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你的礼物》江洲菱茭

24、24

　　孙籍阅带着u盘出门，唐先生千叮咛万嘱咐：“小阅，论文要改，不改不能交。”
　　“知道了知道了。”
　　回到家，孙教授正在看书，孙籍阅恬着脸跑过去，“爸，您帮我提点提点。”
　　“怎么了？”
　　孙籍阅插上u盘，发现里面有十几个文件夹，也没细看，点开论文，对他爸说：“您帮我改改。”
　　他爸老怀大慰，摸着他脑袋说：“终于不坑蒙拐骗静下心来念书了。”
　　孙籍阅呵呵笑了两声，进卫生间洗澡，顺手把所有脏衣服洗了。端到阳台，隔壁传来窸窣声，孙籍阅伸了个头，见唐先生正在晾毛笔，如群蚁排衙般整整齐齐。晾完并没离开，倚着栏杆，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你神经末梢都坏死了感觉得了风吗！孙籍阅悄悄退回来，举着晾衣架暗忱：真坏死了？
　　没过一会儿，脑中灵光一闪，猛然回过味儿来：我靠近了，他逮着机会，不动声色漫不经心地贴上我的嘴唇，悄悄一划而过，于是，错觉出来了，误会造成了，我窘迫了，暧昧气氛随之飘荡在空气里了。
　　平静地挂上衣服，一声嗤笑，他神经坏死？他能神经坏死？这种时候当然要装不知道！兴高采烈地戳破窗户纸岂不功亏一篑？他这么神话能干那蠢事？
　　孙籍阅暗骂自己：你小子就是个榆木疙瘩！侧转身子溜了唐立存一眼，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撇嘴，喊了一声，“喂！”
　　唐先生一愣，转过来，笑问：“还没睡？”
　　孙籍阅朝他挑大拇指。
　　“夸我什么？”
　　“夸你心思细腻！”孙籍阅扯着嘴角睥睨斜视，“夸你策略频出！夸你排兵布阵运筹帷幄能决胜千里之外！”
　　唐立存惊愕，认真地听完了，停顿片刻笑说：“我被埋没这么久，终于遇上眼光卓绝的了？”点着头赞同，“我超凡脱俗得虽有些遥不可及，可你得承认我这样集古今之大成的智者受人敬仰是理所当然的！”唇角上扬，弯起一道弧线，“我简直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集天地之精华禀阴阳之气应运而生的神话！有时候我自己都在苦恼是不是优秀得过于格格不入了！”
　　孙籍阅惊得头皮直发麻，半天才找着舌头，“你……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我都把自己夸成这样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唐立存走过来，伸手刮了刮他的鼻梁，“我既然这么神话……那……让我来猜一猜……”笑了笑，停住。
　　孙籍阅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随手捡衣服，一看是内裤，赶紧放下，抓住t恤挂起来，可有可无地问：“猜什么？”
　　“猜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啊？”孙籍阅站直身子，惊了没一秒，“唰”，满脸堆笑，刚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唐立存摇着头说：“不要用这种表情说违心的话。”话锋一转，“小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最好的掩饰是自然。你啊……”
　　自然？我不够自然？孙籍阅惊骇，弄巧成拙了？可千万别露马脚啊！我还指着许漠调动工作呢。
