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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遭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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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乐俊最初讲法相似,朱旌的生活并不想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惬意。
艰苦的旅程常常不得不被恶劣的气候打断,有时很长时间都得不到补给,并不仅仅是因为柳的荒凉,更多的时候只是因为没钱去卖而已。
队伍里至少有一半的人在挨饿,另一半的妇孺也只能勉强打起精神。
往往是早上喝到的一碗半干半稀的汤粥,一直要坚持到晚上入夜才能再有饭吃。
虽然我很想拒绝对方的好意,为更多的人留下一份食物,但又苦于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时不时地暗中悄悄分给更小的孩子们。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身为一个不需要食物也不会感觉饥饿的神兽,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也是多么的不幸……
尽管生活得很辛苦,朱旌们似乎生就有比其他人更容易适应艰辛的能力。
当我无意间哼起《橄榄树》时,几乎立刻吸引来所有艺人们的注意力,而且很快地便成为一路上大家最乐于哼唱的歌曲。这就是天意吧,给你一些、不给一些……让这些生活贫苦的浮民们拥有远远多于常人的乐观积极,也让他们带着这种快乐明朗的心态游历于各国之间。
不过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都没有人问过我什么是橄榄树?
“难道不是里木的别称吗?”
对于我的疑问,所有人都显现出不可理解的表情。
在他们看来像我这样年纪轻轻就能写出一笔好字(?)的有学问的人,自然是知道一些奇异的事情。好吧,我承认自己是“毁人不倦”……
“就快要到芝草了!”
“真的吗?”
我也凑近到马车狭小的窗户边,望着外面广阔的原野,以及露出地面不高的小小的白色屋顶。
那是柳国的百姓所特有的一种建筑模式,他们的房子并不相其他大多数地方那样用木头、泥浆和稻草,而是选择了在柳国境内常见的各式石头作为材料,直接在地底部分像修建地下室一样建起严严实实的空间,甚至于有些人还会把其中的一些连接起来。
从某个角度上看,这里即使是被称为“鼹鼠之国”也不为过。
就算是以地道战著称的中国百姓,来这里亲眼看到也会感觉到吃惊的!
当然,他们的地道还缺一些高层技术……
至少在那些通道的上方,我没有看到称之为“顶”的东西。感谢上帝这里不经常下雨,否则“水灌耗子洞”这种事情一定常常可以见到。
在到芝草还有一段距离的灵芽郡,讨厌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在我们准备稍事休整后,第二天一口气到达芝草的前一天黄昏时分,一群裹着相似颜色头巾的壮年男子闯进了营地。
开始时只以为是附近州县府衙的例行问话。毕竟在来的一路上,这样的事情几乎每三两天便要发生一次。名义上是循例盘查,实际上不过是想要趁机对路过的商旅、路人,甚至是向我们这样穷困得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朱旌队伍搜刮点油水。
所以大家并没太在意,还是各自忙着手里的事情。
然而为首的那个男人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左右看了一圈后,直勾勾地把阴沉的视线锁定在还不到十岁的一个小女孩身上。
“就是她了!带走!”
小孩的惊叫声与周围人的议论纷纷顿时炸开锅。
“你们这是做什么!”
“放开她!你们想怎么样!”
“这是我的孩子,她犯了什么错!”
……
面对众人愤慨的眼神,包着朱红色头巾的壮男只是冷冷一笑。
“窝藏朝廷通缉的罪犯亲属,胆子不小!”
“胡说!”
“没错!简直是在胡说!小玉是我们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什么罪犯亲属!”
“哼哼……”
满布阴鸷的眸子转动了一下,停在冲到最前面的朱旌身上。
“居然敢反抗官府!把他也带走!”
凶神恶煞般的男人一拥而上将黄铁大叔也压倒在地,此时围在周围的众人都意识到危险的讯号。
“请稍等一下!”
身为领头人的微真面容平静地站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好解释的!”
恶狠狠地盯着人群里不忿的面孔,那个朱红头巾的男子撇了撇嘴。
“我们接到命令,前小宰夏垣密谋叛乱现已关押,他的妻子女儿趁乱逃出芝草,现就在周围。”
“您一定是看错人了。”
微真不卑不亢地淡淡道:“小玉是我们队伍里的成员,已经和我们在一起多年,绝对不会是官爷们要找的对象。”
“嘿嘿……”
阴冷地笑了几声,那几人互相使过眼色后,领头一人态度越发蛮横。
“我说是就是!难道你们想违抗官府吗?!”
“但是、……”
玉叶从人群中冲出来,想要说些什么,但立刻被周围人拉住。
“怎么——”
拉长尾音不满地看着旁观的众人,男子脸上的冷笑变得有如刀锋般锐利。
“还有人怀疑吗?”
他用力在空中挥了一下手:“反抗者一律带走!”
嚣张的我就有见过,像这样嚣张到让人忍不住想一拳揍扁他鼻子的家伙就不那么多见了。
他们当然是抓错人了。但我并不以为解释能有任何作用,只要看一下那几人闪烁阴损的目光,就知道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有意地在故作姿态而已。
微真显然也感觉出对方诡谲的态度,故而从怀中掏出了仅有的一点点银钱。
“我们只是过路的朱旌,绝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一边说着,她悄悄将银钱放进了官差的手心。
“嘿嘿……咱也知道你们是朱旌。”
掂量着手里的荷包,领头一人的表情微微缓和,但眼神里明暗闪动的光采并未有停歇。
“看来他们也是不知道,把那个老家伙放开。”
他吆喝着让人松开黄铁大叔,一旁已经吓哭成泪人的女孩仍旧被紧紧抓住。
“并不是那样的呀!官爷!”
