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城池》淮河以南

8、第八章

　　“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其实我一直都想对你说声谢谢的，感谢你收容我至今，只是一直没说出口。”想想说。
　　陆涛笑：“想想别，你可是我挖角挖回来的。现在整个公司都仰仗你吃饭呢。”
　　对他的恭维，她没再反驳。以他们之间的默契，再客套就是矫情了。
　　想想沉默了下，开口道：“说起来，是我不对。我回来都两年多了，到现在都没有登门去拜访二老。”
　　电话那头的陆涛哑然了。想想接着道：“伯伯和阿姨都还好吧，我一直都将他们放在心上，一直都很想去看他们，可总觉得我一个人去不大好。这样吧，等哪天我和清华一起过去，到时候我提前和你说一下。”

　　她曾经是陆家未过门的儿媳，她悔婚后，没有和陆家长辈有任何联络，无论如何，她都没有立场再跨进陆家大门一步。
　　可另一方面，她是陆爸爸看着长大的姑娘，陆家没有女儿，待她一直亲厚，在她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倚仗的也是陆家的力量。某种意义上，她手里的玉佩，代表的，是陆爸爸对她父亲的义气。单单这份感情，老死不相往来未免太冷漠。
　　想想在两个立场之间游离不定，有一个因素：陆妈妈。陆妈妈是女高知，有很多女高知的共同特点：外表清冷，不容易亲近。想想和她不亲，但一直对她尊敬有加，那种对待师长的尊敬，她对想想也说得过去，没有太好，但也没有不好，玉佩就是她交给想想的。
　　听墙角不是多高尚的事，可世间很多真相就来自听墙角，其中包括无心之过，碰巧听见。想想和陆妈妈之间的隔阂也来自于此。想想撞见陆涛和陆妈妈通电话，一向温文尔雅的陆涛那天语气非常不善，想想听见他对着电话狠狠道：“妈，同居、未婚先孕这些事是客观事实没错，但想想绝对没有您说得那么不堪。请不要再让我听到同样的话……”

　　这事发生在陆妈妈将玉佩交给她之后。
　　当时，她站在陆涛身后，思绪非常平静，静静地转过身，在陆涛挂电话之前离开。
　　她后来也没有和陆涛将这事捅破，只是在很久以后，隔着太平洋，陆涛在电话里问她：“那天被你听到了对吧？”她反应了会儿才“嗯”了一声，陆涛又问：“当初坚决地要退婚，这是原因之一？”她愣了很久，说：“可能吧。”
　　想想有时候会想，如果她那天没有转身离去，而是等着陆涛转头看到她，后续的故事会不会不一样？
　　这种想法总是出现在她午夜梦回，看到枕边空空如也时，她想得次数多了，会一边感慨错过这么好的男人真可惜，一边为自己没有祸害人家感到庆幸。

　　时隔多年，是非恩怨早已如云烟，何况她心里这点小障碍。
　　可她为什么要说带林清华一起去呢？两个人更容易化解尴尬？还是 “女儿”的这份感情占了上风？女儿归家，一双人总好过一个人吧。
　　想想还没想明白，陆涛忽然道：“盛和参股进来可能还要过一阵子，但最近大哥要过来和大家见个面，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想想一惊，聂喏道：“唔，就最近吧。”她猛然想起，她从未向林清华提起过她的过往。而要让林清华陪她去陆家，她的过往则是不可忽视的背景。
　　“好，我等你电话。”

　　想想回家的路上接到高凌的电话，高凌非常深沉地道：“也不晓得我打这个电话对不对。”
　　想想失笑，“说。”
　　“其实也没什么啦，林清华今天回来不？他要是今天回来，你该早点回家。”
　　“早点回去迎接他？”想想更是哭笑不得。
　　“对呀，你不是怀疑他那边出状况么？刚回到家时是最容易反常的时候，你要回去晚了，他那边已经毁尸灭迹，呃，不能这么说，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啦。我没有盼望你们之间出问题，只是我寻思着，以你的个性，要是真出问题，早发现早好。”
　　想想望着不远处的红灯，心中苦笑，有一种被人抓住痛脚的局促感，在这一瞬间，她很想掉头回公司，然后苦熬时间直至下班。
　　刹那的恍惚后，她心中一动，对着电话笑道：“看来你是实战经验丰富啊。”
　　“行了，别好心当成驴肝肺，咱两啥时候成冤家了。”
　　不是咱两是冤家，是现在我和谁都是冤家。想想心道。

