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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延麒 ...

  •   从凌云山上那座号称芬华的宫殿里走出来,我的心情无比舒畅。
      什么芬华宫,简直就是散发着焚化炉味道的鬼域!
      忽然间有点想念起我那些不翼而飞的使令,平时虽然不觉得怎样,但现在如果是窥言在的话至少还有笑话听,虽然是冷笑话……
      从皋门出发开始,舒篱就始终一言不发、瞑神而坐。
      由于是随王驾出巡,长长的队伍绵延十几里,从后面看一眼望不到头。
      我还是有些介意自己坐的马车是所有里面最破的一辆,而且居然和运送粮草物资的车队走在一起。虽然舒篱的解释是可以省去那些不必要的窥视,我却有种沦落到与骡马为伍的萧瑟之情。
      “呐…你睡着了没?”
      自从遇到舒篱起,感觉自己问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谁叫某只每次一闲下来就会闭目养神,完全不考虑坐在对面的是以好奇心过剩著称的麻烦之源。
      “有事……?”
      秋水般的眸子微启一线,舒篱并没有因为总是被打搅而显露出半点不快。
      用宫人们的话讲,我是例外中的例外。
      在此之前,还没有哪个敢随意惊扰舒篱的浅眠。
      像太师大人这种越是平日里温静如水的人,一旦爆发起来也是无人能当其怒。
      还好我恰巧是引信绝缘体,即使是每隔一会儿就要骚扰面前的男子一下,也不必担心会被喷薄的怒火烤成焦炭。
      “邢州水灾很严重吗?”
      沉默了一下,舒篱态度模糊地答道:“算是吧……”
      “但是那样的问题,就算是王驾亲临也不会有什么实际作用不是吗?”
      “……也许只是想稳定人心。”
      “稳定人心的话,多送点粮食不是更有效?”
      总不能是因为见过王,大家就都精神焕发,忘记肚子空空的生理需求吧。
      除非王肉也能拿来赈灾,否则看到王和大臣们都是一副吃得很饱的样子,恐怕非但不会稳定人心反而只会起到反作用。
      舒篱半晌没说话,等到我有点发闷的时候,才缓缓道。
      “谁知道呢……”
      喂喂,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这是去视察灾情,又不要你来赈灾演出、更不是拿你去赈济灾民,怎么一直都愁眉不展的样子。
      蓦然间,我似乎隐约捕捉到一丝犹疑。
      仿佛想起了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但在一错愣之间又摆着尾巴游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芝草到此行的目的地——邢州.泾扬乡,至少要十多天行程。
      即使是顺官道而行,一路没有任何耽搁也是相当漫长的一段远途。
      行到第三天黄昏时分,已经是人困马乏,勉强总算是赶到计划中的牧安县稍事休息。
      吃过晚饭后,舒篱像每日一样称病早退。剩下的都是我只见过几次的大堆小官员、府吏之类,虽然表面上对我甚是热情,却只是惹人心烦而已。
      独自回到舍馆的房间里,本来是想要去再次打搅隔壁的舒篱。
      然而推开门的一刻,我不禁怔愣住。
      果断地退出房间想了想,确定并非是自己走错了屋门,于是又再次大马金刀地推门而入。
      “喂喂,你们搞错房间了。”
      指着还放在桌面上的包袱,我皱起眉头咕哝道。
      “看到没,那就是我的行李、这里是我的房间诶~”
      “小姐不记得我了吗?”
      屋子里的男人还是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地跨坐在凳子上,我对着那张没有半点正经的脸想和很久,忽然间恍悟过来。
      “啊!是你呀!”
      “看起来终于是想起我这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了。”
      “你怎么出来的?”
      很是怀疑地看了看他,我小心地压低声音。
      “不会是越狱了吧?”
      死了死了,外面到处都是随驾的禁军军士。这家伙竟然还厚着脸皮跳到我的房间里来,这下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答对!”
      他轻松地弹了一下手指,笑容自若地说道。
      “反正你走了,我也没有什么事做。所以就出来了~”
      =_=||第一次听说柳国的监狱原来是比舍馆还要方便进出的地方……
      面对风汉毫不在意的笑容,我只能战战兢兢地伸头出去望了一下,确定走廊上没有其他人;而后连忙缩回来,反手带紧房门。这才抚上心口,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事实上我已经是很客气地提出自己的疑问,若不是怕弄出响动被别人发现。
      我真想跳到桌上,狂吼这位不够意思的仁兄。
      既然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干嘛不快点回去你那个和平伟大的祖国,还要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
      不但如此,还特意钻进到军士堆里来,就象是生怕不会被别人抓回去杀头。
      不怕死的有你一个就好,还特意跑来拉我同生共死……
      呜呜~那一刹那我险些没“感动”得抓狂!