微真神色不安地匆忙迎上去,继续解释说小玉也是无辜的,但这一次对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放开女孩。看态度已经不是单纯为了敲诈几个银钱,退而言之,大家也的确拿不出再多的贿钱了。
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小玉的母亲更是哭得几近虚脱。
——谋逆叛乱之罪。我不知道在这里究竟会是怎样的刑责,然而毫无疑问作为同犯亲属恐怕侥幸没事的可能性不超过一成。
微微在心底叹口气,我缓缓从人群末尾走到了前面。
“如果是要找那位小姐的话,其实我才是。”
说得很平淡也很无奈,我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傻事,也没有常人以为的勇气或是决心。只是既然一定要抓个人凑数,我不介意自己被带到哪里。除了芳国……现在我不怕面对任何事情,说是破罐子破摔吧?我就是不想让自己想起来该做的事情。
也许会杀头的……
想到这里,我苦笑地发现自己到这边之后最重要的变化之一,就是对自己这颗原本不怎么特别在意的头颅产生出无与伦比的依恋。
“小雨!”
惊喘着叫出我的名字,我没有回头也能想象出玉叶此时铜铃般的大眼。
“放开那个小家伙,我才使你们要找的人。”
黝黑的目光在我脸上身上逡巡了一圈,最终那个人在身边人俯耳私语之后,阴恻恻地露出诡笑。
“既然是这样,放开那个小鬼。把她带走!”
“小雨、……”
也许是有人捂住了玉叶的惊呼,她的声音在半途戛然而止。
我一点也不奇怪周围人相比之前一下子变得冷淡的反应,为自己熟悉的人英勇无畏和对与自己根本只是萍水相逢的人伸出援手之间,毕竟是有着本质上截然不同的内涵。
不会为无谓的事情牺牲自己,这样的心情我不是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吗……
——芳国……
想起那个锥心之痛的名字,我忽然很想知道祯卫她们看到新的峯果结出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果然是这样呀,柳国的监狱也同样修在地底下。
若无其事地被倒缚着双手推进黑暗阴沉的地穴,有种很好笑的感觉。
自己好像大颗的冬储土豆一样被丢进这样的地方,不知道会不会像传说中常常发生在监狱里的那种狗血桥段一样,遇到关押多年的世外高人,学到诸如吸星大法、孤独九剑那种不得了的东东!
无数前人的经验积累教会我们,如果想飞黄腾达一定不要错过如下几个妙去处:
首推,——断壁悬崖!其次,就是地牢囚室;再就是稀奇古怪的蛮荒之地……
反正归根结底一句话,大部分高人都是脑筋秀逗的,不爱尘世繁华、也不恋桃源美景,偏偏喜欢钻到那种耗子不大洞、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一心一意等着他的亲亲好徒儿来拜师。
于是,静悄悄的我来了……
第一印象:这里是监狱还是地窖啊!
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薰得我险些没把前天的早饭都吐出来。
非常直接地一个原地急转身,跟在我后面的差官老兄险些被踩到大拇哥。
“你干什么!”
“报告政府,我有黑暗恐惧症!”
“……那、那是什么意思?”
被我的态度搞的一愣一愣的差官眨了眨眼,虽然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却犹自嘴硬道。
“有什么也别想贿赂我!”
喂喂,知道为什么人家都升官,只有你还在这里看菜窖吗?就是因为这样的态度啊!明明是写满一脸“快来贿赂我”的渴望表情,还说什么想不想的……真正的敲竹杠高手可没有你这么阿白。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破了还搞个p啊~
心情恶劣地瞥了他一眼,我决定不和没前途的人计较。
“老兄,换一间怎么样?”
我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里的空气都不流通,阳光也照不进来,万一下雨的话搞不好会水淹七军……其实我真的是不怎么挑剔的类型,只是你看这样的环境给我这样的未成年人居住实在是不太合适,就算未成年人保护委员会不提出抗议,还有街道居民委员会的大婶们会找你谈话。年轻人就像是早上七八点钟的种子(是种子?==),没有充足的光照也会变成土球的……”
足足静默了有三分钟后,背上被对方狠狠推了一把。
“混帐!拿老子开心吗!”
随着凶恶的话语我就这么毫无形象地一头栽进了菜窖……呃,是地下囚室。
身后儿臂粗的铁栅栏咣当一声锁死,之后又打开了。
正当我以为对方准备要回头是岸、立地成佛的时侯,一条破破烂烂的抹布被丢到了我身上。
妈妈咪啊!这种味道……难道是传说中的裹尸布不成。
惊叫着一路小跳着蹿开,只听有人隔着栅栏冷笑着说道。
“收好你的铺盖。”
瞪大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死盯着低上的布条良久后……
“是是。真是不得了的大方啊,足够把一只瘦弱的母鸡包得严严实实了——”
用两根手指捻起那块又酸又臭的抹布,一种比腌酸菜腐败后还要令人作呕的味道顿时弥散在整个空间里。一阵头重脚轻的晕眩后,我开始痛恨自己有长出一种称为鼻子的生理构造,这种时候对自己的嗅觉灵敏实在是怨念无比……
嗯,明白了!
我现在呆的这个地方叫做毒气室,手里的这个东东就是号称毒气弹1号的改进体。
“我说,快点把那个东西丢出去比较好吧?”
随着懒洋洋的语调,一个高大的人影抻着懒腰从囚室深处慢慢走出来。
“睡得可真香~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伙计。”
——伙计?
我呆苶苶看着面前蒙憧的人形,居然是真的……
——出现了!传说中的囚室高人!