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花开过后是幸福》公子如墨

5、回忆往昔？

　　那个晚上，伴着夜半钟声，许年华凄凄切切的声音就像一枚石子砸在安锦陌的心上，轻而易举的掀起一圈圈涟漪，然后又无波无澜的沉进湖底。

　　许年华说，锦陌，你知道吗，我不是孤儿，可是更多的时候，我却宁愿自己是个孤儿。

　　许年华是家里的独生女，但她却从没有得到哪怕半点独生子女该有的幸福。父母嗜赌，从许年华有记忆以来，他们就在没日没夜的为今天谁该去打麻将，谁该在家里带小孩，或者谁今天输了，又输了多少多少而争吵不迭。

　　末了，被迫留在家里的那个人往往就会认为是有了她这个倒霉孩子所以才让自己打不成麻将，呵斥一顿过后，把她扔在屋里自生自灭，自己回房间捂着被子睡一天。

　　饿了的时候，她就咬着嘴唇缩在墙角不吭声，其实，起初她也曾哭闹过，就像其他的小孩那样，可是别人家的孩子哭起来得到的是父母的心疼，而她却是一顿烦躁的咒骂，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轻易哭。

　　说起来也好笑，她竟然也曾暗自庆幸过，庆幸别人没日没夜的背书写作业的时候，她可以彻夜不回家的在外面玩一晚上，打架也好，逃学也罢，都不会有人管自己。

　　可是，每逢刮风下雨，看着别人的父母殷勤的送伞送衣服，她的心里都会充斥着一种被称作羡慕的东西，在胸腔里翻涌呐喊。她不知所措的想，如果能够有人像那样抱抱自己多好，哪怕不是甘愿的她也愿意。

　　多少个不眠夜里，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她能做的只有抱紧了自己的膝盖，缩在冰冷黑暗的墙角，睁着眼睛到天亮。她日复一日的想，如果能够有人朝她伸出一只手，哪怕是地狱，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跟他走。

　　曾有那么两年时间，她一致固执的认为，自己将来是一定会要嫁给那个手掌宽厚温暖的男子的。

　　她从来没有感谢过谁，可是那一刻，她想感谢老天，把许至君送到了她的身边。那个大雨磅礴的傍晚，她只是跟往常一样，淋着雨回那个所谓的家。其实，她并不讨厌雨落在身上的感觉，所以她走得很慢，在雨中偊偊独行，她甚至觉得，那种滋味还不错。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措手不及，她仰头怔怔的看着头上橘黄色的雨伞，任他牵起她冰凉的手，他笑得暖彻心扉，语气柔和得像二月的春风，这么大的雨怎么都不打把伞呢。她动了动嘴唇没出声，只是慢慢慢慢的握紧了握着她的手，宽厚温暖，是她眷念的温度。

　　他送她回家，她扯着他的衣角问他，以后还可不可以见面，她说，我只是怕冷。他怜悯的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好。她泪流满面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头转角，却奇怪的是，那一晚睡得从来没有过的踏实。

　　后来的后来，他会带她去吃各种各样的蛋糕，她高兴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却忘了告诉他，她并不喜欢那种甜得发腻的味道，她只是爱那些五颜六色的明亮。他还会送她可爱的抱抱熊，告诉她，晚上冷的时候可以抱着它睡，很温暖。

　　她赐自己跟他一样的姓，许，许年华。许年华。许年华。她说，许至君，你看，我是你的许年华。他刮刮她的鼻子，笑得宠溺，小丫头，没大没小，要叫叔叔。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固执的只叫他许至君，固执的呢喃，许至君，我是你的许年华。一遍一遍。

　　她是勇敢不怕痛的女子，一旦认定就是一辈子。

　　他生日那天，她送他亲手织的围巾，橘黄色，是他们初遇时的颜色。她趁他弯腰吹蜡烛的时候，凑到他耳边轻轻的呢喃，许至君，我以后嫁给你，好不好。

　　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却仍旧只是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叫了声傻丫头。那一刻，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风中摇摇欲坠，却舍不得就此粉身碎骨。

　　只因，她舍不得他啊。

　　那年，她不过十三，而他，将将三十。

　　她更是固执得偏激的女子，所以，她不怕他躲着她，她只怕再也找不到他。所以，她约他在他们常去的河边见面，还告诉他，若不来，她就跳下去。

　　事情往往就发生在让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在后来的很多个日日夜夜里，她都想，如果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该多好，若她知道那天他与水犯冲的话，她是宁愿再也不见他，也不会约他去河边。

　　他不会游泳，可是他却救起了那个孩子，她固执的说那是以命换命，还是可恶的以己命换他命。

　　她声嘶力竭的质问那对年轻的夫妇，为什么打渔还要把孩子带在身边，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孩子落水要让许至君看见，那是许至君啊，她的许至君啊。

　　她握着他仍旧宽厚却不再那么温暖的手，一遍一遍的呢喃，许至君，你看，我是你的许年华啊。他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直直的望着她，一直望到她的心底。他们说，那是回光返照，让她节哀顺便。她疯狂的吼道，滚，你们都滚。

　　他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像最初的模样，傻丫头，你要记得，这个世上难过的事不少，可是开心的事更多，不要吝啬你的笑。他说，丫头，如果记得我让你难过，那么，请不要记得我。

　　她永远记得，他留给她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记得我让你难过，那么，请不要记得我。她想，他只是怕她难过，所以才让她不要记得，如果她足够开心，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记得他一辈子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以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最后一次对着他呢喃，是站在他的坟前，假想那块墓碑是他的耳朵，她说，许至君，下辈子，我一定不要比你晚生。

　　那年初夏，她不过将将十五，却断然的背上行李跋山涉水的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咬紧了牙关，在生活中摸爬滚打，从不言放弃，整整六年，从十五到二十一，却漫长得仿佛过了六个世纪。

　　许年华从窗前回过神来，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安锦陌凄凉的一笑，“锦陌，你看，我都坚持了六年了呢，你不过是没找到工作，所以不应该难过。”

　　安锦陌扑过去紧紧的抱住许年华，喃喃道：“年华，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能做的，也就只是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不让她那么孤单罢了。

　　在很多年后，那些承诺早已散落在风里，安锦陌却突然想起不记得谁曾说过的一句话，拥抱其实是最疏离的姿势，因为她们谁也看不到对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