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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比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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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明看着耶律沙举手投足间总比我慢一拍,动作也要迟缓沉稳很多,几次我的棍子眼看挨着他的身子,偏偏被他一溜就躲过去了,他手里柔软的梅枝看似不经意间,随手轻点,却老迫得我手忙脚乱,应接不暇,这样数十招过去,我已经累得面颊通红,气喘吁吁。
耶律沙见状道:“罢了,我们不比了罢。就算平局。”
我不服气道:“不算,我们还没比完。”
耶律沙笑笑,也只得由我。
许是用力过猛,他手里的梅枝叭的一声被劲风扫断了,我心中大喜,趁机一棍捣向他的胸口,耶律沙笑着用手里的梅枝迎向我,梅枝太短,我的棍子象灵蛇一样顺竿而上,眼看击中他的手臂,正在这里暗喜,谁知眼前一花,耶律沙忽然没了影子,刚想回头寻他,手上一松,手里的棍子被他夺了去,眼看着棍影翻飞,朝我头上飞过来,我吓得捂脸叫道:“不要啊。”话音未落,耶律沙跳出圈外,负手而立,朗声道:“好了,就算是平局。”
我转眼一看,见娘不知什么时候被小莺扶着走了出来,正站在李从嘉身边微笑,李从嘉也是满脸笑意,顿时又羞又恼,恨声道:“不是我技不如人,是我手里没有趁手的兵器,若我的软银枪在,不会让你赢得这么容易。”
耶律沙轻轻挑眉:“软银枪?”
夫人笑道:“是她最爱的兵器,现在想必丢在吴王家里了。”
我摇头道:“不是,丢在萧海棠那个妖女家里。”
“萧海棠?”耶律沙若有所思。
我迎上去道:“娘,我扶你进去,不理他们。”
李从嘉奇道:“这就奇了,和你比的是耶律大哥,又不是我,你怎么连我一块气上了。”
我回头瞪他一眼,连耶律沙一起瞪了,恨声道:“我看着你们这两个男人就有气。哼。”
李从嘉不禁苦笑:“大哥,早说你该让着她,现在好了,连我她也怪上了。”
耶律沙笑道:“小孩子家,都有些脾气,过会儿就好了。”
这句话正好被我听到,原来在耶律沙眼里,我就是个小孩子,他从来没把我当大人看,刚才和我比试,也不知用了三分功力没有,纯属逗着我玩。气死我了。
我一直扶娘进去,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娘看着我微笑:“怎么了,这么大的气?”
“没什么,娘,我给您倒茶。”我转过身去拿茶杯。
娘在我身后忍不住叹道:“我们在这里已经住了半个多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娘的意思,还是早些离开吧。”
我心里蓦然一空,拿茶杯的手抖了抖,险些把茶水倾出来,忙深吸一口气,将茶递到娘手里,低声道:“娘,耶律大哥说了,耶律德洪那个混蛋王爷还在四处搜捕我们,就这么出去,我怕会有危险。”
夫人叹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这里毕竟是驿馆,如果他们离开这里走了,我们又该怎么办?”
想到那两个人,心里又莫名地来气,我扭过脸道:“管他们呢,到时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
夫人看了看我,笑道:“瞧你说的,不管怎么说,他们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又是女儿家,应该有大家风范。”
苏莺在旁扑哧笑道:“小姐那叫刁蛮任性,不叫大家风范。”
我气得上去捏她的嘴:“你说谁了,谁刁蛮任性了。”
“好了,好了。瞧你们闹的。”夫人又是笑,又是叹道:“也罢,等耶律德洪停止搜查,我们就该向两位公子辞行了。”
“是,娘。”我白了苏莺一眼,那丫头在一旁咧嘴偷笑。
早晨起来,我对着铜镜照了照,唤道:“小莺,我那个簪子呢?”那簪子是我娘给我的嫁妆,我一直插在头上,怎么不见了。
小莺从里面出来道:“小姐,你那簪子前几天就没见了,我也正纳闷着呢。”
我想了想,难道是那天和耶律沙比试的时候弄丢了,便道:“小莺,你陪我到院子里找找。”
“下了一夜的雪,哪找得着啊,不如等雪化吧。”小莺说。
我只得道:“也好。”
推开前门,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我的去路,嘴上道:“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我抬头一看,却是耶律沙,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披风沾满雪花,发上也是雪,几绺湿发沾在脸颊上,嘴里哈着白气。
我看到他,忽然忆起那枝簪子,不禁问道:“耶律大哥,你看到我的簪子吗?”