　　孙籍阅赶紧低下头拨弄衣服，转着眼珠子想辙，片刻，把心一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挺直腰矜持腼腆地笑了笑，故意避开唐立存的眼神，叹着气说：“我躲着你……唉……你难道不清楚吗？你说……我们……进展……是不是太……快了？”这话说得孙籍阅自己牙齿直发疼，灵魂深处往外冒酸水。
　　唐立存眨了一下眼，缓缓转过脸去，捡了支毛笔，绕着手指不疾不徐地旋转，半天低低沉吟了一句，“进展？”
　　这什么反应？我都挑明了，你就不能惊讶一下？
　　孙籍阅鼻腔里“嗯”了一声，偷偷横了他一眼。
　　没想到，唐立存恰巧抬起头来，俩人视线撞在一起，孙籍阅被逮个正着。唐立存似笑非笑，转身回屋，边走边说：“明眸善睐，顾盼生姿。”
　　唉……孙籍阅倍感无力，这是糊弄过去了还是没糊弄过去啊！你给句准话呀！
　　孙籍阅生闷气，低声发誓：“再给你机会我就不姓孙！”
　　晾完衣服，孙籍阅回屋。孙教授指着电脑招手，“过来。”
　　“论文怎么样？”
　　“嗯，”孙教授点头，“这论文不错,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是唐立存的！”
　　“呀！”孙籍阅举着脸盆干站着。
　　孙教授没好气地呵斥，“这u盘里一大堆论文，一对比全清楚了，写作习惯这种东西微妙得很。”板着脸敲桌子，“你打算把它交给唐远？他能认不出来？你怎么这么不长进！”
　　孙籍阅呵呵讪笑。
　　孙教授站起来，伸着懒腰回房间，“改改吧，最好改得面目全非！”
　　孙籍阅一跌足，白了一眼，这也是老师？唆使儿子弄虚作假欺骗导师？
　　孙籍阅坐到电脑前，看了眼论文，头脑发胀，怎么改啊？关掉。随手点开一个文件夹，纷繁的石头名字，石英正长岩、响岩质碱玄岩、石英角斑岩……点开“石英正长岩”，全是专业术语，看得双目眩晕。
　　孙籍阅关掉，又点开一个文件夹，一排排word文件，每一个文件名都有“赌石”二字。孙籍阅一愣，胡乱打开一个，全是图片，大大小小的石头，有的被齐刷刷地割开一个光洁的横切面。
　　孙籍阅扭头，“爸，章副校长教什么的？”
　　“章副校长？哦……教地质，怎么了？”
　　“没怎么。”孙籍阅站起来，哈哈一笑，“怪不得那么多石头，原来你是学地质的！”
　　孙教授疑惑，“谁学地质？”
　　“唐立存！”孙籍阅关电脑，“章副校长是不是走南闯北做赌石这一行的？”
　　“不知道。”
　　是！铁定是！要不然他能这么闲？这种生意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第二天起来，主动找到唐先生，俩人一起下楼，“唐院长能不能认出你的行文风格？”
　　唐立存歪头，“你猜？”
　　孙籍阅唉声叹气，感觉全身乏力，趴在栏杆上情绪低落，“那你写的岂不全是废纸？我以后的作业怎么办啊！”
　　“懒鬼！”唐立存出了楼道，绕过紫藤架，开始慢跑。
　　孙籍阅紧赶几步追上去跟着跑，捣捣他的腰，“现在怎么办？要交了。”
　　“所以你要改。”
　　“我也得有本事改啊！”
　　“我爱莫能助。”唐立存绕过梧桐树，跑远了。
　　孙籍阅停下脚步，举棋不定裹足不前。
　　正当此时，周年喊：“孙籍阅，走，打球。”
　　孙籍阅破罐子破摔，打球去了。
　　唐立存驻足，注视着俩人扬长而去，叹着气喃喃：“率真乐观和积极进取根本就不冲突嘛。”往回走，“没有学识的率真是幼稚！这可不行！”
　　敲开303，笑着问孙教授，“教授，小阅呢？刚才看见他，一转眼不见了，是不是回来了？”
　　孙教授笑说，“买早饭去了吧，找他什么事？”
　　“没什么事，搬书，家里太乱了。”
