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初展锋芒 ...
-
北辰元凰四人一路行来，不禁感叹书生不愧是游历四方的浪荡客，一路上将四人的衣食住行打理得妥妥当当，每到一处新地，更是不留余力的向众人介绍此地的名山乐水和道地小吃，五花八门，无一不是了若指掌，熟悉程度叫在地人也不由得瞠目结舌。
北辰元凰和渡江修只当书生半生足迹满天下，对民俗风光烂熟于心也是自然。可到了千焕这里，只留下满腹狐疑。他心知肚明摩伽也不过脱身樊笼些许时日，如何对苦境地理人情如数家珍？再结合摩伽之前的表现，好似对中原、北嵎两地台面上的势力，台底下的暗流都知晓一二这点来看，真可谓是一个不小的谜题。
摩伽将千焕的疑问看在眼底，难得认真地思考了半晌有没有私底下向这小子解释的必要。
千万年来，她神思功体四散，也不知道飘摇到了天地何处。说起来也是福祸相倚，部分精魂太过弱小，无法凝结成形，却不代表那缕神思就深埋地底对外间事一无所知。零落的精魂反而成了她的眼睛，如实的记录着天地间发生的变故，从欧阳上智的至尊之争到武林掀起上古七星引发的天策王朝风波，从魔佛波旬降世到邪能，天狱两大势力祸乱武林……
世间悲欢离合，你方唱罢我登场，成败输赢不过是过眼云烟。这边是瑶台琼宇，那头是残垣断壁，一边高楼方起，一边大厦将倾。点点滴滴，摩伽俱是看在眼里，徒留沧桑两个字罢了。
思来想去，摩伽仍是决定就放这个问题这么下去算了，反正依这小子的性子，若非她主动开口，千焕穷追猛打的可能性低于零。再说，时间长了，该知道的千焕自然会晓得个完全，她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
这夜，由于为上一处的绮丽风光所沉沦，四人耽搁了太久的时间，只好借月色赶路，只盼望在黎明之前能到达下一处宿头。
就在一行人一边玩笑一边赶路的途中，雪亮刀光照亮长夜，沉眠在夜色中的寂静树林被夺命的追杀声惊醒。
摩伽无奈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想后赶路对树木茂密处要能避则避，夜间行进一事也要能免则免，否则惹事上身的频率也忒高了些。她不知道武林中有没有人曾经动笔写过名为《行走江湖不得不注意的一百件事》这样的一本书，想必远离树林这一点一定能够列入前列。
身随意转，摩伽抬头打量起四周景物，茂密的树叶遮蔽了光线，崎岖狭窄的小路，不利于脱逃。夜晚的郊外树林的的确确，名副其实是定孤枝和进行小范围高密度群殴的风水宝地！
沦为俎上之鱼的倒霉家伙，北辰元凰识得是曾经无敌于修罗场的东尊震天苍璧。
得知了被围攻人的身份后，摩伽也就大概猜到磨刀赫赫的杀手是听哪家话的刍狗了。
既然撞上了，也只好不巧当做碰巧，顺手打个架救个人。随着北辰元凰一声令下，摩伽二人总算有缘得见渡江修日日‘练剑’的丰厚成果。
击退了众杀手，震天苍璧却中毒倒地。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他们只好停下脚步，陪同北辰元凰处理善后事宜。对于医毒一道，摩伽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帮忙毫无可能，能不添乱就足够了。于是她找了块大石坐下，悠哉地看着北辰元凰有条不紊的处理震天苍璧的毒患。
北辰元凰二人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是救醒了人。
另一边，摩伽抚了抚饥肠辘辘的肚子，有些委屈、有些可怜地看着身旁的黑衣少年。触及摩伽的目光，千焕眼角不自觉抽跳了几下，却仍然从怀里摸出几块用油纸小心翼翼包着的糕点扔给她。
