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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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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饮酒很节制的端康王爷韩西城今天喝了很多的酒,下意识里,他想让自己醉倒,因为不想回府,不想让自己清楚的记得花夕玉已经死去的这个事实。
没有那个人,那里,偌大的端康王府,就是一座孤岛,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宅院,就是一个囚禁自己身体和灵魂的牢笼罢了。
不知不觉间,那人寄托了自己全部的隐晦的情感和旖旎的心思,自己以前甚至是不自知的。
“二爷,咱们该回府啦!”
站在宫门口等候的小厮,看见一个一身身着着鲜艳红色将军服的高大身影从在朦胧的灯光下缓缓的走近,细长冷冽的眉眼,有些苍白的面颊,殷红的唇瓣……即使是醉了,高贵端庄也是自然天成,这样的男人,不是自家的二爷,还会是谁呢?一干小厮和丫鬟赶紧就扑了上去,把端康王的身体架好,向华丽的明黄色的轿子走去。
迷迷糊糊的端康王爷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身旁的小厮,低声的问“折颜睡下了么?”
一旁的小厮丫鬟们瞬间都没了话,几个丫鬟们偷偷的转过身来抹抹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小厮们都是男儿,男儿有泪不轻弹,看见自家平时饮酒适度的王爷竟成了这幅醉醺醺的模样,还是憋红了眼眶。
“二爷,夕玉公子已经睡下了,他睡得很安稳。”
一个丫鬟哽咽着说。还没说完,又转过身来,撇干净眼上的泪水。
韩西城点点头,苍白的脸颊竟然浮现出一丝红晕。
歪歪斜斜的上了轿子,指着抬轿子的小厮们说“折颜一定还没有睡,他一定还在等着本王,等着本王一起用完膳呢!庆祝本王凯旋归来!走,打道回府!”
下人们小心翼翼的点点头,抬起轿子,就往端康王府走去。
君子慎独,韩西城身体习惯性的端端正正的坐在只有自己一人的轿子里,脑袋却有些不清不楚,韩西城坐直了身体,双眼不受控制的闭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坠入梦境。
想起了那年自己第一次随着老王爷出征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个可以作为一家之主的20岁的青年人,大丈夫了。而花夕玉那年只不过是个10岁的黄毛小儿。
那一战也是出征蛮夷,是作为端康王的自己的第一次上战场,也是最为凶险的一次。
那时正是蛮夷族最为昌盛的时刻,蛮夷兵强马壮,又占有易守难攻的有利地势,每一个上战场的兵士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面对战争,热血男儿的万丈豪情不容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退缩,也没有人会选择退缩!保卫家乡,踏上战场!是每一个七尺男儿梦寐以求的人生!
那场战斗意图估计中的那样,我军路途遥远,后方供给不足,所以一开始众将领就决定采取速战速决的策略,而不能打旷日持久、耗能耗时的拖延战争。
经过精密的筹划,战术卓越的老王爷平成王韩渊用计把蛮夷引到了没有退路的嵇山的山谷里,两军日夜不休,毫不间断的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一直亲授自己武术军法,战绩辉煌的平成王被敌军暗算,体力不支死在了嵇山山谷里,但是通报传到了宫里面,却以为是自己死在了嵇山之战中。
当时自己并不知情,只是带着最后的士兵包围了蛮夷的军队,并且将他们全部歼灭。
鲜红的血液沾染了漫山漫谷,一场瓢泼的暴雨过后,山上顺着雨水流下来的泥水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山谷里积满的血水几乎漫过了士兵的膝盖……满眼满眼的都是鲜血的猩红色……
这就是被史官载入史册的西秀王朝历史上著名的“嵇山之战”,侵扰边境多年的蛮夷部落从此一蹶不振,当年年仅20岁的端康王爷韩西城,因为这著名的一战,从此也名垂千古。
自己少年得志,凯旋着回到都城的时候,才知道朝廷上下都在传说自己死在战场上了,就死在那一片杂草丛生的,低洼的嵇山山谷里。
韩西城不想参与到复杂的文官的事物中,对着宫里的史官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便打道回府。
刚到府门口,就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在门前跳往,韩西城至今还记得那样的眼神——望穿秋水。
一身白色纱衣的花夕玉不顾下人的劝阻,固执的站在王爷府的门口,等着自己回来,滋从听说自己死在了战场上,便滴水未进。
“等不到叔叔回来,我就跟着一起死掉算了。”
这是仆人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告诉自己花夕玉说过的话。
韩西城至今还记得那天,自己掀开帘子的一瞬间,消瘦的少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扑到自己的怀里,低声的呜咽“叔叔,孩儿就知道您没有死在战场上,”
花夕玉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抽泣着看向自己,然后又扑到了自己的胸口“叔叔,孩儿真的好担心你,要是叔叔真的出事了……”花夕玉不敢再想下去,还未说出口的话便被又一阵哭泣声压了下去。
韩西城把右手的手掌轻轻的放在少年依偎在自己胸口的湿漉漉的侧脸上,整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表情却并无二致的看向远方。
没有人知道,从那一刻起,韩西城,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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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该下轿了,我们到府上了。”一个抬着轿子的小厮说。
“是啊,王爷,我们回家了。”一干仆人放低声音、贴心的提醒着自家的王爷。
韩西城缓缓的醒过神来,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问“到府上了?”
