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黄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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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前，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脚处扎下了营地。
并且很快依照不同的阵营，各自升起来一堆堆的篝火，熊熊燃烧的篝火边围拢起大大小小七八个圈圈。除了选择与我们一起上路的那支特别的朱氏队伍，其他一些来黄海捕猎的朱氏们都早已纷纷脱队离去，眼前剩下的也就是这次黄海升山之旅的全部成员了。
从队伍的营地排列，便可以准确区分开彼此的不同。
一边是早先已经雇好杖身（护卫）、刚氏的其他七位升山者；
另一边是和领头人一起暂时充当我和乐俊护卫们的近三十位朱氏。
开始进入黄海的时侯，领头人已经告诉过我们。
——其他人是不会接纳他们加入的！
和刚氏们不同，朱氏因为一贯从事危险工作而常常不得不带着自己同伴的尸体返回，因此也被习惯性的称为“猎尸师”。虽然其他的刚氏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排斥他们，甚至还会多少增添几分崇敬之意，那些达官贵人们以及普通百姓还是同样憎恶“猎尸师”的靠近。
也有人说，猎尸师的身上带着洗不脱的尸体味，会引来妖魔带给人们灾难。
且不说这样的传言究竟有几分可信，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喜欢他们用这种带有自嘲意味的名字称呼自己，不喜欢因为职业的不同而对某些人产生特殊的偏见，此外更加不喜欢他们带着我的尸体踏上归途。啊呸呸呸，大风吹过百无禁忌！
由于事先有了这样的认知，我并不在意周围那些怪异的眼光。
真的介意的话，走开一点也无所谓！
比起什么子虚乌有的尸臭味，我更厌恶满身铜臭、满脑陋俗，整日里自以为是的家伙。
当然，既然乐俊说大家是一起同路人的，我也不会反对。
只要不在关键时刻拉后腿，歧视这种东西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问题是那几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大老爷真的能跑得动吗？
看到他们颐指气使的那副神气活现，我很怀疑一旦遇到妖魔，最先哭天喊地的一定有他们。
妖魔大人真的要吃就吃最胖的那只吧，阿门！
双手合什祈祷之后，我安心地端起饭碗准备开始享用晚餐。
不过话说回来，妖魔在这种时候也会肚饿吧？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四下张望了一圈，虽然没有见到妖魔的踪迹，还是无法掩饰内心的紧张。
“放心吧！开始的三天里不会有妖魔出现，但之后就比较危险了。”
自从踏入黄海，领头人大叔爽朗的笑声已经再没有响起过，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深沉的表情。
“三天？”
为什么是三天？我不解地抬眼望向他。
“妖魔对血腥的气味都会格外敏感，会循着味道从很远的地方一直追踪过去，所以现在这附近的妖魔应该都聚集到了城塞外，暂时还是安全的。”
城塞外……
那应该就是在说那堆高高的妖魔尸体了吧，原来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回想起那时萦绕在嗅觉中的腥气，肠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翻腾，头上的冷汗几乎立时淌了下来。
“脸色还是很难看呢，多少吃点东西吧。”
“呃……不了，谢谢……”