　　她急着赶回去，到家时，林清华已经到家了。正非常罕见地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叮叮咚咚地忙活着。想想以为是钟点工张阿姨，一边换鞋，一边说：“清华不吃葱，鱼肚子里的葱要挑干净了。”
　　张阿姨擅长做鱼，尤擅清蒸，她做鱼时葱花姜丝都事先搁在鱼腹内，去腥。想想对这种做法也赞同，口味真正好，可她好几回看到林清华吃这道菜的时候皱眉头。他不挑食，想想一问，原是不吃葱的缘故。
　　其他菜还好，他筷子不往葱花上面伸就没事，可张阿姨做的鱼，想彻底避开葱花，可能只有武林中眼疾手快的大侠才能做到。林清华没什么让人难以容忍的习气，想想对这事是上了心的，叮嘱过张阿姨几次，张阿姨也记住了。可在林清华出差在外的时候，她觉得让张阿姨费力地为她挑葱，有些不人道，便让她省些力气，等林清华回来再特事特办。
　　想想今天又提起这事，是担心张阿姨因着这几天做饭的惯性，将这事给忘了。她虽然不是家庭主妇，但女主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同样很琐碎。

　　厨房里切菜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几秒钟后又继续，声音却缓慢不少。
　　想想愣了下，走到厨房，见是林清华，嘴巴惊讶得好几秒才又合上。
　　看吧，人算不如天算。
　　“我让张阿姨回去了，难得有时间慰劳夫人，得抓紧时间表现才行。”林清华笑说。
　　他说话时，旁边砂锅里冒出的热气蒙住他抬起的眉眼，想想一时看着有些痴，大脑迷糊与清醒相交替。她清醒地知道林清华在她没想到的时间里回来了这回事，可在林清华开口前的几十秒里，她却一直在走神。
　　她不在状态，当然不是被林清华的美色魅惑。不说十年前，就是十五年前，她还是个萝莉的时候，她也不是爱幻想的小女生，会因为面前杵着个大帅哥就魂不守舍。更何况现在，她和眼前的男人都已在一张床上睡了快三年，他的百般面貌她都有见过，就算是明珠般的人品没错，她也早产生抗体了。
　　她只是忽然觉得很累。当一个水手在和狂风暴雨进行搏击时，他不会觉得累，但暴风雨过去，他却可能会累瘫下。想想此刻就是这种感受，她好像是一下子从极度惊惶中缓过劲来。她从来都知道，林清华身上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可她感到奇怪，她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林清华一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浑身的力量就被抽了个干净呢？

　　“哦。”想想无力地回应他。
　　林清华发觉她的不对劲，赶紧走过来，摸她的额头。刚要碰上，忽然想起自己满手的油星子，赶紧去水池洗手，刚转身，发现汤噗噗往外冒，又去关灶头。想想被他手忙脚乱的样子逗乐，上前解开他身上的围裙，笑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清华没说话，牵过她的手，一起到客厅里窝在沙发上，他还是不放心，道：“你不会是想我想得生病了吧？”
　　“美得你。”
　　他不理会她抵死嘴硬，将手背贴在她脸上，从左脸摩挲到右脸，依然不放心，又让她张嘴，想想不知道他意欲何为，望着他没反应，他说：“看看舌苔。”
　　想想乐了：“不晓得你还懂中医。”
　　他不客气：“略懂。”
　　想想嬉笑，乖乖地伸出舌头，开始只伸出舌尖，见他一脸认真，便张大嘴将整个舌头都露出来。林清华看完后，一脸忧虑：“明天还是去医院看看，体内有炎症。”

　　话说得如此专业，她没有不信，当然也没有多相信，将话扯开：“是，明天就去。你不是要表现么，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林清华笑，笑得非常标致动人，想想好奇：“你同学的事顺利解决了？”她既然回来晚了，没抓到把柄，那只能将有关他同学性别的问题先放一放。
　　他却摇头，忽然再次伸出手来，将她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然后整个人贴过去，在想想愣怔中，攀上她的唇。
　　“喂，你不是说我体内有炎症么？病毒啊……”想想口齿不亲地说，他不管不顾，只专注于她，挑逗地缠绕吞噬她口腔的每个角落。
　　如同每次亲热，她不记得他们如何纠缠到密不可分的。林清华抵在她胸前的手逐渐放松下来，细细地在她唇边描绘，她趁机换气，意识模糊地想：这算不算是反常？
　　他以前出差回来有时候会和她亲热，迫不及待的情况都有，但地点都是在床上，时间是半夜，生理需求大于夫妻情趣。其他场合，他们可能会深情拥抱，可能会亲吻，仅止于蜻蜓点水似的亲吻。
　　如今天这般“尘满面”状态下的疯狂，他们之间，只有结婚前的那一次。

　　想想这厢已在疑惑，林清华忽然一句话，她头脑中最后一根弦终于断了。
　　他在她耳边含糊地说：“想想，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