耶律沙负手而立,语气平和:“簪子倒没看见,不过看见了另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问道。
他突然把手一扬道:“你看,这是什么?”
我定睛一看,喜得欢叫道:“软银枪。”
“不错,正是软银枪。”耶律沙郑重地双手把枪交到我手里。
我接过来,左看右看,喜不自胜。
“打算怎么谢哥哥?”耶律沙含笑注视我。
“嗯……。”我眼珠一转道:“下次我们再比试一番,我故意输给你,好不好?”
耶律沙一时怔住:“你就这样谢我?”
李从嘉大笑着从那边走过来道:“要不,叫她吹一曲箫给你听。”
耶律沙疑道:“吹箫?”
我一跺脚道:“从嘉哥哥,你又欺负我。”
李从嘉大呼冤枉:“我何曾敢欺负你。”
“弄玉这孩子又做了什么?惹两位公子生气?”话说着,娘当真从那边走过来了,今日她没有拄拐,明显气色好了许多。
我急得叫道:“娘,你别听他们胡扯,他们联合起来欺负女儿。”
那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一起摇头苦笑。
夫人笑道:“两位公子都是胸襟开阔,彬彬有礼之人,我看,是你欺负他们吧。”
我一时无话可说。只好飞跑着走了。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夫人顿了顿,开口道:“这孩子,被老身宠坏了。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李从嘉笑道:“哪里哪里,令爱天姿聪慧,冰雪聪明,天真烂漫,惹人喜爱,将来不知谁有福分把她娶进门。”
耶律沙也笑道:“令爱身为女孩儿家,难得如此聪慧,性子豪爽大气,颇有侠女之风,伯母调教得好啊。”
夫人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我和苏莺倚在窗前,看着那三人聊得开心,苏莺忍不住道:“看不出来,夫人和他们倒有话说。”
我撇了撇嘴:“还能说什么,左右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苏莺大眼睛瞄了瞄我道:“小姐,你觉得是耶律公子好,还是李公子好。”
我想了想道:“这是什么问题,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苏莺自顾自道:“我觉得耶律公子好,武艺高强,将来可以保护小姐。李公子好是好,但是文弱了些。”
我抬手拍她一下道:“胡说些什么,他们好不好与我何干。”
苏莺笑着躲开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生气嘛,两位公子都好,不过都不可能啊。”
我不禁一怔:“什么不可能?”