吃下去，恐怕立马就会再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我已经想到那些妖魔们是如何畅快淋漓地美美享用同伴的尸体，只要一想到是这样可怖的场面，就算是再好的胃口也全都被倒干净了。人类的血腥屠杀固然可怕，那样的残酷妖魔又很难让人感觉到同情，我矛盾的内心忽然变得彷徨。自相残杀，是这样的解释吗？
“唉……还是不要太勉强比较好。”
“……对不起。”
“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大家都是伙伴，到蓬山的路还长着呢。”
看着围拢过来的张张热情面孔，尽管不久以前都还是陌生的路人，此时却都洋溢着窝心的关切笑容。我挣扎的内心不觉微微颤抖，反倒忘记了身体上的不适，也勉力挤出一抹孱弱苍白的微笑。
“过了今晚就会好的……”
这个世界上，是有一种人叫做乌鸦嘴的。
此外也有一种人，说过的话永远都不会灵验，而我毫无疑问正是后面这种类型，只是在道晚安的那一刻，我还未有意识到这一点。
黄海辽阔的平原上到处覆盖着绿草茵茵，刚到春分时节已有耐寒的野花提前绽放。
因此夜晚的空气里，也飘散出一股好闻的味道，朦胧的月光透过营地周围茂密的树枝，深深浅浅地投映在地面上，于是黑黝黝的土地也变成是淡淡霜雪般的颜色。
林子里很静，早早睡下的人们有些已经发出轻不可闻的鼻鼾，也有人翻了个身小声梦呓着什么。
按照领头人的安排，我也很早便百无聊赖地躺下来，畏寒地蜷缩在乐俊的身边。
暖茸茸的皮毛很适合拿来做抱枕，对此乐俊虽有小小怨言也不得不接受我任性的要求。
开始刚躺下时，因为兴奋的缘故我并没有多少睡意，但随着乐俊深沉而有节奏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我的意识也随之开始变得迷迷糊糊……
眼前是一片无边的黑暗，没有半点光线可以照射进来。
就象是盘古开天地前还在混沌中的世界，没有光也没有影像，似乎连时间也是静止的。比其冰冷的黑暗更可怕的，是被静寂无声的氛围所包裹，在这里空气是不流通的，也就没有了风的吹拂，静得可怕的原点上孤零零的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这里。
有什么东西紧紧箍束住身体，挣扎不开的纠缠让人几近窒息。
可以感觉到有人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触摸到我的额头。
——不要啦！很讨厌的感觉！
我下意识偏头躲避开对方的手指，之后额头处有什么东西尖锐地刺痛了一下。
『不可以！孩子还太小……』
『一定是有妖怪附在她身上了！』
『要怎么办才好，要怎么做……』
有女人低声哭泣的声音，周围还是黑暗、阴冷的一片静谧。
『……没办法，只有杀掉那只妖怪。』
『……要怎么做……不要伤害她！求你！』
女人还在哭，之前和她对话的男人粗暴地低声嘶吼起来。
『这个孩子一定是受到诅咒的！』
『不——，我才是、我们才是受到了诅咒！』
凄厉的呼号带来更多的锐痛，额头……额头的里面好像要炸裂开的感觉。
黏稠的带着刺鼻血腥气息的液体，或者说是很像浆糊的东西被一只大手用力狠狠涂抹到我的额上，然后是整个头部、身体的每一处肌肤……
『不要——！！！放开我——』
是孩子稚嫩的哭喊，夹杂着女人凄楚压抑的低泣以及男人烦躁的怒吼。
有人在念念有词地吟唱着什么，血腥的味道于是变得更加浓冽了。
『好痛……妈妈！我好痛——』
身体像是燃烧起来，滚烫的热度全都涌向头部，集中在额头的位置上炙烈地灼烧起来……
“不要——”
随着再也压制不住惊恐万状，我被自己锐利的尖叫声从睡梦中唤醒。
“出了什么事？小雨，你这是怎么了？”
乐俊焦急的询问在耳边不断来回盘旋，我紧紧攀住他的厚实的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自己刚刚经历过一场可怕的殊死搏斗。抬手摸了摸额角，竟然满满全是密匝的冷汗。
“做了个噩梦。”
我虚弱地勉力笑了笑，有意无意地掩饰过自己的惊惶。
“梦到自己在王宫里迷路，找不到厨房就快要饿死了。果然做王还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呢……”
旁边关切的人群一齐大笑起来，惹得不远处被惊扰的其他人也纷纷向这边注目。
看看我闪烁不定的眼神，乐俊捋了捋胡须没有说话。
