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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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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三皇子府,我没有想过我还会再踏进这里一步,自从那次我狼狈的跑出去后就再没想过还会回来,可是今天我又到了这里,是和恒玄一起,走的前门。
前门果然是车水马龙啊,门口立了两个石狮子,张牙舞爪地就和它的主人一样,这么一想,我偷偷瞅着石狮子把它幻化成三皇子的脸,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恒玄侧脸看我,“什么事如此好笑?”
我挨得他很近,冲他眨眨眼,抿着嘴乐。心想周围可都是三皇子府上的家丁,估计我这么一说出口,立马会被扔出去的可能性较大。
恒玄独自一人去了书房,三皇子在那里等着他。
我闲来无聊就信步闲逛起来,上次是跟在带路人后面一路小跑的,这次后面却跟了个人亦步亦趋。
这么一比较,我有些恶作剧的专拣些难走的石径小道,我故意把脚步放的快些。身后的侍女估计以前没受过这份罪,跟在我后面吃力的小跑,还差点几次跟丢,都是我自个回来找的她。
眼见转了几个院子都是些差不多的景致,我有些兴味索然的找了个小亭子歇息。
亭子的视野比较开阔,四周是个花园,本来还不觉得累,可是一坐下来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趴在石桌上闭上眼睛假寐。
侍女把我喊醒,她说怕我着了凉,去帮我取张薄毯来。
她这么一说我立马感激的望着她,连带想起刚刚无意间整了她一顿,心里更是一大把的愧疚。
我坐在石凳上等着,眼睛无意识地朝四周张望,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
我眨了下眼,望向天空,是有人在放纸鸢。
一根线,连着一只纸鸢。
放纸鸢的人啊,千万不要把线放开,不然,你要纸鸢飞去哪里?
我这么想着,眼睛就一点点濡湿了起来。
侍女回来的时候惊讶地望着我,我伸手摸了下眼睛,满手都是泪。
然后我见着恒玄从小径上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立在我的面前,望着我。
我说不出话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他张了张口,眼泪怦怦往下掉。
他的眉头似乎有些蹙,轻抿着唇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捧住我的脸,然后用指腹帮我擦拭眼角的泪水。
“恒玄”我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我说,“我见着纸鸢了,断了线的纸鸢。”
他顺着侍女的目光望去,天空中的纸鸢还好好的呆在那里,线根本就没有断。
可是我的眼前迷蒙的厉害,我说,“断了的纸鸢还能找回来吗?”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可是望着我,他说,“能。”
我突然就笑了,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又飞快的放开。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我一时大窘,只觉得脸颊烧得厉害。
恒玄却是轻轻一笑,似乎很是开心。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他说,“我们回家吧。”
我抬头看他,“三皇子同意了?”
他点点头,眼睛漆黑的深邃。
他拉我走,可是我的腿太麻了,站都站不起来,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他低笑,居然揽住我的腰就这么把我抱了起来。我轻呼一声,整个脸都埋进他的怀里,闭着嘴巴也不敢乱动。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他的心却怦怦跳得厉害。
走在路上不时地有侍女路过,我一直埋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瞅了眼恒玄,发现他的眉眼全舒展开来,还带了丝笑意。
我就这么盯着他看,恒玄的鼻子很挺,一双嘴唇薄薄的看起来有些倔强,只抿着唇不说话时又有些严肃。想到他以前是幽冥宫的左殿下,那该有多威风啊,少年鲜衣怒马仗剑江湖,不过又立马想到恒玄的衣服都是黑色的,看起来倒更像是刺客。
不知不觉我由先前偷偷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正大光明,再到后来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恒玄似乎察觉到了,低下头来望我,我突然就感觉恒玄其实是一个冷到骨子里的人,可是只有在对待极其信任的人时才会表现出这样的一面。
我皱了皱眉,本来想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很好听也很熟悉,就从前面的房子里飘过来。