　　“哦？”一听“书”，孙教授双眼晶晶亮。
　　唐立存转身回家，一拍脑门，“我真糊涂，”转过身说，“教授，我帮你请了十天假……”
　　“请假？为什么请假？”
　　唐立存也吃了一惊，抱歉一笑，“我主要……想着……小阅请假了，留您在这儿遥寄哀思于礼说不过去……”
　　“遥寄哀思？”孙教授睁大眼，惊讶之情流于言表。
　　“难道不是？”唐立存低下头叹气，“对不起教授，我把您的表情理解成了惊讶，您其实是过于悲伤了吧，亲人离世忌日到了前去祭拜是理所应当的。”
　　“亲人离世？忌日？”孙教授喉咙咕哝了一声，一瞬间，明白了，心中痛骂：小兔崽子！请假旅游拿你妈当起挡箭牌了！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心里想一套，嘴上说一套，立马当起了帮凶，“唉……是啊，我也想着这几天请假。你帮我请了，万分感谢。”
　　“其实是我自作主张，事先没跟您说一声确实考虑不周，您千万别见怪。”
　　孙教授客气，“哪里哪里。”
　　打完球，孙籍阅回家，孙教授“噌”站起来，怒气冲冲大喝一声：“你给我过来！”
　　孙籍阅一愣，长这么大没见过他这样，“怎么了？”
　　孙教授一把拧住他耳朵，“你翅膀长硬了，敢拿你妈开玩笑了！”
　　“呀！”孙籍阅猛抬头，扯到耳朵，疼得龇牙咧嘴，顾不得，赶紧问：“这话什么意思？”
　　“唐立存刚才……”
　　“才”字后面的话一概充耳不闻，孙籍阅“啊！”一声惨叫，一屁股瘫倒在椅子里，嘀嘀咕咕：“完了完了……”
　　“行了行了！他不知道你去旅游，没说漏嘴！”
　　“真的？”孙籍阅蹦起来，“他怎么说的？”
　　“他帮我请了十天假，说是祭奠离世亲人，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小子在捣鬼。”
　　“然后呢？”孙籍阅惴惴不安地问。
　　“还什么然后啊，顺着他的话头答应下来呗。”孙教授坐下，看见儿子一脸凝重，试探着问：“怎么了？”
　　孙籍阅眉头紧锁，抬起手捂住脸，闷声闷气地说：“爸……”停了很长时间。
　　他爸恼火，“有话快说！”
　　孙籍阅抬头，“爸，你说，他是不是已经怀疑了？”
　　“不至于吧。”孙教授困惑了都没一秒，摆摆手，“怀疑也没什么，大不了旅游回来让唐远训斥一顿。”
　　哪那么简单啊！那家伙在打您儿子的主意啊！他要是知道我跟他情敌出去过二人世界，还不得打破醋坛子给我小鞋穿啊！
　　慌忙问：“你没提许漠，没提旅游吧。”
　　“没提。”孙教授不耐烦，“好了，别疑神疑鬼了。其实，他真的很善解人意，你请了假，他还想着帮我请假，比你周到。”
　　“善解人意？”孙籍阅嗤笑，“那是他全身上下最大的优点！”
　　孙籍阅提心吊胆，隔了一天，出门时，唐立存正上楼来，孙籍阅极其自然地笑问：“这是从哪儿回来？”
　　唐立存没答话，拉着他进家门，脱下西装扯掉领带扔到沙发上，进书房拿出一叠纸，递给孙籍阅，“送给你的礼物。”
　　“这是什么？”孙籍阅接过来，低头翻了翻。
　　唐立存倒了杯水，坐到沙发上慢慢地喝，“知道你懒，不肯修改文章，我帮你改好了，还打印出来了。”
　　“哦？”孙籍阅兴冲冲地跑过来，“你果然善解人意！”
　　唐立存微微起身，放下茶杯，抬头的一瞬间，四目相对，嘴唇轻触，俩人一惊，孙籍阅懊恼，急忙后退，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又来了又来了！孙籍阅一巴掌打在自己嘴上，“让你不长记性！靠他那么近干嘛？”
　　唐先生对着茶杯微笑，这次真的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