第二天的清晨，我被安排在了队伍的中间。
苍白憔悴、失去血色的小脸让我婉拒的言辞没有半点说服力，就连座下的骑兽也在怀疑地嗅过我的面颊后，抚慰性地舔了舔我以示慰问。
注视着队伍前后互相扶助、彼此照应的众人，我会心微笑的同时也对天意产生了怀疑。
既然是能够分辨出王气的仁兽，为什么还要让百姓辛辛苦苦跑来升山，偏要让大家一路吃尽苦头才能到达甫渡宫（升山者上香觐见的地方）。有经验的刚氏们说过，因为黄海中妖魔肆虐的缘故，也有不少升山者还没走到蓬山就已经变成了妖魔的晚餐，那里面也可能会有王吧……
即使是王被吃掉，也不要紧吗？
还是说王的味道比较难吃，皮老肉死骨头多，所以反而意外地很安全就能到达？
如果是真的仁兽的话，为什么不可以亲自到自己的生国（麒麟属于的国家），亲自在国家的各个地方看一看，那样不是应该更容易找出真正的王？
左右是要亲眼看看才知道，凭什么山不来就我，却要我勉为其难地去就山？
想想看实在让人窝火！
思索良久，我的结论是麒麟实在是太懒了，所以才会赖在窝里干等着别人来觐见它。
要不然就是长得太丑，怕跑出来有碍市容观瞻。
不是有这么说的嘛：长得丑不是你的错，长得丑还跑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_=||
上午的路途比前一天稍显崎岖，徒步行进还好，唯一赶着车马来的升山者倒是吃了不少苦头。
路上乐俊一直守在我身边，一眼一眼瞟过来用怪怪的表情看着我。大概是早上关于噩梦的那段解释并不能让他真正信服吧，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只神经质的老母鸡。不过我对此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反倒凑进领头人大叔和朱氏们的谈话中。
“不知道这次升山的队伍里有没有鹏雏，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大叔，鹏雏是什么？”
难道是一种妖兽的名字？精神还没有恢复，但我的好奇心已经先一步苏醒过来。
“鹏雏啊，就是未来的王。如果升山队伍里有鹏雏在，路上就会非常顺利，也叫做乘鹏翼。”
居然有这样的事！我睁大眼睛。
“王还有这样的作用？”那不就和辟邪符、驱蚊香一样功效……
“所以才说，希望真的能有就好了。”
“呐呐，是不是说我也有可能是鹏雏呢？”
“哈哈哈——”
朱氏们看着我一脸期待的样子，齐齐纵声长笑。
“或许是那样也不一定呀，可惜只有麒麟才会知道。”
鹏雏啊——
是什么样的呢，就象是大鸟吗？
望了望头顶晴朗的天空，我想象自己就像只信鸽一样拍拍翅膀直接飞去见麒麟，不过总觉得选王什么的，比想象中的郑重其事要随便得多，有种签大家乐彩券的感觉= =。
天空是近乎清透的蔚蓝色，但却有种让人很不安的感觉。
心浮气躁地收回遥想翩翩的视线，我再也无心去留意身边朱氏们随性的谈话。
为什么这么难过呢，就好象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的感觉……
“是不是停一下比较好？”
“（愕）……什么？”
不经意的情况下，我竟然不知觉间把心里的不安的想法直直说了出来。
“没什么……我……”
踌躇了一下，我还是犹疑地抬眼看了看领头人。
“只是觉得最好能躲一下，好像会有什么危险。”
“不用太紧张啦，这才刚刚第二天不会有什么事的。”
领头人说得很肯定，我重又低下头。
“嗯……大概吧。”
但是的确有种不祥的感觉，萦绕心头驱之不散。
“再有一段路就可以停下来休息吃饭了，多少坚持一下吧！”
见我低着头，满腹心事重重的样子，领头大叔只以为是小孩子耐力不佳，故而伸手安慰性质地拍了拍我的头。最近好像越来越多人习惯了这样的动作，真是无敌郁闷啊～我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便怎样摸摸头都无所谓。>_<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黄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