热情的招呼道：“哎呀，你不是夏天的时候一直住在医生家的那个人吗？好久不见了，你是来看化野医生的吧？”
　　而这时，银古才发现背着货篓说话的人就是渔村里的村民，虽然名字一时间叫不上来，但长相却十分眼熟。于是低下头行礼：“是的，我是准备去找他。他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呢？”
　　“我也不太清楚啊！”带着烦恼的表情，那个人挠了挠包着头巾的头，不过带着渔民特有的爽朗，立即又恢复了元气，大声说道：“你能去看他就太好了，医生他啊，已经瘦得像鱼干一样，饭也吃的少。对了，你也是医生吧？”
　　很想更正对方的话，说自己的职业其实是虫师，但显然对方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就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上次孩子生病不也是您给治好的吗，所以一定要让化野医生恢复健康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医生也是人啊，医生自己生病，也很头疼吧？”
　　面对越说越兴奋的渔民，心里着急的银古只得再次低头行礼打断他的话：“真是多谢你了，我这就过去看他。”说罢，转身大踏步的向渔村的方西走去。
　　“真是个有魄力的男人啊。”背着货篓的渔民不由得感慨道，不过，当他看道跟在银古身后的那个小孩，还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那孩子……怎么有点奇怪啊。”

　　“我说，这是什么状况！”依然是身穿着与本人气质吻合但多少有点太夸张的华丽外褂的柳叶原三郎，用戏迷看了绝对会吃惊的凶恶表情对着好友兼后辈银古大喊。
　　“我怎么知道！”银古扬了扬被化野紧紧攥住的左手，有点无奈的说：“他一见到我就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还没等我说话，他就一下子倒在地上了。”
　　已经三天了，眼睛一次也没睁开的睡到现在，虽然人在梦里，但手劲大的厉害，死死的攥着银古的手指不放。虽说真的用力的话，倒也能挣脱出来，但化野似乎会变的很不安，双手会不停的在空中舞动，直到重新握住银古的手指，所以银古只好坐在化野身边让他握着，在写信让柳叶原来这之前的时间两人都一直是这种状态。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你跑到那里去了，为什么几个月才露面！”柳叶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折扇狠狠的敲身前的席子。
　　“嘘”虽然这种程度的声响完全不会把沉睡的化野惊醒，银古还是先回头看了看化野，才转过身来面对柳叶原：“可我也不知道呢！我能想起的事情，只到你跟我躺下准备睡觉那一段，那还是在青森山的事，等我醒来，人虽然还是在青森山上，不过是睡在雪堆里，周围一个虫师也不见了，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在做梦，不过下山之后才知道时间原来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说真的，一开始，我还不相信呢。”
　　“你一点也想不起来吗？”柳叶原有点着急的追问道。
　　银古摇了摇头：“完全不行。”
　　“那么，那孩子是谁？”柳叶原极不礼貌的用手里华丽的折扇的扇柄指着一直坐在墙角的那个孩子。
　　“醒来的时候，发现怀里抱着他，”银古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把兜里的烟给掏出来，多少有点不太熟练的点燃：“总不能把他扔下，就带过来了。”
　　“那他知道些什么吗？”柳叶原急切的连身体都倾了过来。
　　“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发现的时候，身上没穿衣服，好像连话也听不懂。”银古回忆起当初的情景，多少有点头疼的说：“让他习惯穿衣服就花了不少功夫呢。”
　　“总不会是你和哪个女人生的私生子，事到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吧？”一向自说自话的柳叶原丝毫不觉到自己说了什么。
　　“喂！”对他这么没脑子的话，银古也火冒三丈起来：“你是因为没洗你那张脸所以才开始胡说八道吗？”
　　“要不是听说你终于出现了，我也不用连装也没卸就着急跑过来了吧！”急性子的柳叶原差点跳了起来。
　　“我看你就算以后再做虫师也没什么前途了。那天你就我身边吧，居然一点察觉也没有。”说起毒舌，银古一点也不含糊。
