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锋芒暗藏 ...
-
这是一个极为宽敞舒适的房间，四周的墙壁是柔和的象牙色，装点墙角的金质浮雕虽已有些黯淡褪色，却仍在那一份雅致外添上了几分堂皇。高大的长窗前，巨幅丝绒织锦窗帘高高挽起，少见的晴阳透过关着的窗户，将明亮的温暖蕴满整个房间。
一张檀木制写字台靠窗放着，桌面宽大，却只散放着笔、墨水、几叠文件和好几封信，除了这些，唯一的装饰便只有桌沿的一个精细白瓷花瓶，瓶中插着一大捧紫色的小花，虽然娇小，但这样一簇热闹而明艳的紫色，仍为这个房间增色不少。
写字台后的软椅上坐着一个人，健硕的身形即使坐在软椅中也仍然显得很伟岸，一件宽松的长袍披在他的身上，除了一条柔软的绸腰带，再没有其他饰物。苍青色的长发不罩发网，也未经扎束，只是随意地散落肩头。舒适地倚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封刚拆开的信，专注地读着。
房间的另一头传来轻微而平稳的呼吸，从信中抬起头，朝不远处横卧在长沙发里的人影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
橡木门后传来轻轻的叩击声，“大人，沙加•弗尔戈主教来了。”一个声音恭敬地禀道。
“请他进来。”刻意压低了声音，又朝长沙发瞥了一眼，见那人影依旧没有动静，这才放心地站起身，缓步踱到窗边。一辆马车停在庭院中，几名侍从上前打开车门，将一位年轻的男子扶下车，男子一头金发在阳光下灿烂夺目，他的生命本该也是如此辉煌，可是，他却在侍从的贴身搀扶下，缓慢地走着，艰难地穿过那一段碎石铺就的小路，走到大门时，他遣退了侍从，独自走进公馆。
长窗后，关切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庭院中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敞开的大门中。一边想着要让人铲去碎石，把小路铺平，一边踱回写字台，但并没有再次坐下，只是拿起了刚才正读着的信，等待着。
极轻的脚步声，甚至比衣物曳地的希索声更难辨别，在门前停下，随即，铜质把手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似乎比寻常更为持久些。
写字台旁，那双炯炯的眼睛从刚才开始便没有离开过那扇门，强自克制着想要迎上前去开门引路的冲动，静静地站着，只有专注的目光中流露出真挚的关切。
门开了，一刹那间，整个房间都仿佛被那粲然金发耀亮，宁静的脸庞在这样一片金光下竟有了一种神圣的感觉，一件简单的白色神职长袍，系着一条紫色的长腰带，手指上戴着一枚同色的戒指，清楚地表明了他的身份，沙加•弗尔戈主教。
“大人。”沙加低下头，谦恭地道。忽然，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一个异样的声音，微微一愕，睁开了眼睛，一片湛然的碧蓝清澈得让人不敢注目，可是，即使这样，世界对于他，仍然是无边的黑暗。平静地再次阖上眼睛，神情没有一丝异样，唇边甚至还带着一抹释然的笑意。
可是一直凝注着他的那道目光，却悲哀地垂下了。每一次看到沙加徒劳地睁开眼睛，他的心里都会一阵酸楚。尽管这么多年来，荣耀和屈辱，幸福抑或痛苦他都经历过了，温柔的心早已筑起了坚强的屏障，可是，那双纯净却毫无神采的眼睛却总会将他的心深深触动。
“是贵鬼，”微笑着轻轻开口，只因为不忍心让他感到困惑，“他日夜兼程赶到这里，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听到这个名字，那张恬淡的脸庞顿时有了一种神采，虽然无法从紧闭的双眼中窥探到他的内心，可是，那微微颤动的眼睑，转瞬即逝的红晕，以及不自觉地浅浅上扬的唇角，喜悦，一定盈满了他的心房。