接过纸包，摩伽唇线不禁柔和了几分。许是被少年一直放在胸口，糕点也被烘烤得有些微热，桂花的香气被体温催发得更加浓郁。用指尖捻起一块扔进嘴里，软绵的口感夹杂着层次分明的桂花香气在口中依次化开，叫摩伽不由得满足得眯起眼睛。
填饱了肚子，摩伽方才有气力留心身前震天苍璧愤慨的控诉。啧啧，真是不懂得知恩图报这样最基本礼貌的蛮夫，这种莽撞人居然是鎏法天宫的新任佛子。世间真是没有不可能，只有想不到呀。
一通发自肺腑的控诉之后，震天苍璧愤然离去。
掸了掸指尖的糕点末，在听完渡江修的一席话之后，摩伽走到北辰元凰身边，拍了拍北辰元凰的肩膀。彼此无言，交汇的只是信任的眼神和安慰的微笑。
一成不变的不仅仅是黑夜，还有连绵十里红灯的宫灯帏。
纵使立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石桌前的紫龞珍珠客依旧华丽不减往日。
“剑子，汝与吾永远脱不了生死的纠缠。”十指微动，在琴弦上勾勒出一抹如玉碎般的颤音。疏楼龙宿的双目看向亭外林前，无数次，道者潇洒脱尘仿若谪仙的身影都从此处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他的眼前。
有时候，淅沥沥的小雨自天际洒下，宛如一道屏障将亭内亭外隔作两头。疏楼龙宿还记得自己曾经同白衣道者笑言：“从檐角滴落的水珠串联，是一道晶莹剔透的珠帘，透过珠帘窥见道者若隐若现的身影，别有一番欲语还休的风味。”
昔日同志，如今背道而驰，壁垒分明，倒真如同一道银河划在两人之间。分裂，背离。再相见，空余毫不留情的挥剑以对。
“龙宿好友，汝这般厚此薄彼，叫小生的心好痛啊。”
清雅的男声打断了回忆，龙宿转过身去，果然看见翠羽黄衫的书生立在亭角，手中玉扇在胸前轻轻摇动，扇影起落间，扇面上的金银双色勾勒出的水波纹路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着。
“唉呀，好友，这样的口气与你性格并不相配。”紫龙瞬息万变，已是不改以往的安之若素。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好友方才的一句话已经叫我心碎成无数片了。”
“吾不否认，有的时候举世无双的敌人的确比朋友更加可贵，更加值得吾骄傲。”珠光淋漓的宝扇掩住嘴角，疏楼龙宿不慌不忙，直白诚恳地道。
“汝竟然还不忘再狠狠的踩上两脚，吾真是错上贼船，悔之晚矣！”黄衫书生作势捧着心口，踉跄着倒退了三两步。果不其然，摩伽此举一出，亭内温度骤然降低。
好冷。
疏楼龙宿眉梢不由得挑了挑，强压下自脚底涌上的寒意，转过话头：“汝此来，又是所为何事？”
“龙宿这个问题真是一针见血，好犀利。我嘛……当然是来看美貌贴心，善解人意的凤儿，顺道关心关心好友汝呀。”摩伽一双绿如琥珀的眸子欲语还羞，唇间浅笑若春柳扶风，正眉目含情，深情款款地看向立在石桌旁侍茶的红衣美貌少女。
“先生……”穆仙凤闻言不由得莞尔一笑，却丝毫没露出妙龄佳人陡遇轻狂客应有的羞涩。
摩伽在疏楼西风暗伏百余寒暑，与穆仙凤虽不能说朝夕相对，却也有数面之缘。
摩伽每每作个风流样子，言语轻佻却鲜少有逾矩失礼的举动，久而久之穆仙凤也就知道这不过是他游戏人间的玩笑罢了。
“非也非也，不是先生，而是公子。乖凤儿，好凤儿，叫一声公子听来可好。”摩伽身形速动，长臂揽过纤腰，手中玉扇温柔地挑起穆仙凤的下颌，正是情深一片无处诉。
忽而一道柔中带刚，曲直无意的扇风袭向摩伽背后空门。摩伽左臂迅速自穆仙凤腰间抽离，将她推离身前，同一时间右臂反手身后，玉扇迎风招展，化开身后气劲。
“唉，好友，我茶都还没来得及饮一杯，你就吹起送客之风，叫人有礼也送不出了。”摩伽缓缓转过身瞅着龙宿，真是好委屈。