“恒哥哥你算得太快了,我要很急才跟得上。可是这个用报表不好吗?你也说了这样子更好啊,比账房先生的法子还要好,可为什么你就偏偏不用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一紧,然后我听到了三皇子的声音。
他的声音低低的就像碎裂的冰块,可是居然有些柔软,“落落不是不喜欢这些吗?”他说,声音很轻,“我刚命人从集市上买来一只小狗,一身的雪白,你要不要去看看?”后面的话听起来居然像是在哄。
“真的吗?”女子的声音显然有些欣喜,但只是顿了一下立马又转回来,“不对,你不要试图转移注意力,我们在谈正紧事呢。”
三皇子似乎有些无奈,“落落你不要再想那些了,陪在我的身边就好,我知道你聪明,可是那些我不能,也不会接受……”
后面他又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我突然就想到了落落,我想到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拉住我,她说,“他太聪明了,我斗不过他的!”她说,声音都有些凄苦。
我的手使劲拽住恒玄的衣襟,我从他的怀里跳下来,有些踉跄的朝门口走去。
女子说,“我要去骑马。”有些赌气。
“不行,等过些日子去太液池,我陪你钓鱼。”
“那我要放纸鸢……”
“我给你临的帖子你不是还没写完呢吗?这几天你拿来写,正好我指点指点。”
女子不说话了似乎在生闷气。
我走到窗户前的时候,恰好可以看见三皇子正坐在案桌前埋头处理公务,然后听不见女子说话的声音便抬起头望向她。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眉毛轻轻上挑了一下,将手中的书页合起,抬手招了招女子,“落落,过来……”
绿衫子的女子远远的坐在一边剥橘子,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听到他的话也只是继续剥着手中的橘子并不搭理他。
三皇子无奈地起身走了过去,拿过绿衫子女子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继续剥。
绿衫子女子一时间只是愣愣地盯着他剥橘子的样子,似乎是没有想到他连剥一个橘子都会那么好看,她把溅满汁水的手指放衣服上蹭了蹭,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偷偷看他。
三皇子明明是在帮她很认真的剥橘子,可又像是把她所有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此时看着她也只是轻轻的笑,让人觉得很宠溺。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开始看不清他们。
恒玄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看他,我想说什么,可是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说,“我们走吧。”他甚至都没有看里面一眼,眼睛只是很认真地望着我。
我握住他的手,手都有些抖。我点头,几乎是飞快的想要逃离这里。
佛曰,个人有个人的宿命。
我不理解,我想抓住什么,我好像不应该任由她这么下去。
一路上我的手都在抖,低着头,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眼底酸楚的厉害,好像只要轻轻一眨,就会滚出泪来。
我就这么握着恒玄的手,穿过集市的时候恒玄突然止了步。
我望着他,他皱了皱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说,“微微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要去三哥府上取样东西。”
我点头,松开他的手。他望着我,似乎有些不放心,“你不要走开,我很快就回来。”
我还是点头,吸了吸鼻子,望着他,冲着他笑。
他似乎这才放心了些。
在出三皇子府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晚了,站在这里等了不到片刻,如今夜色愈发的浓重。
以前听宋宁说过,卫国的夜市很是繁华,只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着。
四周人潮川流不息,各色的灯火具已燃了起来。我被挤在人流中,才不到一会便分不清这里是哪里了。
我怕恒玄回来找不着我,于是就按着原先的记忆朝三皇子府上走去。
走了不到一会,在听见周边百姓的交谈声后才知道,原来今夜竟是卫国的上元节。
上元节也称观灯节,一年一度,从晚间开始,期间各色灯盏具会悬挂出来供百姓观赏交流,还有猜字谜游戏等。当然,最令人向往的莫过于才子佳人的偶遇和佳话。
我兴味盎然的观赏着各色灯盏,各种灯,样式各异。大的如人高低,小的不过拳头大小。有的用上好冰绢制成,有的用羊皮制成。
一个小女孩笑指着头顶的一个团状灯,“这个灯叫什么?”
站在小女孩旁边的年轻公子看了一眼,“玉栅小球灯。”他又说,“它旁边的那个是天王灯,”
天王灯?我挑了下眉,望了过去。只见那是个像牌楼一样的灯盏,共四面,每一面上都画了个栩栩如生的人物画,有托塔的,还有抱琵琶的……
小女孩好奇的睁大眼,“天王灯?为什么要被称为天王灯?”
我突然就觉得心情愉快,于是张嘴就说,“因为是四大天王啊,你看那个,”我指着托塔的那幅画,“那个就是托塔天王李靖!”
小女孩眨巴着眼望着我,“可是四大天王是什么?”