“到府上了,王爷。”
韩西城揭开帘子,走出轿子,表情变得端正,眼神再一次恢复了清明。
“不要让折颜久等了,还不快随本王回府。”韩西城沉声说。
“是,王爷。”
整个院落变成了刺眼的白色,韩西城只觉得脑袋里晕乎乎的,低声的呢喃到“折颜……折颜……本王回来了。”
一个大大的灵位前面摆着黑色棺材,花夕玉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韩西城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了棺材的旁边。
里面就是那个孩子,14岁的年纪,就像是花朵一样绚烂绽开的璀璨华年。
韩西城细细的端详着这个孩子的相貌,缎子似的乌黑的长发,细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长长地翘起的睫毛,还有小巧的鼻子和红唇。
花夕玉的西周被摆满了白色的鲜花,芳香四溢,美丽的少年一身白色的纱衣躺在里面,容貌安详,面带笑意,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
韩西城颤抖着伸出右手抚摸花夕玉的面颊,依旧是粉嫩的面颊,却是如此的冰冷。
“折颜,本王回来了。”
“看看,这是本王给你带来的桃花,”
“托你的洪福,本王这一次又是凯旋归来,贺寿宴上,跳舞的歌姬们都拿着这枝桃花跳舞,这让本王想起你八岁那年,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爬到树上去给本王摘的那一朵绽开的桃花,”
“对了,你还写了一首诗给本王,记得么?”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声音愈发的低沉哽咽起来,一旁带着白色头花的丫鬟们都嘤嘤的哭了出来,大家一时无声……
折颜,你是雪地里展开的绝美的白莲,你是无色无味的慢性的剧毒,十年了,你陪伴了我整整十年,对于我这单薄的一生来说,短暂的十年,就是我这一生最最绚烂、最最美好的光景。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直以为我会先你而去,没先到,首先说离开的,竟然会是你,我的好孩儿。
你对于我来说,一直是不可企及的美妙梦幻,多少次在梦中拥抱着你,有多少次被世俗牵绊住双脚,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你的笑颜,渐行渐远……
折颜,十年是你璀璨年华中长长地一个瞬间,而对于我来说,着长长地一个瞬间,就是我全部的生命和价值。
你看向我的每一次笑容都掺杂了别的东西,十年来,你不间断的诱惑我,现在你终于得到了……
折颜,没有了你的我,不过是一个完整的躯壳,我的灵魂已经追随着你,无论天涯海角,这一次,让我来寻找你,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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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西城站起身来,把那枝桃花簪在花夕玉的鬓发上,弯下腰,手伸进棺材里,要把鲜花簇拥中的纤细少年抱出来。
一众仆人生怕自家一根筋的王爷会做傻事,赶忙上去劝阻,香儿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喊道“王爷,夕玉公子已经死了,您就让他安息吧!”
“是啊,王爷,您可不要做傻事啊。”
“王爷,您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韩西城猛的转头看向众人,低声说“折颜没死,你们不准胡说!”
仆人们都被端康王憋得猩红的眸子吓得愣在那里,眼前这人真的是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二王爷么?真的是遵循古礼的端康王么?
韩西城把怀中冰冷消瘦的躯体紧紧的抱在怀中,窗外下起了巨大的雷雨,雷声震天,屋内,众人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嘶吼声,还有无能为力的哭泣声。
“折颜——!折颜——!啊!折颜!你醒醒啊,折颜!!”
像是要借着狂风暴雨,倾诉心中所有的悲痛!
折颜,你是我生命中无可取代的万里晴空,只有当暴雨来临时,我才会真正的明白你赐予我的无限的光辉。
折颜,现在才懂,真的,太迟了,是不是?
折颜,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