      “这个问题不如留着某人来回答好了。”
      全然不去理会我就快要喷火的双目,风汉悠然自得地把头探出窗户。
      “喂!还不快点进来,看看是不是。”
      是不是啥?
      我呆了一下,之后惊讶地看到一个小男孩身手利索地翻窗跳进了我的房间。
      今晚是So So Surprise Day吗?不记得有开狂欢party的邀请啊……
      “就是她吗?”
      斜瞟了我一眼,包着头巾的男孩点点头。
      “看起来应该是没错了。”
      “我不是说了嘛,肯定是我知道的那个。”
      “像你这样的笨蛋也可以相信的话,早就天下大乱了!”
      “喂喂,这么说可太让人伤心了。”
      男人似笑非笑地挑起眉头:“至少这一次是我先找到的,不是吗?”
      闷闷地不知在嘴里嘀咕了些什么,那个男孩转过来看我。
      “你就是叫做林牧雨的?”
      “呃、……”
      我迟疑了一下,不记得当初有告诉过对方我的名字,对于突如其来的诘问不免有些疑心,更何况问话的是个素未谋面的小孩。
      “唉唉——真是麻烦的家伙。”
      说着,他忽然散开头上包裹的布巾,露出下面金黄的发色。
      “现在总该明白了吧?”
      ——麒麟?!
      我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之后又猛得向下一沉。
      仿佛一场迷蒙的大梦蓦然间被突兀地打破,一种复杂的心情攫取了我全部思绪。
      和面对一无所知的刘麒不同,从眼前男孩的话语中可以毫无悬念地判断出他已经知道了有关于我的事情,而且……极有可能正是为着这样的因由而来。
      ——来带我离开的吗?
      他是来引导我回到本来应有的轨道上去的……
      这样清晰的认知,使我半张着的嘴久久没能合拢。一种极不情愿离开的强烈反抗,拼命地搅缠住我不断挣扎的内心。
      “蓬山那边已经乱翻天了。”
      他定定看着我的脸孔,露出一种心烦意乱下的表情。
      “做这种事之前,也该想想看后果吧!”
      “对不起……”
      我低下头,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为自己的任性做出任何辩白。
      “还有被你丢在半路上的女史,一直在我耳边啰里罗嗦的没完没了,真是让人头痛。”
      “祥琼?”
      心底记忆的闸门一经打开,那些刻意被我压下的情感如潮般倾泻涌出。
      “她没事吧?”
      “好得不得了!除了整天叨念着要快点找回峯麟你,似乎就没有第二件事好做。”
      “啊咧,像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早已经习惯的嘛。”
      “只有你这样的笨王才会习惯被别人唠叨!”
      “笨王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过份了?”
      “笨王、笨王!就算要我再说上一百遍,也还是只有这句话!”
      ……
      怔怔看着眼前都不怎么认真的两人,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的男人……并不是自己最初定义的,并不怎么正经的浪荡子,而是——一国之君的王上啊!
      ——要行礼吗?
      ——还是先为自己之前的态度道歉才好?
      茫然无措地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乱成一团的思绪打成了一个又一个死结。
      “……被别人知道雁国的御仁在邻国监狱里呆了一整月,就连我也不用出去见人了!”
      忿忿不平地结束了自己的发言,延麒这才注意到旁边神游天外的少女。
      “你至少也说句话吧?”
      “我……”
      半张着嘴想了很久,我忽然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你这样的态度,只会让她感到害怕的。”
      “那种事,不需要你来讲!”
      稍稍收敛起面上的不耐,男孩跳坐到桌子边缘上,无可奈何地看着我。
      “呐——,你究竟打算怎样?”
      怎样?对他的问题,我只有“无可奉告”四字可以做答。
      虽然决定了不会逃避自己是芳国的峯麟这件事,但要问我想怎样却还是半点没有头绪。
      说是选王吧,根本连王在哪里都还是未知之数;
      说是回蓬山,结果还不是一样要面对漫长的等待;
      说是去芳国,自己可能连王还没有找到就先以身殉国了……
      ——难道说要留下来?
      在心底沉默着摇了摇头,这显然是最没有道理、也站不住脚的请求。哪怕柳国就此覆灭,舒篱也陪葬在这片即将荒芜的土地上,对我来讲或许是不能接受的,但对峯麟来讲只是毫无意义的他国内政。看到柳国的百姓,难道就可以真的假装不去想起芳国的子民吗?
      心好像忽然间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属于麒麟的为天命而存在的;
      另一半却是莫名地无法放手离开,百般不情愿接受与舒篱的告别。
      即使当初乐俊离开时,似乎也不曾有这么强烈的反应……难道是因为尝试过一次,所以越发变得不能再忍受第二次分离?