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求救似的望向女孩身旁的公子。
他一笑,居然还朝我做了个揖,“姑娘好学识,”他说,眼神里带了丝赞赏,“这天王灯的确很少人知道,不过知道的人却是一生都难忘记的。”
“怎么会?”我挑了挑眉,我这么个没有记忆的人都能轻易的说出口,又哪里来的“很少人知道。”
年轻公子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曾经在五年前的上元时节,太子微服出宫恰与当时的三皇子在灯市里偶遇,为了得到一盏冰质的宫灯俩人便互猜谜底,俩位人中龙凤的学识自然是技压群芳,只是这最后一道……”他顿了一下,故意卖了个关子,见我果然满脸的好奇这才又接着道:“居然是跟随太子的一名女子答出来的,结果在她临离去的时候随手画了这盏灯以故意奚落那设字谜的文弱书生……”
他后面又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清,只是脑子里突然就懵地一声炸开,然后便是无限的酸涩溢满心口。
我侧过脸,慢慢地走开,“若是得知今后,她……未必会为乘一时之气而锋芒毕露……”
我魂不守舍得在人群中穿梭,不知是不是我被挤出了人群,周遭的嘈杂一时间竟轻了许多。
正前方一个书生举着手中的八角宫灯,半仰着头,仔细欣赏着。
“这盏灯名叫‘长相思’?”
制灯的老者微笑着点头,脸上并无一丝会计,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态。
书生蹙了蹙眉,“‘长相思’不是一种毒药吗?”
老者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微光,随半捋着长须半叹道:“是啊,就是一种相思毒。”
书生又问,“那有人中过这种毒吗?”
“怎么没有,”老者答道,“一个年轻的女子就中了这种毒,不过她自己却不知道。与她相爱的男子知道后,为了保护女子就只好离她而去,并且离得越远越好。”他说,“这就是‘长相思’啊,与相思之人分离,若不见,便不恋。”
“没有解药吗?”
老者摇摇头,“男子本以为如此便可保住女子一命,却不料女子遭人暗算,又中了一毒。”
书生“啊”了一声,“又中了什么毒?”
老者指了指另一盏宫灯,“自己看。”
书生凑上前去望了半天,才叹了口气,“居然是‘断情散’,这个我知道,中此毒的人会忘却所有相思相念的人,……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此的话,先前中的‘长相思’不是便可解了吗?”
老者叹了口气,“哪有那么简单,两种毒全是早已失传的,具体药性现已无人知晓。不想两种毒在女子体内居然同时恶化……”
我的眼前一片朦胧,我一下子捂住心口,几乎站立不住。
我望着他们,一步步走近。脚步踉跄。
老者说,“女子失去记忆,以为自己重生了,可也不想想这世上哪有什么重生。”他说,“只要一遇见过去的人,一想到过去的记忆,只是忆到哪怕一点点感情,女子都会心痛,生不如死……”
“那后来呢?”书生问道。
“男子原先没有想到会那么严重,后来就只好把女子送走,让她重新生活。”
我一步步走过去,失魂落魄,脸色苍白嘴唇都止不住发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就是难过,浑身都止不住发颤。
我说,“解药呢,没有解药吗,难道真的解,……解不开了吗?”
老者望着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奇怪,我居然觉得他望着我的神色悲悯。
我轻笑了一声,我说,“哪会有这种事?这世界上哪会真的有这种事?”
我不再看他们,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我要去找恒玄,这么长时间了,他找不着我一定会担心的。
我闭着眼睛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等反应过来后竟发现自己走到了一道巷子里。
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个人。
我浑身无力,倚着墙壁就坐了下来,不知是怎么了,我半张着口眼泪怦怦掉的厉害。
我又想到了什么,居然是郁川……郁川,我伸手捂住心口,那里又开始绞痛,疼得我都快要死去。
仿佛察觉到有人在看着我,我半倚着身子,手捂着心口朝那个方向望去,眼前迷蒙的厉害,我根本看不清。
眼前只是一个白茫茫的影子,就站在那里,白色的衣摆被风吹的轻轻扬起。
我揉了揉眼睛,想看的清楚些,可等我擦干眼睛再望过去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影子?
心口痛得厉害,眼泪又开始流,我伸手扶着墙艰难的想站起来。
踉跄的往前走,脚步虚浮站都站不住。那种什么都没有,那种心口空空的感觉,那种慌的感觉,我捂着眼拼命阻止自己流泪。
我觉得我就快要支持不住了,我的身体缓缓朝地上滑去,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倒在地上的时候,却有人接住了我。
是恒玄。
我眯着眼睛看他,眼泪滴到他的手上,我说,“恒玄,恒玄……”我抓住他的衣襟,“我,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