“喔？看来这杯茶是非请不可了，只是不知礼从何来？”龙宿落落大方的坐在石桌旁，单刀直入，直戳重点。
摩伽走到龙宿身旁坐下，穆仙凤见状不落时机地捧上一杯好茶。
“自然是从灭绝希望的世界里来。”摩伽玉扇微扬，桌面上多了戾气丛生的一本厚典附加一本白皮小册。
“倒是份十分麻烦的大礼。”龙宿敛眉凝眸，若有所思。
“虽然这件礼物的麻烦程度和凤儿的茶艺水平形成正比，在我看来可是份叫龙宿安之如怡，欣然笑纳的麻烦。”摩伽食指轻敲着桌面，笑得如狐狸一般狡诈。
“吾该夸奖，汝对龙宿的心意揣测得恰到好处……抑或是该庆幸，来自朋友之间的体贴和默契呢？”
“你要是能做后者的理解，我自然喜不自胜。”摩伽将玩笑的神色收起，眼里多了一丝真诚：“虽说谢得太多反倒显得见外，此时此刻我还是要再向你再道一声多谢。”
摩伽心知对于邪兵卫，龙宿并非无心，却在摩伽表明立场和目的后收手，随后又谨守不插手北嵎的约定。再者之前戏楼机密，为免落入外人耳目，一众伶人小厮皆是从龙宿处借调而来，桩桩件件加在一起，摩伽的确是欠了龙宿一个不小的人情了。
“彼此彼此。吾不过是做最有利的投资而已。到了回报之时，龙宿吾也不会向汝客气。”
“哈哈哈，好说了。”摩伽饮尽杯中茶，茶杯放下的瞬间，翠羽黄衫的身影消失在亭中。
再欢乐的旅途也有终点，游山玩水的一个月过后，北辰元凰一行人到达了修炼之途的目的地——无念石洞。
甫一进入石洞，摩伽已经感觉自石洞深处传来无形的压力，与千焕目光交汇，两人均作同一感受。
高手，顶尖的高手。
越是行到深处，压力越是强大，待稳坐石台的三教罪人身姿展现在众人面前，摩伽与千焕二人体内的真气皆不自主在气海间翻腾起来了。
“晚辈北辰元凰，见过前辈。”北辰元凰话音刚落，只听闻三教罪人暴喝一声，吼声蕴含了无穷真力，一时间地动山摇，叫北辰元凰和渡江修站不住脚，步履蹒跚，摇摇欲坠，晃荡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吼声方歇，由三教罪人眼里迸射出两道利光，正是朝向摩伽和千焕所在的方位：“两个毛都未齐的小后生，内力倒是深厚。”三教罪人眼光锋利，话锋更加夺人性命：“可惜接不下我一掌，修儒的小书生，汝依旧要死！”
“哎呀呀，有事弟子服其劳，千焕，这件事就交给你摆平了。”退了三步，摩伽玉扇轻摇，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加油’二字。
“苏兄……”北辰元凰和渡江修虽然知道少年武功应当不错，不过对手是三教罪人，不免叫人担心千焕不敌。
扬扇示意二人无需担心，摩伽冲三教罪人做了个揖，不好意思地道：“前夜里估计睡姿不良，今天小生身上两百零六块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禁不起磕磕碰碰。您就凑合凑合，用小生初学武艺的小书童将就将就吧。”
三教罪人闻言并不作忤，方才他的吼声中夹杂了四五层真力，却只有洞中只有这两人丝毫不受音波同震动的影响，仿佛扎了个千斤坠在地面上，身姿纹风不动。仅仅从这点来看，这年纪轻轻的两人无疑可列入当世高手之流。
更让三教罪人感到震惊的是较黄衫书生年轻不少的黑衣少年。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修为竟然已经达到如此境界。三教罪人细心捕捉他流露在空气中的气，心中惊叹不已：“看似稚气未脱的少年人，内府修为仿佛比书生还要高出一筹！”三教罪人心里越是好奇，就越发想要试出少年的真力来。
千焕虽静立不语，内府的真气早已急速在丹田处运转起来，他隐隐感觉自己的心跳得迅速，被闲置已久的闍皇之力叫嚣不止，整个身体都洋溢着初战的雀跃。
正在他兴奋不已的当头，从心口传来熟悉的语调，维系着两人的血脉之力兼具传声入秘的效果。
