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连（上）》危杉月

12、第 12 章

　　我紧皱眉头，表情极其痛苦，抬头看着三皇子，努力把自己可怜的样子发挥到极至，也许真的起了点作用，三皇子放下苦苦的药水，很诚恳地说：“段晔，你不要这样，我这也是为你好。”又长长叹气：“当初你在西北，借白宏之手传递消息，我只当是小心谨慎，还称赞你足智多谋，哪知道你是因为不会写字，不得不假借他人，唉……”
　　这个原因，打死也不能让执山王知道。
　　我恨恨地说：“真想下药！”
　　“咦咦？”三皇子大惊失色，“难道你想毒死我？”
　　“不是。是把那个长舌的小王爷毒哑！”
　　“你这就不对了。”伊冰不满地撇撇嘴，“我也是好心想帮你。”
　　看来是逃不掉了。我再次叹气，无奈地望着眼前的笔墨纸砚。后悔把不会写字的秘密告诉伊冰，结果没过一天就弄了个众人皆知，若不是安亲王身份显贵，我真觉得他会失声大笑，三皇子则痛下决心，要把我教成一代书法宗师。
　　我一笔一划地写着，从上午一直到黄昏。三皇子也许会治国有方，可以成为罕有名君，可做老师就不称职了，扔下句“今天就练习笔画”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倒是好动的小王爷不离左右。不过与其说是关心，还不如说是想看我的笑话。
　　“竖要写直，对对，这个就不错……喂喂，不要用那麽大力嘛……”
　　喋喋不休。
　　“伊冰，我想写字。你能不能写一首词让我临摹？”
　　“好呀。你想写哪首？”
　　“李煜的，《蝶恋花》。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去。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我自顾念起来。脑子只一转就想起这首词，大概是印象太深了。
　　伊冰的神情渐渐黯淡，眉宇间锁住一片愁云，他挥笔写下，转身走到庭院中。我放下笔，来到门边，此时夕阳西下，时不时一群鸟飞过，尖声鸣叫着，大概是表现回家的喜悦心情。斜下的残阳把伊冰的影子拉得很长，竟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寂寥。
　　“你……怎麽了？”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偷偷察看他的脸色。许久，他才长嘘一口气，“这首词对父王，应该有很特别的意义。”
　　“我记得他把一幅字挂在书房。好象……是出自女子手笔。”
　　“父王南征北战总要把它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爱护有加，不允许别人碰一下。我记得小时候玩耍，不小心弄破了一点，父王大发雷霆，不仅重重打了一顿，还罚在院子里跪一夜思过。”
　　伊冰说得很平静，只是流露着淡淡忧伤。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只是个小孩子，有必要那麽狠吗？是执山王治家如治军，还是，那幅字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父王经常会默默注视着它，目光柔和，那神情，从来没有对我展现过……这次父王为了伊灏擅离职守，其实我希望他来教训我，命令我回去，”他紧紧攥着袖子，眼泪簌簌流下，“我是真的希望他会来看我的……”
　　伊冰以前总喜欢偷偷离开边关，不是怕苦，只是想看到执山王为他着急的样子。
　　我一语皆无。把那单薄的身影留给红艳的夕阳。在月亮门边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你不需要多余的怜悯，总有一天，你会战胜这一切。我相信，也是真的……

　　安亲王急急跑进来，脸色苍白，汗水却不住地流。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立刻感觉有什麽事情要发生。
　　“快，快……快去皇宫！”
　　三皇子发觉事态严重，“王兄，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圣上……恐怕快不行了！”
　　“啊！”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三皇子快步走到门口，复又止步，对安亲王说：“王兄，快去提督府找郑复郑大人，请他带兵封锁城门，守住主要街道，以防有人妄想引兵作乱，然后立即赶到皇宫，禁止出入。郑大人曾经因为无心之失险些丧命，经我说情才得以保全，最后更是官复原职，这个忙，他一定会帮。副将吴典桐是大哥的心腹，一定要看住他，必要时可以铲除。幸好现在大哥不在，他掀不起大风浪。”
　　我打了个激灵。开始了，在地下流动蓄积的力量开始萌动，马上就会喷发，将激起千层波浪。处在风浪中心的三皇子是那麽的陌生，双眸闪着丝丝冷酷的光芒。
　　一天过去了，三皇子没有回来。
　　安亲王去了提督府，和郑大人一起赶到城外驻军，与此同时，接到薛丞相密信的副将吴典桐也赶到了，双方各自引兵，互不退让，最后暗中使人将他杀死，安了个犯上作乱的罪名，才避免了兵戎相见。
　　几近黎明，三皇子才回来，缓步垂手，一脸疲惫。我们迎上去，看见他一身素服，已猜到□□。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锦，沉重地说：“父皇……驾崩了。遗昭上写立我为君。”
　　太好了……
　　一时间我失去了所有言语，只有从心底发出的轻松和快慰。
　　“结束了……”
　　“没有。”
　　我惊讶地看着他。门外是护卫军齐齐跑过的脚步声，很重，每一步似乎都踏在心上。先帝尸骨未寒，儿孙们的争夺却达到高潮。
　　三皇子目光凝重，望向远方，遥远到我无法看见。虽然他就在我身边，却有一种触碰不到的遥远，身影逐渐模糊，我追不上，那是我无法企及的地方。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