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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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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逝返回了初中部区域,再次经过校门口时,他想到饭桌上那两名男生提及的话题,便走到宣传橱窗前查看。
果然,上一学期最后一次期末考,成绩第一名的学生叫海燃。
水逝马上联想到“大海在燃烧”:水和火怎么可能在一起呢?这个名字和她的姓氏真是自相矛盾啊,不过,想象一下整片蔚蓝上跃动着金红的火焰,形成水火交融的海面,还是蛮壮观的。
水逝看完布告栏,觉得有些犯困,便返回教室。因为生活老师晚上才会带领准备住宿的学生去寝室楼,所以中午孩子们只能在教室里午休。
学生们或者直接趴在课桌上睡,或者找椅子拼成床睡:女生们往往两张椅子就能解决问题;男生们个子要长一些,不喜欢蜷着睡就用三张椅子拼长一截,这样可以舒展开腿脚。
水逝回教室的时间太晚了,椅子都被其他学生占据了,他肚子还撑着,实在不想趴在桌上躬身睡。
他找啊找,还有哪个地方适合睡呢?一眼瞟到讲台空着。嘿!这个长度可以!
他把讲台稍微收拾了一下,又用抹布擦了两遍,便上去挺尸了。
水逝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有人把他垂下去的手臂轻轻抬起来,搁到肚子上,他把眼睛眯开一条缝,隔着浓密的睫毛看到一个人正在讲台旁,弯腰拉着讲台的抽屉。对方不像是学生,水逝立刻把眼睛睁大了些,但是睡眼惺忪间看得有些不真切。
“吵醒你了?”对方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明显是个大人,“抱歉,你的胳膊刚才挡住抽屉了,我不得不挪一下。”
水逝想起身,对方却把他按了回去:“我拿了钥匙就走,你继续睡。”水逝这时视线恢复了正常的清晰度,不过就算他的眼前不糊了,他一样看不清这个人的长相,原因是对方的刘海过长,完全遮住了眉毛和眼睛,一头自来卷的头发仿佛没怎么打理过,翘得乱七八糟,发青的下巴上有些细微的胡茬,整个一中年颓废大叔的典型形象。
大叔从讲台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后,便走向教室门口,临出门前丢下一句:“同学,你可真会挑地方睡觉。”沉稳的语气中隐含着憋不住的笑意。
水逝想这么一个人,可能是校工吧,也没有太在意,继续睡到下午上课铃响。
上课铃响后,同学们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不少人还在打着哈欠,这时,一位瘦高的中年男人走进了教室,他双手插兜,胳膊下还夹着一份教案,以稍微弯腰驼背的姿势走上讲台,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丧丧的气质。他穿着一件长袖绿色薄衬衫,下身配一条又长又松垮的深色裤子,被一根白皮带钩在腰间,衣服的下摆一半塞进裤腰,一半耷拉在外。一头翘得跟鸡窝没两样的乱发配上长得遮住了眉目的刘海,再加上他下巴上喧嚣的胡茬,这种不修边幅的形象,不是中午那位找钥匙的大叔,又能是谁。
这位颓废大叔在讲台边站定后,环顾了一圈教室,听到接连不断的呵欠声,问道:“睡好了吗?”
同学们停止了打哈欠,一齐望向他。
“睡好了就随我去美术教室上课。”他说完又补充上一句,“我是你们的美术老师,森流。”
水逝心想:我晕,没想到他是专业课老师。自己刚才横陈在讲台上多不雅观啊,老师临走那句话一定是在笑话他姿势丑。开学第一天,就占据了老师讲课的地儿,还被逮个正着,这回糗了,竟然在老师心目中留下这么个第一印象。
不过转念一想:老师自己的形象也不咋地,想必不会计较我的睡姿。
然后,这位森老师以他丧废的走姿,领着学生们来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一间专用美术教室。水逝一进去,眼睛就亮了。这里有着一应俱全的绘画工具,画架、画板、各种石膏模型,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有些艺术类书刊,墙上贴着名画家的海报,还有格言。
森流老师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开始课前发言:“你们这些孩子考进来的时候,考题是我出的。”
水逝清楚地记得,入学专业课的考题是《梦》,绘画技巧不限。他对这个标题特别有想法,当时画得也很带劲,把他在梦中看到的光怪陆离的世界搬上了纸面,杂糅在一起,本以为画得太印象派,够呛能上奇才中学的特长班,结果还是被录取了。
“入学前,我不要求你们每个人都掌握素描、速写和色彩的技法。因为你们还是小学生,如果太看重绘画技巧,容易忽略所画的内容。我一向不主张,小孩过早地进行专业美术训练,如果教师所授不到位,反而会磨灭小孩子的创造力,框死你们的思维。”森流说到画画的时候,一改刚才的颓废之态,变成了一位侃侃而谈的人民教师,“但上了中学后,你们就要逐渐掌握这些绘画技法。仅仅拥有想象力是不够的,你们也需要表现这个现实世界,再丰富的思维没有适当的途径表达出来,也只能是闷在肚子里的空想。我需要你们在接下来的六年时光里,全情投入,把画画看作是你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一个对美术不热爱,缺乏激情的画家不是个好画家。”
水逝觉得,这位老师虽然看起来丧丧的,但是一谈到他热爱的绘画,立刻变得激情澎湃了起来。
“我要你们现在发至内心地回答我,有没有信心跟着我学好绘画?”
孩子们齐齐回答:“有!”
接下来,森老师让每位学生挑选一副画架和画板,把名字贴上去,选好位置坐下后,他从最基础的知识讲起:美术生该准备什么样的画笔和纸张,怎样削出适合画素描的铅笔,如何握笔、排线等等。有些同学在入学前,就上过专门的美术培训班,这些人不用老师费力教,自己便摆弄上了;有些人则完全属于自学成才,连拿笔的姿势都很随意、不讲究,比如水逝。
森流走过每个孩子旁边,若是看到谁铅笔削错了,拿笔姿势不对,线条排得错乱,就会单独再做一次示范,有时还手把手教一下,就算有人一窍不通,也不发脾气,非常有耐心。
“你这样排线是不对的,看我。”森流握住水逝的手,把铅笔倾斜下来,在纸上飞快地扫出一排线。然后,他松开手,“你自己再试试。”
水逝揣摩着老师的手势,又自己刷了一遍。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抬头看向画架上的名字,他每辅导完一名学生,就会顺便去记忆学生的姓名。
“水逝。”森流回想了一下,“我记得你的考卷。你的梦不错。”
水逝惊喜道:“老师,我画得那么乱,您看懂了?”
“你的世界曾经很孤独,不过后来你遇到了朋友,然后,世界变得多姿多彩起来,我猜得没错吧?”
“哇!老师,您太厉害了,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水逝对于森流能从一团纵横交错的色彩和线条中看出他想表达的思想,感到佩服。
老师神秘地说:“等你从我这里毕业,你就懂了。”
水逝反问:“老师,您是从哪儿毕业的啊?”
“牛毕美院雕塑系。”
“啥?!”水逝被这个牛逼的院名惊着了。
森流解释,因为建校人是一对夫妻,丈夫姓牛,妻子姓毕,所以将二人合办的院校命名为“牛毕美院”,该校历史悠久,已经建校一百年了。
这位美术老师说起他的母校来颇为自豪:“好好学,将来你也可以考进这所牛毕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