千焕勾唇一笑，低声道：“七分么？到底还是要藏锋于人前呐。”
不过纵然是七分也足够了！
少年俊眉扬起，艳丽面庞神采飞扬，是对对手无声的挑衅。
此时，北辰元凰和渡江修不禁觉得眼前的少年不再是自己熟知的寡言书童，一股庞大的气势自少年身后窜起，如一头初出茅庐的猛虎，扑向三教罪人，与三教罪人散发出的气形成两强对立之势。
“小子看好！”三教罪人凝神聚力，引导真气聚集在掌心，翻掌间气流搅作一团漩涡，气流越旋越急、越旋越劲，最后竟化作一股排山倒海之力向千焕所立之处扑杀过来。
虽是初战，千焕却不见丝毫惊慌，独存少年人独有的冲劲与猛劲。他两掌分于身旁，真力自掌心吐出，吸引地气自地底喷涌而上。无数沙尘石砾被他双掌的气流吸引，抱在一起，揉成两团巨大的黄色沙球。
随着千焕真力继续灌注，两团沙球的体积反而越来越小，最后只压缩到孩童头颅大小。可他两掌间的气势却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惊人。只见千焕双臂聚合，自胸前将压缩炼造已久的掌力击向三教罪人。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冷兵的寒光，三教罪人和千焕此时，是硬碰硬、实打实的内力较量，意欲探知彼此的极限。
摩伽静立一旁，五识清明，锁定千焕一举一动。寻求武道进境，最有效的法子不过是以战养战。千焕功体不凡，却缺乏实战经验。今日能遇上三教罪人这样的绝佳对手，可算是一个极好的提升自己能力的机会了。
两道至强真力相互拼击，掌力造成的威波难免殃及池鱼，越是极力相抵，越是受创严重。
摩伽心念一闪，在两道真力撞上的瞬间，闪身来到北辰元凰二人身后。摩伽掌心贴上两人的背心，真气徐徐吐出，助两人引导体内的真气循环归位，有条不紊地化销着闯入二人体内，来自三教罪人及千焕的虬结内劲。
感受到自背后传来的温绵真气，北辰元凰顿时松了口气，和渡江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撤力，任由外来之力引导两人内府气流游走全身。
漩涡气劲和狂沙气流在空中碰撞击杀，纠斗不休，难分胜负。
三教罪人见状，心知黑衣少年能为着实不凡，他未起杀人之心，苦斗也无意义。掌心再次翻转，同方才别无二致却更为强大的漩涡掌气击向缠斗成一团的两道掌力。千焕见此，不落人后，内劲再吐，目标与三教罪人一致。
掌力对上掌力，气流遇上气流，二人使的是以力销力之法。掌势渐弱，最后化作一团虚无。
摩伽将北辰元凰二人体内流窜的真气各归各位之后，也逐渐回撤力道。
“小子果真不俗，现在我累了，没时间同你游戏。要么留下死，要么快点消失。”三教罪人不耐烦地道。
“打扰到前辈，实在抱歉得很，晚辈告退。”北辰元凰进退举止十分有礼，方才他虽未行动，却细心留意着洞内的一石一物，心里已有了计较。
且说三教罪人这方面，他虽然惊讶于千焕威能，内心对北辰元凰与年龄不符的沉稳通透也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深深的感觉到今日所见之后辈，皆不是池中凡品。
摩伽将三教罪人此时的心思揣摩了几分，觉得再经过几番交锋，北辰元凰必定能成功拜得三教罪人为师。
北辰元凰将要踏上真正的修炼之途，她与千焕二人在此处一来会引起三教罪人多余的关注和试探，二则对千里之外的北嵎风云也难以掌控，实在没有再留在此处的理由与必要。
告别了北辰元凰与渡江修，摩伽的脚步朝向此段旅途的起点北嵎天都。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初展锋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