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黑之間》凌草夏

1、1

　　我住的这个小岛非常贫瘠，从小到大母亲很少露出笑容，长大后知晓了一句话，那正是母亲的写照。母亲被生活压弯了腰。
　　我继承了父亲的小渔船，每次出海回来都会看见母亲弯着腰在码头等我。她总是被镇上其他的女人们挤到最后，我家的小船也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停泊。
　　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出海遭遇了事故，据说是中了黑海里面的毒蜇的剧毒。那是黑陆特有的沙鱼入海洄游的季节，镇上所有的渔夫都前往了那片海域。父亲在小镇最大的之间号上当水手，我们家那艘小船是没有办法经历长距离航运的。船队回来的时候，之间号船长，也就是我们镇的首富工先生将父亲的遗物给了母亲。
　　毒蛰的毒在人死之后是会传染的，毒素发酵，逐渐成为毒气从尸体扩散，只有将父亲扔入大海。母亲用工先生赔的钱给父亲做了一个很漂亮的纪念牌在家的一角，然后给我买了渔具，修补了小船上的破漏，告诉我：“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明天开始跟着工先生出海吧。”
　　此后每天母亲佝偻的身影都会出现在朝阳和夕阳的光芒下，她个子很小，码头上的女人太多，所以她总是站在靠后高一点的地方看着我的小船。
　　大陆上的人都认为红海和黑海之间的我们这些小岛是被神遗忘了的角落，我们是离大陆最远的地方，我们处在最贫瘠的海域，我们总是在狂风暴雨中飘摇，我们鲜有人会法术技能，我们用不上更先进的技术……
　　但是母亲告诉我：“不管怎样，要先努力的活着，再更好的活着。”
　　我想我现在真的能够养活我和母亲了。或许我再奋斗几年，可能会把在工先生家做手工的小雨娶回家。
　　生活就是如此，百无聊赖又活力充沛。
　　我们甚至是偏离航线的一个岛屿，虽然我们在世界地图上正处于红陆和黑陆正中，按照道理说我们应该是一个非常发达的港口城市。可惜的是，最崇尚科学技术的黑陆和最为倚赖法术甚至远古巫术的红陆之间的交流几乎为零，红陆和黑陆之间的航海线路少之又少。
　　我常常在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红陆和黑陆之间也开始了频繁的交流，那么我们的小岛一定会发展起来，那我就能够给母亲更好的生活。镇中心的玛塔饰品店有一只黑晶发簪，等到那时候我换了收入更好的工作，一定买给小雨。
　　母亲认为我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是不好的征兆，她说我会被欲念的恶魔带上一条再也回不了家的路。
　　只是想想而已，我是不会有胆量做什么的。
　　蓝林1782年是我人生最不可饶恕的一年，我永远原谅不了我的无能畏缩和贫穷，永远原谅不了自己无法挽救母亲的生命，永远原谅不了自己不能给小雨幸福。
　　那一年特别干旱，岛上剩下的唯一水源在工先生的大院里，可是工先生卖水的价格极其昂贵。母亲说会下雨的，神不会忘记我们。母亲虔诚的相信神能够为我们带来什么，可是我更愿意相信会法术的大法师能够唤来雨水，更是听说黑陆有一种大炮能够在天空轰下雨滴。
　　镇上有一名神甫，他可能是我们镇除了工先生之外去过地方最多的人，他在我们这里引导我们无助的灵魂，母亲每日都在他那里往蓝屿方向虔诚的祈祷。我不信那些，我更愿意出海打捞一些水分充足的鱼。
　　82年的干旱比任何人想象中都持续得要久。鱼类好像也离开了我们的海域，我的小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捕捞到任何东西了。母亲终于生病了，我心急如焚，神甫说母亲缺水。小镇工先生家的水源也不出水了，据小雨说他从黑陆买了水，但是不多，只能供给到预计的雨季。有时候小雨会偷偷带出一只椰子给母亲，但是母亲还是无法抑止的衰弱下去。
　　小镇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小雨偷给我那罐水的时候，神甫说母亲已经不行了，我和小雨哭着让母亲喝水。她只喝了一点，问我们：“水哪里来的？”我们回答：“是在工先生家做工的工钱。”母亲不知道，现在这一罐水能把我们的小破屋买下。“儿子，你去大陆把……带着小雨一起去……妈以前是怕再见不到你，现在妈可以一直看着你了，你应该离开这个岛……”母亲好像还要说，我们小岛是被神所遗弃的。
　　母亲就那样死了。
　　她肯定死的时候也非常渴，那罐水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少。
　　我是喝下水之后才哭了出来。
　　第二天，小雨被工先生嫁给了码头的搬运工大掌。工先生很神气，他说除非我能够把水钱给上，不然就要把小雨嫁给大掌。大掌答应以后的3年都免费帮工先生下货。他又说，就算我给了，他也不会要，因为他容忍不了一个贼。
　　我想见小雨，可是她总是躲着我。直到我打算离开去黑陆的时候，我才在船上看到她。她站在大掌身后，看着我所乘坐的之间号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