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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肢体冲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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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肢体冲突
姚江频繁在京沪两地出差,姚太父亲身体欠佳住了院,所以她一周只偶尔来办公室一两趟,于总在上海,玛丽忙于春节前的各种客户应酬,业务一部的杜杨目标客户是各种国企老板,陪酒吃饭倒是小事,但要经常帮客户“送孩子”,“去机场接朋友”,更少来办公室。姚江曾经让我以考勤制度鞭策他多露面,但这几个月他和姚太忙于党同伐异,也突出地觉得我办这些事格外不得力,索性亲自敲打杜杨,让他多汇报。
杜杨烦不胜烦,跟我抱怨:“有事没事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在干嘛。我又不是坐办公室的秘书,当然不是在客户那儿就是在去客户的路上。还有一天,大晚上的他喝醉了,直接打电话给客户蒋总,说些有的没的,人家把我好一顿讽刺,问我在什么精神病公司工作,要不是十多年的老相识,人家再不会理我!老板这是怎么了?不是那会儿刚从外企出来提着猪头找不着庙门儿的时候了?最近有新项目了?江山打下来,要给以前的老部下拿龙了?
我但笑不语,被问得急了,只有打哈哈。杜杨沉默半响说:“严玉,我正想跟你说,春节过后,我就不拿老板工资了,项目拿下来,他提成给我就罢了。不然他老觉得我整天在外边玩儿,不干正事,从口袋里掏钱心疼,两下不开心,没必要。”
我一愣,迟疑说:“这。。。不合适吧?”心里想,姚江给玛丽和杜杨的工资确实不低,不妨改成基本工资加业务完成量和项目提成更合理,但如果一分钱不支给人家,似乎也走得太远了。人家拿了项目凭什么给你呢,交情是脆弱的,有劳动合同人家才会向你兑现承诺。这些话,以前跟姚太和姚江都说过,他们怎么想,怎么作,是又一回事。
杜杨听我就是打哈哈,也就无趣地挂了电话。
正无聊着,姚太的电话又到,她风风火火地在话筒那边说,上海办公室出事了!于总出事了!老板出事了!她今天本来要来办公室,现在只好从她父亲住的医院直接去于总家慰问了,跟我请个假。
我一头雾水,听说“老板于总出事了”,也顾不上在心底嘲笑她惺惺作态的请假了,拔通了于总的电话。平时给于总打电话,周围总是很嘈杂,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工地上,今天出奇地安静,他说正在上海的宿舍里呆着,今天没有去上班。他的声音低沉镇定,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冷笑两声说:“严玉,你真是错过大热闹儿了!”
原来路振涛经过多次争取,终于带着大年的人去了上海项目“进行支援”,当初姚江收购大年,也是为了他们有施工资质,是得到项目的必要条件。无奈这些人早就习惯了拿公司当自家的粮仓,上一个公司就是这几个人从国企的一个部门中分离出来,拿着现成的项目和拨款挥雇,短短几年间,他们上下都买了车置了房,将负债奄奄一息的公司空壳仓促间转到了姚江手上,上次四川小学项目他们里外接应,又让姚江吃了大亏,所以很长时间以来,姚江都很小心地不让他们插手任何项目。
这次上海项目盘大事多,姚江不免觉得人手不够,抵挡不住,路振涛连哄带吓,最终获得姚江的首肯,带上几个心腹,奔赴了上海。他们几个人在工地办公室仍想照常聊天看报纸,喝茶打电话,但是因为业主和于总督得紧,坐不住,于是编了些话,找了原来公司在上海的相识,没事儿就介绍几个来给姚江看,说是要借姚江公司的名气作这样那样的项目。姚江好大喜功,最喜欢和人务虚恳谈,聊些未来的战略,画些没有根基的蓝图,一来二去,项目“理解备忘录”一本本地签了好些。