　　“我看你也是彼此彼此，干脆别干虫师了。自己消失了几个月，还是一点也搞不清楚状况呀！”
　　像小孩子一样幼稚的对骂在化野并不太宽敞的内室里你来我往的展开，但在如此吵闹的环境里，还有两个人安静的存在着，化野还未从沉睡中醒来，而那个孩子抱着膝盖，瞪着眼睛看着两个人情绪高涨的对吵。

　　虽然偶尔觉得柳叶原的性子急了点，但做起事情来却决不含糊，三下两下就弄好了晚饭，顺便把从一开始就死赖在这房子里不肯出去的孩子给带了出去，由他带到隔壁去照顾，这让银古安心了不少。
　　银古心里非常清楚，柳叶原虽然说话很嚣张，但这次自己莫名消失，一定给他带来了不少负面的情绪，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柳叶原对于自己的出现，长出了一口气。而那个孩子，怎么看也不是正常的人类，不仅不吃饭，也感觉不到寒冷和饥饿。不过，怎么说呢，学习能力倒是不错，只刚刚一起生活了半个月，现在已经能听懂别人简单的言语了。
　　还有一点让银古很是困惑，就是那孩子好像把银古看成了“母亲”之类的东西存在，一直以银古的行为作为学习参照的对象，虽然也听说过，小鸭子如果是母鸡孵出来的话，会把母鸡当成自己的妈妈这种事，但银古还是觉得很头疼，尤其是发现那孩子偷拿他的烟吸的时候。
　　说不定，父母们都是很辛苦的生活着呢。银古在心里默默的感慨着。
　　可那孩子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他也说不上来，但也只能先暂时把他带在身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
　　想东想西的空档，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发起冷来，虽然是在比较温暖的外海，冬天这边也不怎么下雪，但风依然是很冷的，再说也过了穿着单衣就可以坐在暖炉边不用担心的年纪了。
　　小心的俯下身，谨慎的把自己的右手放在化野的脑袋下面，从后面轻轻的抱住化野之后慢慢的躺了下来，把棉被再次拉到化野的肩头。左手就让他抓着吧，只是，银古的眼睛落再了化野抓着他的手指上，未免太细了吧。
　　那天化野有病人在，房门没关，所以银古就直接进来了，一见化野，银古就吃了一惊，原本还有些肉的脸完全陷了下去，以化野的身材，瘦到这样一个地步，绝对少了三十斤以上。不过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化野就像猛兽一样扑了过来，在那一霎那，银古以为被这么就地咬死也有可能，但没想到，化野的气势消失的比烟花还要快，马上身子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当时可是引发了一阵不小的混乱，但细心检查之后发现，化野只是单纯的睡着了，才让银古猛烈跳动的心安静了下来。而那位被看到一半的病人也幸好只是普通的风寒，并非什么疑难的病症，银古让他去镇上找其他的大夫。
　　化野一定是觉得不安了吧，这段时间，肯定让他十分担心了，银古心里这么想着的同时，把脸贴近化野因白皙而显得越发瘦弱的脖子。

　　一轮满月照在脸上的感觉，让化野觉得心里一阵紧张，但他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而且他坚信在这个梦里，他可以找到银古的方向。
　　因为那轮月亮看起来十分的不寻常，他想起来了，那是银古和他说起过的小时候曾经经历过的场景，一轮月亮升起，然后落下，接着另一轮月亮接着升起来。是了，是了，化野激动的在内心呐喊，这个地方一定是银古消失之后所在的地方。一定要找到他，把他带出来。
　　但四周太暗了，什么也看不见。正着急的时候，忽然发现了前边有一丝白色的光芒，那是银古吗？想要拼命的冲过去，但双脚就是不能动。
　　渐渐的，虽然隔的远，银古的样子还是清晰起来，可是完全听不见银古在说什么，但从表情里他能看出，那是让他回去。说这个地方不应该是他来的地方。
　　化野想要表达自己不离开，却发现声音哑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正在着急的时候，化野感觉整个脚下在动，心里暗叫不好，自己可能要醒了，他不想醒来，他还没有带走银古，但已经晚了，自己已经慢慢恢复了意识，不必睁眼，他就已经感觉到自己房间里燃着火的暖炉带来的热气正一股一股的扑到脸上。