苏莺指着李从嘉道:“你看李公子,相貌俊俏,又有钱,家里肯定早有妻室,耶律公子高大威猛,有勇有谋,这样的男人怕是连孩子都有了,说不定有好几个呢。你可是堂堂武氏后人,总不能嫁给人家作妾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呆了呆,见那丫头还在摇头叹息,一时又羞又气,不禁推她一掌道:“没事嚼什么舌根子,他们娶不娶妻,我才不关心呢。你要闷得慌,给我娘熬药去。站在这里没得讨人嫌。”
苏莺嘟着嘴走出去,边走边道:“人家是关心你嘛,只怕小姐一不小心用了情,到时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
我气得将瓶里的梅花一并掷出去打她,嘴里道:“还说呢,再说我可真急了。”
苏莺闪得飞快,嘴里叫道:“夫人,小姐打我。”人早跑得没影了。
我一时又好气又好笑,转念想到她说的话,心里竟是忽儿忧伤,忽儿失落,一边又埋怨自己,好好的伤心什么,怎么被这丫头几句话给撩拨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想了想,又怪瓶里这几枝梅花,开得那么美,美得人心都碎了。
这里想来想去,一时竟是挠心抓肺,不知怎么着好。
忽一眼看到榻旁那面古琴,是李从嘉叫人送来的,送了好几日了,我一直没心情去弹,这会儿索性坐到面前,一把扯去红布,就在琴弦上一阵狂扫,琴音杂乱,恍若马蹄之声,忽儿想到那曲壮志激昂的千古绝唱,顷刻便从指间逸出,如流水般激荡室内: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嘣的一声,琴弦突然断了。
一片沉寂,突然响起叫好声。
我抬头一看,李从嘉和耶律沙双双立在窗外,看情景,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满腹的忧闷,似乎都随琴声去了。
只觉胸中烦恼尽去,一片清明。
我起身施礼:“耶律大哥,从嘉哥哥。”
李从嘉轻轻击掌道:“好啊,好一个怒发冲冠。这支曲子定是一员碟血沙场的大将军所作,词里行间,豪气干云,壮怀激荡,令人由衷钦佩。”
耶律沙颔首道:“李兄言之有理,作此曲者不但是员大将,而且是员难得的猛将,力拔山兮气盖世。若能得一见,此生无憾。”
我不禁感叹道:“他若知你们如此感慨,一定会将你们引为知音,只可惜,他并不在人世。”几百年以后,这位大英雄才会出世啊。
耶律沙惋惜道:“他已经去世了?”
李从嘉也不禁顿足叹道:“可惜啊可惜。”
我看着断了的琴弦,悠悠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忽尔想到自身,不过匆匆过客而矣,在历史的洪流中,连一朵小小的浪花都比不上,个人之渺小,可以想见。
耶律沙道:“弄玉妹妹莫非有什么心事?”
李从嘉道:“是啊,若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哥哥们为你想办法。”
见他们如此关心我,我心中不禁感动,一笑道:“那有什么心事,不过没事在这里悲春悲秋罢了,人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李从嘉喜道:“妹妹也爱赋词,可有新作?”
我见他当了真,不禁笑道:“哪里人人都是李煜,若人人都是李煜,世上也便全是好词了,不过我倒是有一首别人作的旧词,若能得从嘉哥哥谱曲为歌,想必很受欢迎。”
李从嘉道:“什么词,你不妨吟来听听。”他平生最爱赋词填曲,此时不禁大为喜悦。
耶律沙令下人搬了几把椅子来,就坐在院中,我口诉,李从嘉抄笔,一笔笔写来: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账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李从嘉停住笔,良久无语。
我笑道:“哥哥,这词不好么?”
李从嘉和耶律沙对视一眼,耶律沙开口道:“好是好,只是满篇离愁别绪,令人心生伤感。”
李从嘉笑道:“妹妹年纪尚轻,偏爱些忧愁感伤的词曲,怪不得人都似憔悴了好些。应该多宽解心怀才是。”
我一笑道:“我才不忧伤呢,忧伤的是哥哥们吧,你看耶律大哥,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儿,逗他好些回才勉强笑一笑,就仿佛我们两个欠了他的酒钱似的。”
李从嘉闻言看了看耶律沙,不禁失笑。
我又指着李从嘉道:“哥哥,你且别笑他,他不笑是性格沉稳使然,你却是看着天天笑,心里却郁闷得紧,就似我和耶律大哥欠了你的钱,你想要,却不好意思开口似的。”
李从嘉一愣,耶律沙忍不住微笑。
李从嘉愣了半晌,也不禁放声笑道:“你这丫头,古灵精怪,哥哥心里想什么,你都给看出来了,这回好了,你把两个哥哥都欺负了,待会我们合起来欺负你,你别哭鼻子才是。”
我紧着叫道:“你们可是大男人,不好欺负小女孩儿。”
耶律沙道:“这么说,我们就该被你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