昨天中午,路振涛将姚江和于总带到工地附近的饭馆,和未来合作的“马总”吃饭,席间喝了不少酒,于总说,路振涛这些人劝酒的本事太大,他和姚江虽都颇有些酒量,但后来都不敌醉倒了。后边的事他就不记得了,还是今天醒了听丁圣梅说的:
他们一行人喝了酒后,回到工地办公室,路振涛就拿出两页纸,让醉醺醺的姚江签字,姚江提里耷拉趴在椅子上,将眼镜摘下来戴上去的反复几次,笔都拿不稳了,狼狈不堪,被他们几个人像批斗似的摆出各种能够勉强办公的姿势,一个劲地催促,丁圣梅进来看见,抢过那两页纸一看,原来是《关于已收购的大年公司员工调整工资待遇的通知》,丁圣梅一下就急了,大骂路振涛不是东西,凭白无故每人涨薪80%,而且要在老板根本不清醒的状态签署,这文件根本不合法。
路振涛有备而来,但也已经喝了三成醉,本来就看不上丁圣梅,这会儿看她要坏自己的好事,冲上去作势要打她,实际上是要“胸袭”。于总拨开他们俩个,一把把路振涛推得好远,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姚江的办公桌前边,表示“谁要找老板,先从我这儿过。”
后边就是一场恶战,于总完全想不起来了,只知道是被同事们担回宿舍的,而且醒来右手的关节疼得钻心,再照镜子看脸上挂了彩,才知道自己昨天跟人动了手,也不免吃了亏。
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发生在公共汽车上的厮打和谩骂也发展到公司来了,当然和陆振涛这种人为伍,是迟早的事,但也为姚江觉得悲凉。他从前在外企是人模狗样的高级白领,于总是好几个大项目的总工程师,以前在办公室遇到路振涛撒泼的时候,于总也挺身而出过,表示“我还怕打架么!”,但他实在是人好心热业务过硬的高级知识分子。我问于总他们二人身体都怎么样,并说刚才董老师已经在去他家的路上了,一定是去帮助慰问一下嫂子,感谢于总保护老板,打抱不平的意思。
没想到于总冷笑一声说,董老师也不必作这个态了,原来她昨天晚上就给于总家里打了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嫌于总处理得不好,惊动了派出所,要不是她打长途电话过去,找老相识去帮着周旋,于总老板路振涛一干人现在就被拘留了,气得于总的妻子打电话给于总,本来是为着骂他“酗酒打架”去的,知道了事情原委,让于总今天就辞职,今天就回北京。难怪姚太着了急,要特地跑去人家里一趟。
于总说,姚江私下跟他说,实在是不知道拿这个老婆怎么办好,姚江以前在外企,她总嫌不如人家当老板日进斗金,姚江出来办这个公司,她起初支持,后来看千难万难,又想说服姚江回外企应聘当省心的高级打工仔。姚江用的这些人,她一概不信任,一门心思想塞自己的心腹进来,丁圣梅就是她教友的一个远亲,丁圣梅财务知识不够,但是帮她“认清了老板部下的真面目”,让她在姚江面前神气了好几个礼拜。但是姚江当然不领她的情,而且现在手里有私募的股东的钱,生怕又像以前的工资似的落入她的帐户,所以也是一直拼着命地跟自己老婆斡旋抵抗,他现在频繁地去上海,一半是项目需要,一半是俩口子冷战。
于总要是今天辞了职,那姚太就在姚江面前失了一城,所以不用姚江发话,她自己赶着去亡羊补牢了。
于总最后说,出事这么长时间了,姚江的酒肯定也醒了,他早起发了个短信问他身体觉得怎么样,但姚江根本就没有理睬,于总想着自己昨天拼命保他,“不惜跟流氓大打出手,丑态百出”,这会儿也觉得寒心。
我听了,不知说什么好。虽然被丁圣梅出卖后学了乖,但在于总这里,我并无忌讳,而只是觉得,所有的牢骚安慰都是苍白的,这个公司已经从可悲向可笑的路上走去,我们要作的,只是善后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