　　巨大的失落感侵袭了整个身体，这已经是第四次了，每一次，都在见到银古的狂喜中，失望着醒来。作为医生，他非常明白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普通的梦，在梦里坚持的，都不是真的，他既不可能连接银古消失的方向，更不可能把银古带出来。就连那个月亮，也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虽然知道是个没有结局的梦，但失落却是真实的，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陷入自我厌弃的境地里，为什么自己没有那种能力呢，为什么不能看到银古可以看到的东西呢，现在的自己，对银古来说，完全没有用处吧。这些负面的想法一个一个钻进脑子里，让他痛苦蜷缩成一团。

　　化野的身体一动，银古就已经醒了，但俯过身，却发现化野不知道为什么，正紧紧闭着眼睛，眼泪却一刻也不停的从眼睛里冒出来。
　　这可是不寻常的事情，银古从没见过化野这么哭过。
　　伸出手，抚着化野的脸，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但化野却像是被吓到一样，惊恐着睁大了眼睛，口里却很迟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开什么玩笑，总不会又像上次一样误吃了让人不停发梦的桂花了吧？虽然心里这么想，银古却还是老实的回答：“你不记得了吗？三天前……”
　　从化野逐渐放松的表情来看，他显然是想起了几天的事情。
　　但让银古奇怪的是，放松下来的化野却转身躺到了一边去，背对着银古。
　　“喂……”虽然知道化野不是因为生气，但这样也太别扭了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化野才开口道：“……我让你不自由了吧？”
　　虽说是气势很消沉的话，银古却只觉得有点荒唐，这是好不容易见面的两个人应该有的对谈吗？难道不是什么也不说紧紧搂在一起吗？
　　但显然化野本人不是那么想，虽然银古没有说话，化野却还是继续这个话题说了下去：“原本来去自由的你，现在觉得困惑了吧？其实我非常想跟你一起旅行。”化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伤感，“但我没那种天份，帮不上什么忙不说，说不定还会成为你的负担吧？这么一想的话，就打消了跟着你的想法。”停顿了一下之后，化野以更为消沉的语调说了下面的话：“而且，那样跟着你的我，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银古终于发现这绝对不是一个轻松的对谈了，已经接近了两个人平时都不会触及的地方。但这样的一个夜里，他不想让化野再伤神，当然，同时，主要也是不想为难自己。虽然自己平时也有又很多话想说来，但还是只是点燃了一只烟，用空闲的手指抚着化野的脑袋，淡淡的劝慰道：“是你想的太多了。”
　　可这种平时很奏效安抚的方式，在今天这个有点混乱的夜晚却像是完全起了反作用，一向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再说话的化野，情绪却忽然激动起来，虽然是躺着，胸口的起伏却大到连坐在化野身边的银古都觉得危险。可猛地转过身的化野，以让银古害怕的眼神说出的话却让银古差点下巴全掉：“是因为你和那个叫淡幽的女人作了约定吗？听说你要和她一起旅行？！”
　　“喂！”就算是面对爱人，听到这样的指控，银古也难免火大起来：“是哪个乱嚼舌根说的？”
　　“你管是谁说的，到底是不是？！”化野已经完全变身成了泼辣的村妇，以几近失去理智的口气质问着。
　　“话是那么说过，”银古也觉得一时不好解释，“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就连自己听着也不像是能安慰人的解释，银古也后悔这么说了，但已经晚了，原本气势汹汹的化野像是头痛般抱住了自己的头，再次倒在了棉被上。
　　就算是在修行中身经百战的银古，也被吓了一大跳，赶紧俯身去看化野的情况，但无论如何，化野的手腕就是不肯从脸上拿下来。
　　等银古明白过来化野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哭的样子，银古才松开了硬拉的手。
　　“真……想……杀……了你。”听起来的话，化野的声音也完全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断断续续的说：“竟然和……别人约定……”
　　以前化野曾经开玩笑的说他的独占欲是常人的一倍，现在看来，他根本不是开玩笑吧？
　　对于在这个时候还会想到这些的自己，银古也觉得很无力。
　　“你要是敢带那丫头来给我看。”化野像是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路里，自顾自的说着令银古后背发冷的话：“我就用筷子狠狠地插到你的气管里。我要亲眼看着你在地上断了气再慢慢的拔出来。”