“是他吗……？”难以让人觉察的迟疑，热切的期待竟让他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是穆的信。”被那少见的快乐感染着，眼里的伤感淡了些许，“我们去小客厅吧，别打扰那孩子了。”缓慢地走着，故意将脚步踩得重些，用声音为沙加引路。
打开一扇边门，两人便进入了另一间房间。虽然只隔着一道门，但风格和格局却大不相同。房间呈六角形，同样的象牙色，却少了金漆浮雕。房间里摆着一架象牙质的钢琴，几张舒适的软椅随意地散放在钢琴周围。除了一面墙上开着一扇狭小的窗户，其余的墙面都挂着画像，画上的人或多或少总有些相似之处，显然是家族肖像。正对着门的是一个小巧典雅的壁炉，壁炉上方的墙顶画着一个盾形纹章，一只昂首挺立的黄金牧羊俯视着整个房间。纹章下挂着一幅画像，画上的人苍发翠眸，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熠熠的双目中透着骄傲的勃勃英气。珠灰色的击剑短衣，领口的锁钮处插了几朵紫色的小花，绣金的斜带下一柄坠着绿松石的佩剑，一手抚着剑柄，另一只手则搁在一旁铺着锦缎的案几上，半握的指尖拈着几片细小的紫色花瓣。画家显然极为用心地调和了温润的肤色和柔嫩的紫色，使得那手既显得威武有力，又不失温存。画的下方写着几个字：献给史昂•瑟恩特公爵殿下。
史昂•瑟恩特，显赫的瑟恩特家族现时的继承人，十八岁时便和童虎•利卜勒并称为奥歇安最伟大的剑客，曾经在伊瑟斯的宫廷中享有无可比拟的荣耀。然而这一切，都在他二十三岁的黄金时代如五光十色的泡沫般骤然崩裂。驱逐、流放，财产被没收，封地被剥夺，唯一无法夺走的只有他那个延袭了几百年的头衔。二十年后的今天，这位曾经让多少人称羡的贵族，剩下的，只有这片地处偏远，终年寒冷难见阳光的领地和这一处旧时的公馆。
此刻，他正引着沙加走进小客厅，二十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明显衰老的痕迹，眼角没有出现尾纹，双手也依旧坚实有力，只有那双苍青色的眼眸，岁月消泯了原先那骄傲的荣光，留下的只有难测的深邃。
天气已将入冬，尽管有难得的晴阳，小客厅里依然弥漫着寒意，史昂看了看连炉灰都呈现冷冰冰的灰褐色的壁炉，目光不觉有些黯淡，他不能去责怪公爵府的管家，因为那位忠诚而辛勤的老人已为了不断被削减的年金终日愁眉不展。强压下一声叹息，嘴边却难掩一抹无奈的苦笑。关上门，仿佛是无意地握住沙加的手，引他在靠窗的软椅上坐下，整个房间只有这里还藉着阳光留下些许暖意，他自己则靠在暗处的墙上，看着那头金发在阳光下的流韵变幻，唇边的笑才渐渐带着满足的快意了。
“穆还好吗，大人？”沙加轻声打破了沉默。
“是的，他很好。”史昂的眼睛不觉望向壁炉上的一张小小的肖像，相框里，一个紫发的少年正朝他笑。穆离开他已经半个多月了，懊悔、担心一直折磨着他，将那孩子送到伊瑟斯真的是正确的吗？在那样一个地方，那纯真的笑会不会就此失落了呢？这封信终于稍微让他宽了心，“得到亲王的推荐，他现在是禁卫军轻骑部的队官了，在伊西多尔的舞会上，还由首相亲自举荐给了国王……”
史昂还要往下说，门突然开了，一个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想要俯身向史昂悄语，却被史昂挥手阻止了：“这里没有你需要保密的人。”
“是。”来人直起身，继续说道，“奥路菲•莱芮骑士在外面等着，他说有急事要见大人。”
“奥路菲来了吗？”史昂不禁笑了笑，这一个笑是温情而慈爱的，像是一个觉得孩子有趣的父亲，“恰好我这里有东西要给他，”顿了顿，吩咐道，“带他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锋芒暗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