      看到我面色间溢于言表的抗拒之意。
      延王,也就是自称为风汉的男子,忽然开口道。
      “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愿意回去吗?”
      “理由什么的——”
      苦笑了一下,我抬起头:“如果真的有就好了。”
      “说出来或许我们能帮上忙。”
      看到延麒横过来的不信任眼神,延王忙举起双手:“好吧好吧,也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但至少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吧。”
      他嘴角噙着微笑望著我:“可以先不必去想自己是峯麟什么的……”
      听他这么讲,延麒又再次鼓起眼睛。
      男人只是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暂时安抚下自家的台辅。
      ——不是峯麟什么的……
      垂下头想了又好一阵,我才鼓起勇气小声道。
      “可以先不离开吗?”
      这一次没有人打断我,延王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笑笑,等待我接下来的话。
      “虽然很任性……”
      捏住衣角的掌心里沁出汗水,我嗫嚅着说道。
      “可我不能放下舒篱不管,毕竟他也曾经从大牢里救出过我……”
      “这么说来,我也一样可以救出你哦。”
      没什么正经形地微微一笑,延王的眼神里似乎隐隐在研判着什么。
      “如果是那样,你也会一直念念不忘地跟着我了?”
      “诶——?”
      脑海中迅速地用延王嘻皮笑脸的样子,取代舒篱温和淡静的面容。然而无论我怎样努力去假想,仍旧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可怕的一种情形。
      ——被这样的家伙救了……
      ——十有八九会认为对方其实是心怀不轨、另有所图吧……=_=||
      见我不作回答,只是露出极为古怪、尴尬的神情。
      延王不甚在意地一笑置之:“这么说一定是要那个人才可以了?”
      略微迟疑了一下,我还是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被舒篱救比较lucky,虽然这种事也要挑三拣四不太好……但我还是很满意目前状况。
      延王和延麒忽然相互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延麒更是直接从桌边跳到地上。
      “既然是这样就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
      一边说着男孩直直地走向窗边,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折转回来。
      “差点忘记了,使令的事情怎样了?”
      “使令啊……”
      满头黑线滑落下来,我有些羞惭地把眼神溜向地面。
      “可能、可能回去黄海那边了吧……”
      结结巴巴的说完,立刻引来对方惊讶地瞠视。
      “你说回到黄海那边,——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忽然间都不见了。”
      又短又迅速地说完,我认命地等待来自对方的责备。
      像我这样玩使令玩到都不见掉的,恐怕在蓬山的历史上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吧……
      “那可就糟糕了呢——”
      出乎意料地对方没有半点想要责备的意思,只是叹口气道。
      “果然让女仙们料中了,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这么一回事?”
      惑然不解地看着对方无奈的样子,我还是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使令呐,其实是靠麒麟自己的力量来束缚住的。”
      他停下来看看我,我也乖觉地赶忙点点头,示意自己有在认真听。
      “如果是一般的妖魔也就无所谓了,不过听女史讲起,你似乎是惹到了不得了的大家伙。如果超过麒麟自身力量一点点,还可以通过敕咒之类的降服住,但要是超过太多就会变得很麻烦。”
      见我露出困惑的眼神,他用手在半空中比划着说道。
      “打个比方好了。就象用绳子来栓住妖魔,越粗的绳子就能够控制住越大的家伙。相反对那些超越等级的妖魔,像你之前遇到的应龙,普通绳子就不那么够用了。所以,接下来会怎样呢……”
      他停下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也撑大眼睛盯著他:“会怎样呢?”
      互相瞪视了一会儿之后,对方脸上表情忽然垮下来。
      “我说你诶,还真是一点都没有身为麒麟的自知呢……”
      “自知?”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延麒有些怪异地瞥了我一眼。
      “那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如果超过了能够承受的限度,绳子就会自己断掉。”
      ——断掉?!!
      我吃了一惊,难道说我会因为这样的原因死掉吗?
      等一下、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呀!
      摇了摇头,延麒叹着气再次走向窗边。
      “不过既然还能够活蹦乱跳的到处乱跑,也没有什么可值得担心的。”
      而早已等候在窗边的延王只是漫不经心地念着“奇怪的事情,总是有奇怪的道理”,之后便扬扬手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这里……
      ——是二楼吧?
      迟迟方才反应过来的我急冲到窗口边,却见茫茫夜色中早已经没有了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做梦?揉揉了眼睛,我直接钻进了被窝。
      延王什么的,一定是在做梦……
      再次翻了个身后,我忽然想起。
      ——今天不会是那个家伙的头七吧?
      阿弥陀佛,早死早托生!有什么怨念,那绝对不是我的错!~>_<~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延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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