　　“喂。”实在听不下去的银古，伸手握住了因为泪水而变得湿冷的化野的手，虽然遭遇了小小的抵抗，银古还是紧紧的握住了：“你多少也让我说两句吧？”
　　可话虽如此，从哪里开始都不像是像合适的开头，长出了一口气之后，银古总算开口无奈的说：“那丫头还只是个孩子。他们说的那些什么我是她的情人啦，她喜欢我之类的话，完全都是胡说八道。”
　　可就在银古说到“情人”这个词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手被化野无意识的握紧了，一下子没来由的觉得心头一紧的银古，原本想到的可以进一步解释的话全都闷在喉咙里，一时竟然什么也说不出话来。可是这样的沉默下去总感觉有点不对，幸好在脑袋混乱之余，想起了一件事情来，深吸了一口烟之后，带着干涩的嗓音说了下去：“呐，在我刚刚开始做虫师的修行的时候，曾经听说过有个非常奇怪的地方，叫‘背人桥’。”
　　“其实那不是人造的桥啦，而是两座山之间有一道非常窄的横梁，远远看着像座桥而已。”感觉到化野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银古便放心的接着说了下去：“那座桥，有个奇怪的传说，听说要是想过桥的话，就只能背着一个人过。如果身上没背着人，肯定会跌下去。摔的粉身碎骨。”
　　“我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奇怪的地方，我想也许是罕见的虫，于是就跑过去看了。那个‘桥’啊，非常窄，大概只有两个巴掌大小，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手边也没有绳索什么的，要是真摔下去，肯定活不了。山里的人也都知道厉害，一般不从这边走，大多是多绕远一点从山谷里走。”银古长长吐出了一圈烟，带着回忆往事的表情接着说下去，“我先是在村里打听了，其实过了那个桥一共只有一个人，是因为孩子生了急病，时间赶不上的话，孩子可能就没命了，所以孩子的母亲把孩子背在身上冒险从那桥上走了过去，后来也有人想从上面过去，但都失败了。所以大家都说是因为背着人所以才过了桥，这么着，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
　　发现化野已经转过身，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银古便将这故事的后半段也讲了出来：“我也去试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先用一根结实的绳子绑在腰上，一头牢牢的栓在山边的大树上。心想自己是绝对能走过去的，毕竟比这危险的地方也去过一两个。可当我一脚踩在桥上面，就感觉不对了。桥面非常滑，并且谷底的风把我吹的左摇右晃，低头一看脚下，黑黝黝的谷底像是野兽张大的嘴。那个时候不知怎么的，眼前忽然一阵发晕，脚一软，就摔了下去。”感到化野的手抓的自己手疼，银古安慰似的冲着化野笑了笑：“别担心。不过真的感谢那根绳子啊。后来我就想，到底是为什么呢，那个人可以过去，我却过不去。想来想去，想到了，是因为风太大，所以背着一个人的话，虽然看样子更危险了，但因为增加了重量，反而更安全。”
　　说到这里，银古却又忽然笑了，“但最近我常常想起那座桥来，那个孩子能有多重呢？肯定不是我当初想象的那样。”带着一点羞涩，银古接着说下去，“我失败的原因是我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而那个背着孩子的母亲，在那一刻，只觉得背上的人更重要，自己死掉算什么，怎么让背上的人活下去才是她心中唯一想的。是只有看不到自己的人才能走过那座桥呐。”
　　化野内心非常清楚，银古非常的倔强，对于失败的事一定让他耿耿于怀到现在也不一定。可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可以安慰的话。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静到只能听到木材在火里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正当化野要开口的时候，银古忽然沉声说道：“呐，下次我带你去吧，我背着你，这一次，我肯定能走过去。”
　　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化野只好哑着嗓子说：“你是只会说这种漂亮话吧？”
　　虽然话语里依然饱含着讽刺的毒牙，但他却没有拒绝银古俯下来的可恶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